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禾带着一堆陇西的特产来了瑶光殿,她这回算好了时间,是在陶缇起床后来的。
两人又说说笑笑的玩着,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女生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裴延得知青禾来瑶光殿玩,也不拦着,随着她们小娘子间玩闹。
他这段日子忙得很,除了顾府的修缮事宜,还要忙三日后的中元节。
每年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又称作盂兰盆节,这一日百姓们会祭祀祖宗,寺庙里也会开盂兰盆会,超度亡魂。
昭康帝对早逝先皇后的感情深重,是以皇宫每一年的中元节都办的很隆重,不但会请皇家寺庙的和尚来念经,还会请白云观的道士做道场。
*
中元节这一日,陶缇起了个大早,穿的是素净的浅色衣裙,吃的也都是素菜冷食。
用过早膳后,她就与裴延一道去往仪纯宫——凤仪宫隔壁的一座宫殿。
坐在轿辇上,陶缇十分疑惑的问,“为何不在凤仪宫里做法事呢?”
裴延淡声道,“父皇始终觉得母后的亡灵还在凤仪宫,母后喜欢清静,所以他不想让旁人去凤仪宫打扰。”
陶缇,“……好的吧。”
顿了顿,她又好奇问,“唔,那又是请和尚又是请道士的,不会冲突吗?”
裴延斟酌片刻,答,“理智上来说,父皇其实不信宗教的。”
陶缇,“那他这……”
裴延扯了下嘴角,“但在母后的事上,父皇好像一直没什么理智。他不信鬼神,但同时希冀这世上有魂灵和轮回转世,这样,他还能与母后再续前缘。他也不知道和尚道士哪家灵,便都请来,让佛道两家各显神通。”
陶缇嘴角一抽,这都行?
说话间,两人到了仪纯宫。
昭康帝并不在,一切都由周皇后主持着。她带领着一众后妃与皇室女眷,将祭祀办的有条不紊,体面周到。
桌案上供奉着油饼、乳糕、丰糕、瓜果等祭品,陶缇一边弯腰上香,一边偷偷打量着周皇后的神情。
陶缇真的挺佩服周皇后的,作为现任妻子,能面不改色的给丈夫的前妻操持祭祀之事,这心理素质得多好!
上完香,陶缇和裴延并排跪坐在蒲团上,与众人一起听和尚念往生经;这一念经,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这还不算完,上午走完佛家这边的程序,用了顿简单的午膳后,下午又去后殿走道家的程序……
等到道家的法事结束,天空已经铺满了晚霞,迎来了夜晚。
众人折腾了一天,又是跪又是拜的,早已累的不行。一听周皇后说可以散了,如释重负般,纷纷离去了。
裴延看着重归静谧的宫殿,唇边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黑眸里是一片清冷。
沉思了许久,他垂下眼眸,看向身旁累到出神的小姑娘,眸光变得柔和。
他侧过身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累了吧?”
陶缇回过神来,乌黑的眼眸透着清亮的光,摇摇头,“还好,不是很累。”
其实她也累,但考虑到都是为了裴延的生母,也不好喊累。
裴延牵住她的手,“走吧,先去凤仪宫给母后的牌位上一炷香,咱们就回家。”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将“瑶光殿”当成了“家”——
无论在外忙碌奔波有多么劳累,只要晚上回去,看到瑶光殿亮起的灯光,热气腾腾的饭菜,她笑盈盈的脸庞,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谲,都被隔绝在外,再无半分忧愁。
凤仪宫就在隔壁,两人手牵着手,直接走了过去。
李贵和兰嬷嬷一左一右的守在殿门前,见到裴延与陶缇来了,连忙行礼问安。
裴延示意他们起身,看了眼紧闭的门,“父皇在里面?”
李贵颔首,面露难色,“是啊,陛下在里头坐了一天了,奴才们也不敢进去问。”
听到这话,裴延拧起英挺的浓眉。
兰嬷嬷朝陶缇温和的笑了下,抬头看到裴延皱眉,缓声道,“殿下是带太子妃来拜祭娘娘的?要不还是回去吧,陛下他……这会子心情不好。”
李贵却不这样想,他赔着笑对裴延道,“殿下,要不您进去劝劝陛下吧?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明日还得上朝呢。”
裴延沉吟片刻,颔首道,“嗯,孤进去看看。”
袖子被揪住,他侧过头,看到身旁的陶缇,温声道,“阿缇,你在门口等着?”
陶缇抿了抿唇,轻声道,“既然是来拜祭先皇后的,我与你一起吧。”
裴延垂眸,“也好。”
李贵赶紧开门,让两人进去。
殿内没有燃灯,光线昏暗,正堂空空荡荡,没有人。
陶缇下意识的拉住了裴延的袖子,裴延安慰的看了她一眼,“没事。”
他牵着她一起往侧殿走,温凉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绕过那扇九尺高的紫檀屏风,一阵强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只见一身宽松玄色长袍的昭康帝一手抱着个牌位,一手拿着个酒壶,歪歪斜斜的靠在床边。哪里还有半点威严帝王的形象,这副样子,就像是流浪街头的烂醉鬼,颓唐、落寞、无边的孤寂。
陶缇眼底满是惊诧,裴延却是习以为常般,平静的松开陶缇的手,低声道,“我去看看。”
陶缇点点头,乖乖地站在原地。
裴延走上前去,低低的唤了声,“父皇。”
床上的人听到后,缓缓坐起来,探出一半身子,那张醉醺醺的脸出现在昏昏光影中,他眯着眼睛,像是仔细辨认了一番,恍然道,“是延儿。”
说完,他又低头对怀中的牌位道,“沅沅,我们的儿子来看你了。”
裴延面色沉重,眸光晦暗不明。
陶缇作为旁观者,觉得这一幕有些悲伤,悲伤中又透着几分诡异,昭康帝像是醉了,又像是疯了。
裴延去扶昭康帝起来,“父皇,您醉了,不若先回宫休息吧。”
昭康帝由着他搀扶着,放下手中的酒瓶,牌位依旧紧紧地抱着。
当经过陶缇身边时,昭康帝踉跄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缓缓地转过头,一双深眸迸出锐利的冷光,紧紧地落在陶缇身上。
陶缇,“……”
汗毛竖起来了!
昭康帝推开裴延,像是一只孤狼,冷着脸走到陶缇面前,目光愈发阴鸷。
一想到这个女人,在新婚之夜喝了毒酒,他就觉得愤怒。
陶缇心头一紧,迟疑片刻,唤了句,“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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