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德在心里早就骂死他了,他把今天的事都怪在了赵兴头上,丝毫不去想当初他被唐玄追捕,是如何求赵兴帮忙的。
心里骂,嘴上却虚伪地说:“保哥,你是知道的,我并非心疼银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若是只请咱们兄弟也就算了,凭什么让他们白白占去便宜?”
赵兴难得通透了一回,低声劝:“客都请了,不差这一哆嗦,就当是……慰劳他们查办私盐案的辛苦。”
赵德心头一颤,猛地看向赵兴。
他开始怀疑自己贩私盐了?
这话是在点他?
赵兴别开脸,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
他怕看到不想看的。
司南摇了摇小铜铃,“二位可商议好了?大宋独一无二的冰葡萄酒,上也不上?”
赵德压下眼底的担忧,咬牙道:“上!”
“痛快!”司南乐颠颠地跑去后厨端酒了。
坑死他丫的!
赵德当然知道司南是在坑他,可是,他只能老老实实挨宰。
就像赵兴说的,客都请了,若中途闹得难看,前面花去的那些就白费了,还会落个小气的烂名。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留个好印象,回头调到皇城司也好说话。
——他走了不少关系,花去大量银钱,终于得到准信,没有意外的话入了秋就能迁入皇城司。
赵德一心以为,绝对不会有意外。
赵兴虽然开始动摇了,到底顾及着多年的情谊,依旧站在他这边。他暗搓搓想着,等到那酒上来,就以难喝为借口让司南赔钱。
就在这时,葡萄酒上来了。
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瓷碗,少少地倒着半碗酒,淡淡的紫色,衬着晶莹的冰块,还没喝,单是这个颜值就把一群大老爷们征服了。
赵兴晃晃脑袋,拼命提醒自己,不能被区区小把戏迷惑,一定不好喝,绝对不好喝。
抱着这样的心思,嫌弃地喝了一口。
赵兴:……
赵兴:……
赵兴:……
赵兴拍桌子,“再来三坛!”
太太太好喝了!
这冰冰爽爽甜甜辣辣的东西,难道是仙露吗?宫里都没有!
司南满意地笑了。
好喝就对了。这可是他一颗葡萄一颗葡萄捏的,又加了好不容易提纯的白砂糖。糖分引起发酵,有了酒的香醇,多了葡萄的清甜,少了粮食酒的苦涩,再加上冰块,比真正的西域葡萄酒半点不差。
度数不高,大伙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在总共不过十来坛,不然赵德真要吐血了。
付钱的时候,赵德为了羞辱司南,故意把上百两银子换成一筐筐铜钱,让他猫着腰一枚枚地数。
十万枚铜钱,不知要数到什么时候!
赵德终于找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就等着从司南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
随着装钱的竹筐一筐接一筐地搬进店里,司南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钱啊,可爱的小钱钱。
梦想之一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孩子们也十分兴奋,熟门熟路地蹲到竹筐前,一枚接一枚开心地数起来。
从州桥小吃车到玉堂巷的火锅店,每次收摊闭店,司南都会把孩子们叫到一起,一边温温馨馨地聊家常一边开开心心地数钱。
潜移默化地,数钱这个动作已经作为一种轻松快乐的印记留在了孩子们的记忆中。
就像四月霜之于司南。
就像下雨天之于唐玄。
没有如愿看到司南愤怒,赵德反倒怒了,“蠢货,你真要一枚一枚数吗?”
司南毫不客气地告状:“他骂我。”
唐玄早已拉开弓弦,玄铁箭尖对准赵德眉心,“你找死。”
赵德腿一软,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贼人都怕唐玄的箭。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赵兴也吓坏了,没人比他更清楚,唐玄的箭术有多逆天,那是他超了十几年都没超越的存在!
“赔礼、快赔礼!”赵兴扯着赵德,低吼道。
求生的意识让赵德放弃了尊严和骄傲,深深地弯下腰,“下官错了,请郡王大人高抬贵手。”
唐玄眼神冰冷,箭尖没有移动分毫。
赵兴一巴掌打在赵德脑袋上,把他头上那个装叉用的金冠都打歪了,“你骂的是唐球球吗?干嘛冲他说,去求姓司的!”
赵德自然不肯。
唐玄握着弓,拉得更满。
牛皮和金丝拧成的弦,发出威严的铮铮之声。
赵德腿一软,咚的一声跪下去。
跪都跪了,干脆转向司南,“是我嘴贱,请、不,求司小官人原谅。”
表情屈辱又硬气。
唉,太惨了。
司南差点都要同情他了。
虽然他贩卖私盐是个大坏蛋,却不能死在唐玄手上,至少不是这一刻。
于是,司南大大方方地摆摆手,“算了,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
赵兴连忙拦到唐玄前面,好声好气地说:“你看,姓司的都说原谅了,快把弓收起来。”
一边说一边给赵德使眼色。
赵德就那样跪着,一点点蹭到门口,借着门板的遮挡飞快地站起来,不要命地往外跑。
“铮”的一声,白羽箭离弦。
“嘭”的一声,穿透厚实的门板。
“叮”的一声,金冠落地,大街上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赵德吓得惨叫一声,脸朝下扑倒在地。
白羽箭穿透金冠,深深地没入青石板。
整条巷子,一片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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