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极光,从你眼里。”
话音刚落,阮希惊讶地看见原本黑漆漆的天空逐渐有了些别的色彩。
那些青绿色的河流淌在了夜幕中,线条是生动的、荡漾的。河流流进漫山遍野,惊起一片片雪白的蝴蝶。
夜空被照耀出深不见底的墨绿,它如同窗帘,被风吹到他们头上,与陆征河的作战服融为一体。
“厉深说看见极光会有好兆头!”阮希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你不许个愿?”
“许!”
他说完,低下头,闭着眼,乖巧地靠在陆征河身边,看不出是表面还是发自内心。
阮希毫无防备地低头,脖颈后面的腺体又暴露在陆征河眼下,好像是比之前更加鼓出了。
“完了?”陆征河看他抬起头。
“嗯!”
“这么短?许什么了,希望不和卫家的人结婚吗?”
阮希听他问的语气吊儿郎当,生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陆征河伸手想捏他鼻子:“问问都不行。”
“啪”一声,阮希拍开他妄图作乱的爪子,“就不行。”
陆征河忍笑,“小气。”
“这么好的时候,不能牵扯不开心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陆征河还能和他拌起嘴,阮希懒得跟他计较,“我许的是……”话说一半,他止住话头,看向陆征河的眼神里有种可爱的狡黠,“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的愿望是希望你早日康复。
但阮希没说。
陆征河看他一脸捡到金条的表情,乐道:“你还说我迷信?”
“真漂亮啊,”阮希不想理他,并且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这一路虽然累,虽然危险,但也是看了不少好风景。”
“北边还有更多好风景,等着我带你去看。”
陆征河说着,极光带来的银色、绿色光晕在他的鼻梁处洒下一层层光辉,整个人更生出一种干净的神秘感。
阮希搓搓手,眼神发亮,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欣赏了一会儿天空的变化,他问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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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们北边有极光吗?”
想了想,陆征河想起联盟里一些女兵常常聚在一起探讨的内容,回忆道:“有,除了黎明之城以外,北边有一座城市也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不过黎明之城的极光非常罕见,我们北边的那座城市倒是天天都有。”
面对这一景象,阮希也不得不赞叹道:“好像是阳光出现在了晚上。”
“我想,极光是将阳光储存起来,再将光芒释放在晚上。”陆征河在想一些尽量客观的解释。
阮希努力回忆着自己听到的一些坊间传说,“在南方,dawn城的人们认为,这是狐狸在山林里奔跑,奔跑到了山坡上。冬天,山坡上堆满了没有融化的白雪,狐狸的尾巴将白雪扬起来,扫到了空中。”
“我们北边倒没有这么说过,”陆征河笑起来,惊异于南方的浪漫,“我们认为它更像是逝者的生灵。那些生灵在奔向天空,即将去往下一个世界,这是他们留下的血迹。有时候冬季的夜晚风声太大,还会听见奇怪的响声……”
说着,他的音量也降下来。
阮希清楚地听见耳畔不断有风在吹着,像正围绕着他们的灵魂。那些声音或小或大,宝石掉落在了雪白的骨碟上。
陆征河悄悄补充:“我们相信这是逝者踏雪而行的脚步声。”
·
极光过后的晨间非常晴朗。
进地震之城的山路十分难走,阮希不敢有半点马虎,命令陆征河暂时关掉耳麦。
因为陆征河怕他开车犯困、无趣,他们已经在耳麦扩音里听了半小时,听厉深和文恺讨论仙境之城的醉生梦死酒,讨论圣洁之城的白蕾丝袜带。
阮希不得不好奇,是不是alpha之间就只能聊这些无聊的话题?
“什么白蕾丝袜带?”他还是没忍住该死的好奇心。
陆征河侧过脸看他。
两个笨蛋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
半晌,陆征河悻悻地说:“你不知道?我以为这很出名。”
“只是在北部联盟出名吧,听说zenith城盛产好色之徒。”阮希吐槽。
有吗?
没想到陆征河十分大方地回答:“我承认。”
阮希:“……”
哼!
明明就是我编的,怎么还认可了啊!
“嗯,就是……”陆征河觉得阮希这样的家庭,一定对这方面管制比较严格,阮希大概根本不懂这些,正在想要以什么样的措辞去表达,“圣洁之城的omega,不论男女,都流行在腿上穿戴一种纯白蕾丝的袜带象征纯洁无暇。”
阮希挑眉,反问:“很好看?”
“我不知道。”
陆征河没有撒谎,他确实疲于军中事务,很少去在意这些风月□□,更没有前往过圣洁之城找什么穿白蕾丝袜带的omega,“我没兴趣,也就没看过。”
阮希踩油门的力度加重,强忍着呛人的冲动,“你最好是吧!”
说完,阮希将方向盘打死,让越野车稳稳地驶过盘旋的公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前方,没工夫去看陆征河正在副驾驶位上做什么奇怪的事。
但他能明明确确感觉到有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陆征河正在打量他。
那目光应该是炙热的,从小腹一直滑到大腿,恰好就是那个该死的白蕾丝袜带的区域,阮希猜得到他大概在想什么,又不确定,耳朵已经红成一片,又空不出手去遮住被作战服包裹得紧实的腿。
算了,让他看吧。
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反正四年前也摸过好多次。
陆征河的喉结似乎还动了动,是吞咽的动作。
完蛋!
耳朵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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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
-
第二十四章
earthquake,陆地自南向北起的第五座城市。
比起之前的四座城市的各有所不同,earthquake城显得更有自己本土的独特建筑风貌,自然景观多为高山苔原。
这里又称为“地震之城”,其原因是因为常年突发、不间断的地震而起。至于地震的原理是什么,老师也没有教过。
阮希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城市。
这座城市盛产一种矿石叫做“璧琉璃”,当地人惯于称其为“星彩石”,它是一种介于蓝与紫之间的颜色,象征天空,极其尊贵、罕见,也只产于此地。
当地人把它研制成粉末,兑上水,制成群青色的颜料,用以装饰房屋上的窗棂。
眼前,这些用石头堆砌起来的楼房有的高耸入云,有的寥寥几层,都建得歪斜、扭曲,并且都建造在一次次的地震废墟之上。
楼房的窗户都带着那抹群青色,楼顶插着透明的城旗。
风吹过,城旗纷纷飘舞,如同魔法在告慰亡灵。
阮希小时候见过母亲使用星彩石制成的饰品,它宛如被剜下的夜空,装饰在母亲的腰带上。偶尔有时候,母亲也用这种矿石做成的粉末蘸水描眉。
他对这个颜色记忆犹新。
但不得不说,这些建筑的确令人对未知的强大力量心生敬畏。
他不敢将车速放慢,害怕那摇摇欲坠的楼房经不起微风浮动,稍不注意便轰然倒塌下来。
“这里真的有人住吗?他们的旗帜为什么是透明的?”
“因为地震随时可能把他们团灭,透明的旗帜是方便其他迁徙而来的流浪家族重建。”
“这么大方……”
“传言说这座城市的地底下有个洞,一有风吹进去,地面就会震动。风越大,地震得越厉害。”
“听着不太靠谱。”阮希表态。
“是的。”
语毕,陆征河笑起来,“好了,我们得快一点赶路。你喜欢那个群青色的晶彩石吗?有机会我去给你找一些带上,它非常珍贵,我怕预言的末日来临后,它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了。”
阮希冷声道:“我们不是在玩寻宝游戏。”
陆征河像对紫蓝色有什么执念,吃了白眼也不放弃提议,“它碾成粉末后很美,适合给漂亮的人描眉。”
“我不化妆。”阮希警告道。
“好吧。”
陆征河偷看一眼他因为佯装愤怒而蹙起的眉。
居然被嫌幼稚了。
在陆征河的印象中,书上讲过,男人只给爱的人描眉。而晶彩石最能表现出爱人在心上的尊贵。
而且像阮希这种人,他值得使用全陆地最昂贵的材料。
·
因为车上载着心爱的人,阮希开车开得十分认真,不敢打半点马虎。虽然如此,但他还是被earthquake的城市风貌所震撼。
这里的每一栋楼房都像平地拔起的巨人石柱,上面有大、中、小各不相等的岩石镶嵌其中,石块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黏着物。
它们看起来固若金汤,不知道小雁翎刀能不能插进其中?
阮希在乱七八糟地想。
他想起幼时和伙伴一起用海边鹅卵石堆砌而成的小石柱,他们可从来没想象过那会是供人居住的楼房。
和dawn城不同的是,这里还有不少居民没有逃走。他们悠闲地坐在各自自家的阳台上,似乎在享受难得的好晴天。
从前面几座城市逃亡而来的车辆也多,纷纷停在城市的空地处。
人们驻足仰望,像也被这样诡妙的场景震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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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阮希没有停车,而是通过耳麦与文恺保持着电联,让文恺指引方向。他害怕走到陌生城市没有路的地方去。
眼下,完好的公路走到尽头,前面没有路了。
阮希不想耽误时间,没有再多犹豫。他跳下车,厉深他们也停下来。
他踩着脚下的碎石,离开安全的道路。他看见前方还有指示路标,但没有了能够让车辆前进的平坦公路。
看得出来,这一段通往雪山之巅的城际公路并不是没有修过去,而是在某一次剧烈地震当中损毁了。
“怎么办?”厉深也跟着下车,回头看文恺,“前面没路了。”
“怎么办,怎么办,”文恺重复厉深的话,低下头,金色的脑袋里面飞速运转着解决办法,念念有词道,“我们负责架舟桥铺道路的队伍又不在……”
厉深一拍额头,不知道文恺现在为什么在考虑架舟桥。
愿神也保佑北部联盟。
怎么摊上个这么木讷的临时指战官!不过文恺作为医生的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
厉深无语,强调道:“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得自己解决!”
文恺弹跳般地躲开,正想给厉深踢一脚,突然抬头看见了天空密集的云。这些鳞状的白云又铺开了,如长蛇横亘空际。
它们现在看起来像肋条,又像漂浮在蓝天上的柳絮。
今天的天气异常燥热,可明明已经入冬。
“又是高积云,”文恺冒冷汗,“以前都说这种云的出现代表地震,但是我觉得不太靠谱……”
“不管靠不靠谱了,问题是我们现在已经在earthquake城。军车的轮胎还耐用吧?”厉深问。
“耐用。”
文恺反复计算着最后检查时间,因为他相信自家联盟军备的质量。
“那行,我们直接往前开。”
“要不要问问少主?”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上车后,厉深征求了陆征河的意见。陆征河下地不方便,但勉勉强强还能走路,也硬撑着下车来。
确实,这是断头公路了。
如果不走这条路,绕开,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况且这座城市地形复杂,又处于山脉之上,地面情况变化多端,他们除了硬闯进去别无他法。
同样的,已经有其他群众的车颠簸着开了上去。
从上次战斗过后,阮希就将遮脸的面纱换成军用遮面罩,大半张脸都被严严实实地遮住,在自己被通缉的情况下十分安全。
阮希走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地形,催促着陆征河上车,说干脆就这么走吧。陆征河说那是地面会常年运动的地段,要踏上去就要想清楚。
“人终有一死。”他讲得轻飘飘。
陆征河反应很大,立刻就变了脸色,“不会的。”
阮希自顾自地说:“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遇到地震。我小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地震,不过震级不高,是家里吊灯就晃晃的程度。不过灾难性的大地震算一世纪一遇。”
“一世纪?”
“嗯,不知道这片土地还能不能等到下个世纪,也不知道预言中的地面裂变会不会来……只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路了,不是吗?地震就和火山喷发一样,喷发完了还会继续积攒能量,这一攒就是上百年。”
百年,沧海变桑田。
阮希跺跺脚,再一次感受到了双腿踩在实地上的踏实感。
曾经他无数次想逃离窒息又压抑的生活,觉得他的生命是一件每天被注视着、被严格要求着是动物被关在牢笼里的遗憾事。
现在,他心境不同了,在无数次辗转流离下来,才明白呼吸与微笑也是奢侈品。
于是他们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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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驶向前方。
离开水泥之后的公路变得不一样了,它是由许许多多破碎的石头组成,整个车身颠簸不已,左摇右晃,甚至眼前出现重影,快看不清仪表盘。阮希认为自己在开电动摇摇车。
路越来越难走,踩油门的力气也越来越重,阮希开始紧张,他担心这辆来历不明的军车将在地震废墟之上抛锚,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陆征河知道阮希现在心烦气躁,自作主张地放出一些信息素的味道。
那片属于他的玫瑰花田又盛开了。
阮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心,这次温柔的气息比以往每一次都让他更加能够接受。
他短暂地闭上眼,复又垂首,平静不已,“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陆征河低声,“我也知道我需要什么。”
“你需要什么?”阮希并不避讳自己的直率。
话音刚落。
陆征河还没来得及给出答复,他们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目光都投向了前方。他们明显地感觉到现在的摇晃和之前大大有所不同。
“停车吗?”阮希扭头问他。
“停下。”陆征河说。
越野车停下了,可是车辆仍然在摇动。
是了。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再次交汇在一处,双双还未开口,又一次猛烈的摇动袭来,将车内的一切搅拌得天翻地覆。
附近的大地开始震颤,那种震颤是向左右的,要把天地间的清明变作浑浊的水。
地面没有向下塌陷,居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石头高楼却塌了。它们一栋接连着一栋地塌,几乎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一处处群青色在灰黑的碎石里无比扎眼。
最后,只剩数面迎风招展的透明旗帜被遗忘在风里。
地面震颤的力度太大,阮希的安全带被崩开,双手也抓不住车门,只能扣住扶手,根本不敢松懈。
陆征河身形稍微壮实一些,他正死死卡在门内,好多石子从另一边车窗飞掷进来,砸在车内,砸在他们身上,再被震动又重新抛出去。
他只要过来一寸,就随时有被飞石砸中的风险。
“你别过来了,我……”
阮希的手已经在出血,他实在是觉得车门太滑,够不着陆征河拼命伸过来牵他的手,“我抓不住你!”
“你抓得住!”
陆征河几乎要松开自己受力的那一边,快要和他一起掉下去。
又骗我。
阮希觉得他在骗人。
四年过去,他好像从来没有抓住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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