是的,两个月前遭遇的劫镖,林平之刚好也在镖队之中。
这会,林震南先向池藏风介绍,“池东家,这是犬子,林平之。”
池藏风微微颔首,眼底却若有所思。
思考的,正是林平之刚刚练习的剑法。剑招有形无势,竟然与葵花秘籍的招式有了三成相似。
“平之,见过池东家。”
林平之的年纪还小,明明是幅粉雕玉琢的小孩,却故作大人模样地抱拳拱手。
这幅天真的样子,颇能引人善意发笑。
“你好。”池藏风也煞有其事地问好,随后似乎不经意地问:
“不错啊,从小就开始练剑,是练的林家的辟邪剑法?想要青出于蓝胜于蓝,超越你的曾祖父林远图吗?”
林平之却没有应是。
小脸皱了皱,练武好辛苦,他不想超越谁。
“池东家,说笑了。犬子那能与祖父相比。”
林震南知道自家事,“说来惭愧,我就没能得祖父几分真传。等我把这辟邪剑法传给犬子,是不求他成为一代名震江湖的剑客。”
不求,一点都不求。
像是二十多年前威震天下的薛衣人,绰号血衣人,衣服上全是与他交手之人的鲜血;
再似近年来名声渐起的豪侠燕南天,素爱锄强扶弱,常去扫平奸恶之徒所在。
这中生活听着快意,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不适合林平之的。
林震南乐意结识豪侠,也愿意助人为乐,但没想过让儿子一人一剑闯江湖。
有的道理,他一开始也是不懂的。
世人称道他的祖父林图远以辟邪剑法威震黑白两道,是让他曾经困惑了很久。同样是辟邪剑法,还是祖父亲传,为什么他练不出祖父的三分威力?
后来,林震南悟了,或许这就是命。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本就不多,绝世高手更是寥寥。子孙不如长辈,实乃常事。林平之练习了辟邪剑法,也一样没表现出习武天赋。
没关系,武功不足,可以用别的来弥补。
论交情,论懂得做生意,论行得正而有礼有节,同样能把镖局做大做好。将来,林平之掌握这一套处世理念即可。
池藏风听话听音,明白了林震南之意。可人在江湖,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眼下也没有多言,在结束了对镖局的一圈考察,花厅落座再详谈镖队被劫之事。
说起来并不复杂。
两个月前,一批棺木原料从广西柳州运出。
这趟镖是林震南亲自押送,他还带上了林平之同行。
尽管不求儿子有高超武功,但也不能让他不懂人间疾苦,是要早早让他了解押镖事宜。
“是晚上,在距离官道不远的树林扎营处被劫。”
林震南说那一条路线是常年行走的运镖路,近十年没有遇过劫匪,但那夜的黑衣人来得太急。
“十六个人,训练有素。不像是一般草匪,而着统一衣服。他们的兵器都是剑,瞧不出制式,但都很锋利。”
突遇交战。
镖队不算林平之,共有十五人,武力值处于弱势。
当时,林震南报出名号,但劫匪统领根本不予以回应。双方完全没得谈,劫匪是出手就直接抢夺货物。
“木材很重。在争夺中,其中有两箱翻了车。装着货物的盖子被打开,原木滚在地上。对方明显愣了愣。”
“你是说,劫匪找错镖队了?”
池藏风问着,则见林震南点头。
“是的,他们找错人了,但没有收手的意思。”
林震南听到了劫匪统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吩咐手下,错了也要抢,错了也要杀。他没有想放镖队活着离开。幸亏,当夜我们遇上了大理段皇爷的出游车队。”
大理国皇帝段智兴,年约三十五,喜好武学与佛学。时有微服出行,专门去找高手比武。
池藏风听黄药师提过,他在云南就与段皇爷有过切磋。
以大理段氏的家传一阳指,段智兴的武功可列于高手之林。这人与王重阳关系也错,是能一起研讨武功秘籍的那中不错。
正是有了段智兴的及时救援,一场血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劫匪首领出手过招,一看不敌,立即此前的命令率队迅速撤退。
林震南回想起那夜,至今心有余悸,但走镖总有意外是无法避免的。
“我已然拜谢段皇爷,后来也试图找出劫匪来历,至今却没有一丝线索。那些人如同石沉大海。”
林平之在一旁听着,似懂非懂。
那天,他被要去呆在马车里不能出去,听到外面的哐哐当当打斗声,但因段智兴的到来并没有血淋淋的场面出现。
后来,镖队看林平之没有受伤,便也不曾再多他别的问题。
“爹……”
当下,林平之轻唤了一声林震南,“我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我有偷偷掀开车帘,好像看到黑衣人的腰带绣着蝙蝠。”
啊?
林震南惊讶。月黑风高,当时情况紧急,镖队众人并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平之,你确定吗?你看清楚了?”
五六岁小孩的话能当真吗?记忆正确吗?不会瞧花眼吗?
“确定啊。就是黑色的线,绣在黑色的衣服上。”
林平之不想被质疑,他没有说大话,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见过蝙蝠的,丑,不像镖局里的大白猫可爱。就是那中图案。”
池藏风不似林震南,她见林平之说得具体,出言肯定到:“当夜其他人忙于打斗忽视了细节,林小公子在车上反而便于留心到细枝末节。这般善于观察的本领,着实不错。”
“您过誉了。”
林震南却是苦笑。他让儿子在车内别乱动,林平之却偷偷观战,当时如果被劫匪方面盯上,可捞不到好下场。
林震南瞪了一眼林平之,回头再好好教育他。
眼下,蝙蝠腰带成了唯一线索。
花厅一时陷入安静思考。
池藏风却摇头,“我不曾听闻相关的组织,林总镖头可有耳闻?”
林震南也摇头,“不曾。想来可能是某个藏得极深的地下组织,我日后会留意着。”
有关劫镖,却也没得更多好说了。
一切匆匆发生,又匆匆结束。之后两个月至今,没有再出现相关的任何麻烦。
仿佛那夜的劫案不曾出现过。
事实上,那就是一次找错对象的错误劫镖。正常情况,是不会再遇上了。
若想了解劫匪的武功路数,福威镖局的镖师给不出答案,或许要去大理拜访段智兴,询问他是否有更多的想法。
池藏风心中计划着,拜访之事不能急。
从福州到大理,走得快些需一个多月。刚好来年正月,正月过年时上门请见,递拜帖等回信之类的流程说不得慢一些。
此时,却还有一件事要弄清楚。
池藏风没再提货物被劫,这一茬就像过去了,而闲聊起来。
自然而然地说,“听闻总镖头交友颇广,尽管林家位于沿海,是不是与西域白驼山庄也有故交啊?”
“池东家,消息好灵通。”
林震南微微一怔,没想到池藏风会提到这事,皆因白驼山庄不是他的人脉。
“那是上一辈的交情了,祖父与白驼山庄已故老庄主有过生死情谊。因为山高路远,近些年,我也鲜少听闻白驼山庄的消息了。”
“原来如此,我只是听欧阳庄主提过一星半点。”
池藏风开始胡诌了,她从来没听欧阳城提过,只是从林震南处套话。“听闻两家先辈都爱佛理,还交换过一些研经感悟。可惜,天南地北没有再见了,后辈的联系也淡了。”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楚留香继续调查欧阳家。他的信里说,欧阳城的不举之症与一件别人赠送的僧袍袈..裟有关,但没说是谁送的。
今天,池藏风见到了林平之的剑法有招无势,但形似葵花秘籍。她有了一点怀疑。辟邪剑法,会不会也是葵花秘籍?
林远图练的辟邪剑法威力极大,但后辈再无高手出现。
微妙的是,林远图没有亲生孩子。尽管林震南叫林远图一声祖父,事实上稍一打听可知,林震南的父亲是被林远图收养的。
正因为切了一刀,林远图得以练得高超剑法,是因为配合了内功心法。
他向后辈隐瞒了自宫的秘密,只传授了徒有招式的辟邪剑法,结果是必然难有威力。
林震南想起祖父的往事,“是啊,祖父是喜欢读佛经。可惜,能与他畅谈的人并不多。我记得祖父临终前病重时,白驼山庄的老庄主来探病,祖父还送了僧衣、佛经等等给对方。”
此话一出,池藏风心道,前因后果全部对上了。
如今看来林震南全然不知内情的。他以为练不好辟邪剑法是天赋不行,实则不知是前提错了就全错了。
一时间,让人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远图与欧阳老庄主是什么样的关系啊?能送对方绝育宝典,阿不,是送葵花秘籍。而后有了欧阳城的不举之症。
这样腹诽也不太好。
池藏风很快想到自己做过同样的好事,把这本秘籍送给了黄药师看。
她有想坑人吗?
不,完全没想过。那就是表明友谊长存,相互信任。
此刻,池藏风难得良心发现。
决定多摘些柿子亲自做些柿饼,给邮差加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给黄药师送去。
*
嘉兴城。
黄药师照例每隔几日离岛入城,听听消息,正去药铺问一问有没有新寄来的信件之类。距离店铺还有几步,则听一邮差站在店门口对着掌柜说笑闲谈。
“哎呦,掌柜的,您可不知道。今天我送来的这一盒柿子饼,正是新鲜出炉的。”
邮差摇头晃脑,“好家伙啊,我跑累了好几匹马,将它从福建送到了江南。古诗里对这中情况怎么曰来着?”
掌柜:“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黄药师忽然不想进门了。
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能会多一些更加奇怪的绰号了。谁是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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