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苏长乐正准备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红绸, 却忽地被人揽腰抱起,心头猛地一震:“怎么回事!”
才刚惊呼出声,她就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当中, 一双强壮的手臂紧紧将她抱住。
“别怕, 是孤。”
头顶落下来的笑声低沉而又愉悦, 那是沈星阑的声音。
苏长乐知道周遭肯定都是人, 喜帕下的小脸登时涨红起来:“快放我下来!”
沈星阑轻轻的“嘶”了一声, 垂眸凑近她耳畔,状似苦恼地说:“怎么办, 孤暂时还不能放你下来。”
他就直接这么抱着她往前走。
苏长乐担心自己掉下去,不得已只好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
沈星阑将她抱得很紧, 她根本动弹不得,见他真不打算放手,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为什么不能放我下来?阿娘说得踩瓦片、跨火盆, 这样才能把不好的习惯和坏脾气都丢掉,你赶紧放我下来。”
一旁的喜娘听见太子妃的话,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殿下您可赶紧快将太子妃放下来, 这误了吉时可不──”
喜娘话才说到一半,便听见“咯嗒”一声,沈星阑一脚将瓦片踩碎,面上笑容愉悦,直接抱着她大步流星的跨过火盆。
沈星阑漫不经心的轻笑:“没有什么坏习惯和坏脾气。”
你的一切孤都喜欢。
“你看不到路, 还要踩这跨那, 太危险,孤不放心。”
苏长乐:“……”
喜娘听见太子的话,蓦地噤声, 心里不禁悄悄感叹:果然传言都是不可信的,都说太子殿下倨傲张狂,自小就和太子妃不对付,不懂得何谓怜香惜玉,可如今对太子妃说的这些话,简直温柔体贴至极,这哪里是和太子妃不对付的模样。
苏长乐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微||颤,立刻又挣扎起来:“你抱不动我就别抱,快放我下来。”
要是他们双摔倒在地,可就要在大婚当天闹笑话了,她可不想又沦为京城笑柄。
沈星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厚实的胸腔微微震动,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垂首,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孤只是太开心,不是抱不动,只要是你,孤一辈子都抱得动。”
苏长乐听见他如此直白的调戏,小脸蓦地涨红起来,一路红到了耳根,漫到颈畔,幸好她头上盖着喜帕,旁人一点也瞧不出来她突如其来的羞|涩。
她不是没跟沈星阑亲密过,可却真真从未听过他说这等甜腻的情话,前世没有,今生更从未有。
毕竟之前沈星阑总是动不动就害羞耳根子红,怎么现在说起这些话却是信手拈来?沈星阑到底怎么了,她总觉得这一世的沈星阑有些奇奇怪怪。
身姿修长健硕,一身大红喜服的太子殿下脚步未曾停下,双臂反而将她锢得更紧。
合身的喜服更因两人这般亲昵拥抱的姿态,将他手臂流畅而富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完全勾勒出来。
跟在后头的宫婢们皆齐齐垂首,几名年纪较小的宫婢听见太子愉悦而低沉的朗笑声,不由得心生羡慕,纷纷面红耳赤。
四喜亦是眉开眼笑的低着头,一眼也不敢乱瞟。
她家姑娘以前跟太子殿下可说哪儿都不合,一见面就吵,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太子殿下会跟以前一样鲁莽,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真希望姑娘能和太子殿下感情一直这般的好。
只是四喜又有些担心,万一哪天姑娘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没嫁给自幼心悦的四皇子,而是成了太子妃,到时不知又会如何。
四喜一下喜一下忧,沈星阑则就这么一路将苏长乐抱到喜堂。
待行完太子妃的册封礼与大婚之礼,就在苏长乐以为在帝后面前,沈星阑好歹会收敛一点时,她又被抱了起来。
首位上的宣帝见到太子的动作,不由得笑道:“看来阑儿所言不假,自幼便倾心长乐。”
苏长乐听见主座上宣帝的朗笑声后,想死的心都有了,何奈不论她如何挣扎,左右也是下不了地。
耳边甚至还传来了少年的闷哼声及逐渐沉重的鼻息。
她登时乖如鹌鹑。
沈星阑如今正值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她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点也听不出来那些代表着什么。
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终于安静下来,沈星阑垂眸,见到她一双小手紧紧的揽着自己,柔若无骨的倚在怀中的乖巧模样,优美的下颚弧线骤然紧|绷。
尽管如此,他依旧是步伐稳健的抱着她缓缓前行,一路将人抱回东宫主殿。
偌大的喜房一片红,喜榻上撒了许多桂圆、红枣、花生等干果,寓意新人早生贵子。
待沈星阑将怀中的肤白胜雪美人儿抱到喜榻上,看到她乖巧的乖巧的坐在那儿,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与喜悦。
一旁的全福人还在说着吉祥话,沈星阑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喜秤,原本还算沉稳的心跳骤然飞快。
一切的情景都没变,前世她也是这样安静的坐在喜榻上,只是当他急着为她取下沉甸甸的凤冠,因过度紧张而手忙脚乱的挑开她的头盖时,却意外的对上她哭红的双眼。
当时她伤心欲绝的模样,狠狠地刺伤了他,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
他手足无措极了,笨拙而紧张的哄着她,却始终未曾得到她的响应。
沈星阑深吸了口气,他提刀握剑,奔驰战场杀敌时不曾有过一丝的软弱,如今握着喜秤的手竟不受控地微微发|颤。
明知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但他心底却仍有些害怕。
害怕这一世她被迫指婚于他,她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她仍会伤害难过的落泪。
喜娘见太子殿下迟迟未动,怕误了吉时,连忙轻声开口提醒:“殿下,皇上皇后及众宾客还在宴席上等着您,您可千万别误了吉时……”
沈星阑回过神,终是拿起喜秤,轻轻挑开苏长乐的红头盖。
他忐忑不安,屏息以待,头盖掀起的剎那,他对上一双明亮动人,透着几不可察的紧张的眼眸。
那双凤眸里没有他所担心的害怕与抗拒,更没所谓的伤心欲绝。
喜榻上,风华绝代,姿容绝艳的小姑娘滑|嫩|酥|软的双颊微微泛红,白如凝脂的柔荑紧张地交握在一块,玉白的贝齿,不安的轻咬着粉|嫩|柔|软的嘴唇。
对上他沉沉的黑眸时,她眼睫仿佛受惊的小鹿般微微一颤,羞涩的垂下眼眸。
那含羞待怯的小模样,极为好看,极为魅惑人心。
他的小姑娘这一世嫁给他时,没再不停的掉着泪,不再伤心欲绝。
沈星阑的心跳瞬间漏了几拍,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动。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近乎无限温柔的抚|上她泛着绯|红的脸颊。他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梦里的她嫁给他时,亦是这般的笑容甜美而羞涩。
她欲语还休的看着他,纯真却又妩|媚的凤眸眼尾,带着娇|媚的桃花意,低泣时的嗓音细软娇甜,直勾得人魂儿都要飞。
酥|媚入骨的凝脂雪肤,染上一层又一层漂亮的粉,她娇言软语的喊着他夫君时,酥|酥|麻|麻,好听得很。
可每每一伸手想触碰,她就会消失,他从美梦中惊醒,然后发现,现实里什么也没有。
他怕这又是一场梦,只是这场梦做得比较久,比较真实一点,当他好不容易将她娶回东宫,好不容易成为他明正言顺的太子妃时,她又会再度消失。
是以,当修长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而她仍好好地坐在他面前,美目微微睁大的看着他时,他瞳孔骤然一缩,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沈星阑心跳紊乱,双手捧住她的脸,毛毛躁躁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明知这样会吓到她,却依旧不受控地捏住她的下颚,垂首俯身,温热的薄唇迫不及待的噙住她甜美而柔|软的唇瓣。
宫人们纷纷低下头,目光牢牢实实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眼观鼻,鼻观心。
像是要确认这不是梦一般,他低下头,削薄的唇瓣温柔的掠过她的耳垂,绵密地细吻她的鼻尖与唇角,再深深的吻住她的唇瓣,于她唇上重重的辗转勾描。
最后又似有些不满足一般,撬开她的唇齿,肆意追逐里面的香|软|柔|腻,大手轻轻捏着她后颈,指腹于滑|腻的肌肤上来回摩挲。
沈星阑的吻来得又快又突然,苏长乐猛地瞪大眼,完全措手不及,只能被迫仰起头迎|合,承受他占有欲十足且霸道不容拒绝的吻。
他的吻如狂风骤雨,攻城略地间极其强势,却又不失温柔。
随着口中清甜交换,苏长乐本就微微烫的雪腮,泛起阵阵羞涩的桃花意。
“唔、唔!”直到她唇瓣飘出几许细软的抗议嗓音,一时意动难以自持的少年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像被烫到一般,慌忙的松开她。
“孤、孤不是故意的,孤……”
他厚实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俊美绝伦的脸庞染上好看至极的绯红,那急着解释的模样些手足无措,看起来就像初识情|味,害羞得不得了的少年郎。
“你……”苏长乐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双颊便骤然爆红。
那细软的嗓音实在过于羞人。
苏长乐一双盈盈秋水的美目闪过羞窘,难为情低下头,轻咬唇瓣,不想理他。
沈星阑见状,着急的撩袍,单膝跪地。他有些懊悔,他居然一时之间忘了,此时苏长乐什么都还不懂。
他伸出手想捧起她的脸却又不敢碰,仿佛她是易碎珍宝,天生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只能远远的景仰膜拜,而不是被他这般大胆肆意对待。
就像犯了大错的孩子,那一副小心翼翼又自责不已的模样,要说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你别生气,孤只是想到从今往后你便是孤的妻,”那个跟她斗嘴向来口齿伶俐的沈星阑,如今却笨嘴拙舌,“才会一时情不自禁……”
苏长乐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他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亲了她,还亲得那么……激||烈,任是两人曾有过无数次亲密,那也实在羞人得很。
她忽然想起前世,大婚那日,他好像也曾这样,她坐在喜榻上无声的掉着泪,他手足无措的哄着她,慌乱的伸手替她拭泪,却越擦越多。
他好像一直都在哄她。
那天他被皇后召进宫,他站在宫门口等她时,面上看起来虽然轻松悠哉,她却没错过他额间布着一层薄薄细汗。
他明显是意外得知她被召进宫,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的,他怕林皇后会为难她。
那天,他还亲口承认,说他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倾心于她。
苏长乐看着眼前只因她垂眸不语,就紧张不已的少年,忽然就心软了。
她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弯眸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她的笑容软呼呼的,沈星阑凝望着她片刻,确定她面上没有任何恼怒,高悬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苏长乐眨了眨眼,佯装害羞地垂眸,小声道:“出嫁前,阿娘虽然有让教习嬷嬷教过我,可是……可是刚刚太子哥哥突然亲我,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沈星阑听出她话中的娇怯羞意,心尖猛地一颤,只觉得心里的空缺在这一剎那,好像都被填满了。
她没有生他的气,没有讨厌他,更没有抗拒,她只是害羞了!
沈星阑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他抬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尖,俊脸微微泛红,低声认错:“囡囡莫怕,是孤一时孟浪。”
见多识广的全福嬷嬷听见小夫妻的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虽依旧垂首,眼中却泛起浓浓的笑意。
她见识过无数对新人,见识过许多权贵夫妻,却还是鲜少见到像太子夫妇这般羞涩却又充满情|意互动。
太子夫妇让她想起年少时,她与家里的老头子也曾有过这般美好的爱情模样。
哎,年轻真好哟!
全福嬷嬷低着头,笑盈盈的开口提醒,顺道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太子与太子妃天赐良缘,郎才女貌,如今良时已到,殿下该到前厅宴客了,待晚上再来与新嫁娘喝合卺酒,今年洞|房花烛|夜,来年生个胖娃娃。”
沈星阑怕苏长乐又害羞,不敢再有多余举动,若无其事的起身,垂眸整了整喜袍,轻声道:“囡囡若饿了就先让四喜端东西进来吃,孤得先去参加宴席。”
苏长乐听见他口中的“囡囡”二字,不知怎么地,面上又是一热。
沈星阑离开喜房前,不忘吩咐四喜:“凤冠太重,先伺候太子妃卸下。”
他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又会走不动,舍不得离开。
太子大婚,宴席上帝后端坐首席,太子二座,前来敬酒者不断。
任谁都看得出沈星阑心情极好,就连宣帝见到儿子眉开眼笑的模样,都不由得朗笑出声。
苏长乐嫁入东宫,府里的两位兄长自然也参与了这场喜宴。
苏玉平时虽对这个妹妹严格了些,心里却也是极为疼惜苏长乐的,原本他还有些担心父亲的决定过于冲动,不过自宣帝下旨赐婚之后,从沈星阑一连串的动作,都足已证明他的确对苏长乐极为上心。
是以,苏玉见大婚之日太子红光满面,亦是笑盈盈的上前敬酒。
苏天扬则早就知晓太子的心意,他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有点担心妹妹会真嫁给沈季青那个卑鄙阴险的小人。
“臣恭贺太子殿下。”苏玉与苏天扬上前敬酒时,身后还跟了与沈星阑在漠北时出生入死的一众将领。
沈星阑瞬间被众人团团围住。
苏天扬见到沈星阑唇角还残留几抹大红色口脂,陡然一愣,眯了眯眼,道:“殿下莫不是在来宴席之前,就……就忍不住……”
苏天扬到底没有过心仪的对象,还是个不识情滋味的毛头小伙子,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要如何陈述这件事才比较妥当。
苏玉甩开折扇,无奈摇头一笑。
那些已经成家的将领们,则纷纷露出暧|昧的神情,一个一个越发踊跃的敬酒,欢笑声不断。
沈星阑听见苏天扬的话,面上笑容愈发愉悦灿烂,无半分羞窘,他也不急着将口脂拭去,反而来者不拒,敬酒一杯接着一杯喝。
就在苏天扬好不容易想到适当的说词,不远处却传来沈季青一贯的温润笑声:“臣弟恭贺三哥大喜。”
苏天扬淡淡的扫了沈季青一眼,见他完全不理会跟在身后的温楚楚,不由得冷冷一笑。
幸好妹妹没有嫁给他。
而那些将领们,两年前都差点因为沈季青折在雁门关,见到他亦是纷纷敛起笑容。有些性子比较耿直的,甚至几乎要绷不住脸色。
沈季青一走近,自然也瞧见了沈星阑唇上的口脂,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砰!”
跟在他身边的温楚楚倏地一惊,愕然抬眸,只见沈季青手中的酒杯已被他捏得粉碎。
她连忙掏出绢帕替他擦拭:“王爷这是怎么了?”
温楚楚慌乱抬头,顺着自家夫君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见沈星阑漫不经心的抹去唇角上的大红口脂。
温楚楚陡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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