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将军的父母,亲生父母,谢将军是谢尚书夫妻的独子,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
谢尚书一到京城,就被皇上……那时候皇上还是太子,不过朝廷大事,已经全是皇上署理了,皇上就将户部委到谢尚书手里。
那时候,谢将军还住在宫里,跟太子一起,住在景华宫。
直到前年,太子大婚前,皇上赐了府邸给他,现在,他一个人住在他那座将军府里。”
李苒蹙起眉头。
以她少少的那点儿对这里律法的认知,谢将军父母俱在,他别府另居,这是违了律法的事吧?
“我外公和外婆,还有二舅一家。就是,”王舲顿了顿,和李苒多解释了一句,“就是谢将军的祖父母和叔父一家,比我们家晚了一两年吧,挪到京城来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儿了。
搬到京城当年,我二舅先是在工部任职,两年后,被委了淮南路漕司的重任,二舅一家就去了淮南路任上。
二舅在淮南路做了两任,两年前回京述职,之后,转任两浙路。
二舅和舅母带着两个表弟现在两浙路,表姐和表妹留了下来。
二舅和舅母在京城的时候,把表姐定给了鲁国公府柳大公子,表姐是去年嫁进鲁国公府的。
表妹这个年纪,该议亲了,二舅和舅母就把她留在京城,托在我阿娘这里议亲。
谢尚书夫妻到京城后,就在京城置了片很大的宅院,就是现在的谢尚书府,外公和二舅一家到京城后,把谢家在城外的庄子修缮了,一直住在城外庄子里,谢将军搬出景华宫后,住进了将军府。
谢家一家三代人,分居三处这事,曾经有御史弹劾过,被皇上骂的狗血淋头,贬斥到了一个边远小县,从那以后,没再有人敢提过这件事。
这中间,必定在极大的隐情,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从来没人提过,外公和外婆那边。”
王舲的话顿住,片刻,苦笑道:“从我懂事起,阿娘就严厉禁止我们在外公和外婆面前提起谢将军,也不许提谢尚书夫妻。
阿沛也不知道,我问过她,她跟着父母在任上时,从没听人提过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谢将军是她嫡亲的堂兄,回来这几年……”
王舲苦笑摊手。
“她听说的看到的,还没有我多。
这些年,过年的时候,谢将军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当值,从来没去过谢尚书府上,也没去过城外庄子。
从外公外婆住到城外庄子里之后,年三十初一这两天,谢尚书夫妻年年都去城外庄子。
我以前……直到阿沛回来之后,我才知道,谢尚书夫妻年三十到庄子,是在庄子二门外,在车上坐一夜的。
中秋和冬至也是这样,谢尚书夫妻到庄子,在二门外磕个头,从来没能进过二门。”
王舲低低叹了口气,李苒听的眉头蹙起,这样的一家人,背后藏了什么样的惨烈故事?
“谢尚书夫妻从来没来过我家,我们也不去他们家。
我们这些小辈,都是称他们谢尚书和邵夫人的。
邵夫人常去大相国寺做法事,我阿娘每次去大相国寺,都先让人去打听清楚,邵夫人去不去,邵夫人要是在,她就不去了。
有一回,我和阿娘一起,刚到大相国寺,说是邵夫人来了,阿娘拉着我,立刻出后门走了,阿娘当时走的可快了。
我太婆常常去城外,和外婆说话,阿娘也常去,她们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许我们这些小辈靠近。
外公,我不知道,看起来,外公总是笑呵呵的,外公一多半的时候都在白鹤书院,讲书,和那些教授们论学问,指点后生什么的。
外婆很思念谢将军。
自从有一年,我家的文会上,二哥邀请谢将军,谢将军来过一回之后,但凡我们家有花会酒会文会什么的,外婆必定要来的,回回都是早来晚走,可最多,也就是远远望上一眼。”
“谢尚书夫妻是原配吗?”李苒皱眉问道。
王舲点头。
“嗯,原配结发,谢尚书夫妻是谢将军亲生父母,谢将军眉眼,一看就是谢家人的眉眼,他的鼻唇,和邵夫人很像。谢尚书夫妻两个,情份一直都很好。”
王舲看了眼李苒,解释道:“象我们和谢家这样的人家,虽说没说不许纳妾,可纳妾这事,极其麻烦,要族长和族老一个个的点头,族老多,又个个脾气大,就是极其不得已要纳妾,也极难求下来。
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那些什么争宠不争宠的事,处处都有规矩。”
李苒嗯了一声。
她头一个念头,就是那些妻妾嫡庶的狗血闹剧,要不是这样……
唉,那原因可就太多了,想无可想。
父母于儿女,一半恩情,一半祸害。
“谢将军的笛声,悲伤得很,让人听的痛入心骨。”李苒看着王舲道。
“都说谢将军从来没笑过,大约是真的。”王舲再次叹气,“整个京城,除了皇上和太子,能和谢将军说上话的,好象就只有我二哥了。
我听二嫂说过一回,就一句,说谢将军极小的时候,一碰就笑个不停。
二嫂和二哥青梅竹马,二嫂见过极小时候的谢将军,那二哥应该极小的时候,就和谢将军认识了,他俩同岁,也许还是一起长大的呢。
可我二哥这个人,照我翁翁的话,是我们家族里,最接近君子的那个人,他这样的人,一是从不背后说人,二来,二哥是那种宁可自己不活,也绝不背信弃人的。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说过一句半句关于谢将军的事,或是谢将军怎么样之类的话。”
“谢将军不希望你们家,还有谢家,知道他的任何事。”李苒低低接话道。
“肯定是这样。唉。”王舲又是一声叹息。
一条小街走到尽头,两人谁都没有了再逛的心情,接着往前,绕到条已经安静无人的青石巷子,往回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一条街走到底,两人的车子已经等着了,李苒辞了王舲,上了车。
车子转过大庆殿,周娥远望着孝严寺内寥寥落落的几只灯笼,看向李苒道:“今天这支曲子,我听过一次。
十年前吧,我带队归在谢将军麾下,围剿龟缩在建昌的黄宁残部,血战两天一夜,傍晚时分,杀尽了黄宁残部,一个活口都没留。”
周娥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谢将军遍身血污,吹着这只曲子,缓步走在血泊和尸首中间。”
李苒想象着那个画面,轻轻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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