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 刘悦薇带着汪彩凤去东条巷子拜访姜婆婆。
东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家,房屋低矮逼仄,姜婆婆家在这一带还算好的。巷子里行人匆匆,都是去忙着谋生, 看到刘悦薇几人, 都是瞄一眼, 然后各自忙碌去了。
在姜婆婆家门口, 云锦去叫门。出来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应门,见到是刘悦薇,连忙把她迎接了进去。
“祖母,祖母, 刘二姑娘来了。”
姜婆婆眼睛不好, 但耳朵很好使, 听声音就知道了,“刘二姑娘来了,快请坐。”
刘悦薇带着汪彩凤给姜婆婆行礼, “婆婆, 我把我表姐带来了, 给您看看, 可能留下学得您一二分的本事。”
姜婆婆笑,“远来是客, 先坐下喝口茶。”
姜婆婆的儿媳妇亲自端了茶水上来, 刘悦薇赶忙起身,“谢过婶子。”
姜婆婆眯着眼看了看汪彩凤,“丫头,把手给我。”
汪彩凤连忙把双手伸了过去,姜婆婆摸了摸她的手, 对刘悦薇说道,“刘二姑娘,你这表姐手相倒是可以,是吃这碗饭的。但她这手太粗了些,你要好生给她养一养,不要做粗活了,手上有了茧子,做不出好线的。”
刘悦薇点头,“多谢婆婆提醒,我给表姐拨了个丫头,回去我再指个婆子专门服侍表姐,定会把她的手养的细皮嫩肉的。”
姜婆婆点头,“丫头,跟着我学,可要吃苦的。我年轻的时候就想收徒弟,收了两个,都是学了一半就跑了,一个是回去嫁人了,一个是受不了我的臭脾气。”
汪彩凤连忙道,“只要婆婆肯收我,吃多少苦我都愿意。”
姜婆婆笑,“你也别怕,我现在老了,比年轻时脾气好多了,那时候,我连我们东家都敢顶。”
刘悦薇笑道,“婆婆有本事,我要是有婆婆这样的大师傅,我也把婆婆供起来。”
姜婆婆哈哈笑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女儿不是这块料,我就没让她学。后来我家里条件稍微好了点,我也不想让儿媳妇和孙女去丝织坊受罪,只略微教了她们一些。不是我吹牛,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一带有名气的大师傅,如今快要入土了,也想找个好徒弟把这本事传下去。这丫头命苦,定然十个性子坚韧的。二姑娘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想学出真本事,非得是从大灾难里爬出来的人才行。”
汪彩凤忽然跪了下来,“婆婆,求您收下我,我一定好生学本事,不给您丢人。等我学会了,表妹给我开了工钱,我给您养老。”
姜婆婆微笑,“养老倒不用,我有儿子,你能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汪彩凤知道姜婆婆这是答应手下她了,立刻磕了三个头,“师傅。”
刘悦薇在一边抚掌,“这下好了,婆婆得了个好徒弟,表姐有了好师傅,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姜婆婆让汪彩凤起来,“既然你要学,明儿你自己过来,把东西都带齐,就住我家里,先学半个月,半个月后隔一天来一趟,两个月后,三天来一趟,等过了半年,就不用来了。”
汪彩凤重重地点头,“我听师傅的。”
刘悦薇在一边道,“以后要劳烦婆婆了,婆婆放心,表姐一应的吃穿,都由我来管。”
刘悦薇今日还带了份厚礼过来,算是汪彩凤的拜师礼。她又立刻去找了姜婆婆的儿媳妇,塞给她十两银子。
“婶子,我表姐在这里,还要劳烦您照看,我把小丫头留下,婶子只管使唤她。”
姜婶子推辞,“姑娘客气了,彩凤姑娘拜了我婆母做师傅,以后也是一家人,我怎能要钱。”
刘悦薇又推给她,“婶子,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彩凤姐姐和小丫头在这里,多添了两双筷子呢。再说了,婆婆的好手艺,我们白得了,这点银子算什么呢,还请婶子万勿推辞。”
姜婶子这才收下银子,“让姑娘破费了。”
在姜家逗留了一阵子后,表姐妹两个辞别姜家人,一起回家去了。
魏氏听说汪彩凤拜师成功,也替她高兴。刘家虽然富裕,但汪彩凤并不是那等死皮赖脸要人钱财的人,她想自立。一个姑娘家,若能学门像样的手艺,以后吃饭的事儿就不用愁了。
她吩咐女儿,“你回去给你表姐收拾几身衣裳,明儿送她去姜家住半个月。等她回来了,正好你的作坊也能开张了。到时候也快赶上中秋节了,若是开张顺利,那才好呢,双喜临门。”
刘悦薇笑,“多谢娘吉言,那我们先回去了。”
回到东小院,刘悦薇帮汪彩凤收拾了几套普通棉布衣裙,一根银簪子,外加一些其他普通用品。
今日姜婆婆吩咐要给汪彩凤养手,刘悦薇立刻叫了云锦过来,给了她几两银子,“你去姐姐那里,把那上好的手油拿两瓶来。”
云锦走了后,刘悦薇又给了汪彩凤二两银子,“表姐,今日我给了姜婶子十两银子,够你和丫头吃喝住半个月了。表姐去了只管学手艺,千万不要去给姜婶子干家务活,一来你要养你的手,二来把丫头惯懒了。花棉以后就给姐姐使唤,姐姐不要舍不得用。”
汪彩凤红着眼眶,“多谢表妹。”
刘悦薇笑,“表姐不要谢我,等你学成归来,就要给我干活了。”
汪彩凤点头,“好。”
很快,云锦拿了两瓶好手油回来了。
“姑娘,大姑奶奶说了,她不要姑娘的钱,明儿问老爷要。”
刘悦薇顿时笑了,“姐姐真是的,爹的钱难道不是钱。”刘悦妍知道妹妹近来开作坊,手头紧张,两瓶手油,她做姐姐的,送给妹妹又无妨,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从她分家后,爹娘总是贴补她,前几日刘文谦打着补嫁妆的名义,给了她白花花的两千两银子。
刘悦妍出嫁后,刘文谦家底丰厚了许多,大女婿虽然肯干上进,但家里底子薄,后面几个女儿嫁妆肯定都厚,不能只委屈大女儿。
刘悦妍高高兴兴接下了两千两银子,妹妹要两瓶手油,她自然不肯要钱了。不仅如此,她店里新进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魏氏娘儿几个送一些来,一文钱不要。闫庆才见到了从来不说一个字,只让她多送一些。
魏氏接了女儿的孝顺,心里高兴,也总会从自己铺子里拿些料子给女儿,让她穿好一些。这样你送我我送你,反正出的都是本钱,去外头买更贵呢。
第二天,汪彩凤就住在了姜家。
刘悦薇回来后,先在家里窝了三天。用这三天的工夫,她把给刘文谦夫妇的衣裳做好了,又给郑颂贤也做了一件外衫。还单独给他缝了两条帕子,一个上面绣的翠竹,一个上面绣了一棵小松树。
刘悦薇打发招财把衣裳送去了郑家,郑太太接下的,把家里的吃食回了一些过来。
郑颂贤夜里回来后,收到了未婚妻给他做的衣裳,顿时觉得前儿那一场架打的值了。
他把新衣裳收好放在柜子里,留着中秋节的时候穿。又把帕子拿出来仔细闻了闻,帕子上面带着香味,他忍不住笑了,一条藏了起来,一条揣进怀里。等做完了功课,他拱进被窝里,做了个美美的梦。
刘家那里,刘文谦夜里回来后,仍旧如往常一样带着妻女一起吃饭。等女儿们都走了,他表情凝重了下来。
魏氏低声问,“官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文谦问魏氏,“娘子,家里还有多少现银?”
魏氏想了想,“有个六七万两。”
刘文谦叹了口气,“还是不够。”
魏氏吃惊,“官人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刘文谦拍了拍她的手,“娘子别怕,郑大哥昨儿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做盐生意,我一口应下了。”
魏氏吓了一跳,“官人,盐可不好做,虽然利大,但里头关系错综复杂的很。”
刘文谦沉吟了片刻,“娘子,咱们家说是富裕了,有个几万银子,但跟那些盐商比起来,还是差远了。郑大哥能来找我,说明这回可靠。他在经历司干了这么多年,熟悉里头的事务,有他帮我,肯定能成。娘子,咱们正经做官盐买卖,不哄抬价格,不坑害百姓,衙门定多少价咱们卖多少价,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做,也比绸缎庄利润大了五倍都不知。”
魏氏心里有些忐忑,“官人,咱们还是把郑大哥叫上一起吧,或者把颂德叫来一起做?”
刘文谦摇头,“郑大哥要避嫌,颂德不能做,还是我出头。若是能成,我分郑家两成利润,再拿三成利润去打点衙门里的官吏,剩下的五成咱们落下。”
魏氏一听送出去这么多,又问,“那还能挣到钱吗?”
刘文谦笑,“娘子,我这回只准备拿十万两的盐引,我跟你说,要是顺利,光利润都比本钱多。但现在问题是,我手头的钱不够。”
魏氏再三问,“官人,可靠吗?”
刘文谦点头,“想来是差不了,郑大哥好歹也是个八品,青州比他品级高的也就那三五个,那几个人吃大头,郑大哥分来这十万两也不为过。娘子不知道,冯知府和闵同知还有陆通判那边,更多呢,都是找了相熟的人做了,跟着分些利。”
魏氏这才放下心来,“官人,家里现银扫一扫,也有个七万多两,若是不行,咱们把田庄抵押了,去钱庄换两万两回来,剩下的缺口,我们娘儿几个的首饰当了,也够了。”
刘文谦摇头,“既然抵押田庄,索性多抵押些,你们母女的首饰就不要当了。咱们是为了挣银子,银子还没到手,先把排场架子都丢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魏氏笑,“好,那就听官人的。”
刘文谦想了想,“我现在还有个难处,就是人手不够。家里绸缎铺、当铺、布匹店,哪一样不要操心,要是再张罗官盐的事儿,就更忙了。我想和娘子商议,把庆才和舅兄家的二郎叫过来帮忙,娘子看可行?”
魏氏点头,“可行,女婿家里就一个胭脂铺子,妍儿自己都能打理的过来。我哥家里那个小铺子,过日子是没问题的,但以后儿孙多了,分家都没法分。官人把二郎叫过来帮忙,多少开些工钱,长长见识,我哥哥嫂子再没有不同意的。”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那先这样定,我这几日忙碌,娘子明儿去告诉妍儿和舅兄,我就不去了。若是说成了,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魏氏点头,“官人放心,明儿一大早我就回娘家。”
魏氏先回娘家,魏大舅听说妹夫要做官盐生意,喜的一拍大腿,“妹妹啊,这可是好事。二郎个怂货你们看的上,只管拿绳子绑了牵走,要是不听话,你们是亲姑妈姑爹,想怎么教训都行,不用告诉我。”
魏氏把侄儿牵回家了,然后又去了女儿家。
刘悦妍立刻拍板,“娘,我爹有事,他是女婿,岂能不出力,明儿我就让他去,让我爹只管使唤。”
魏氏笑,“我可说好了,我和你爹这回把家底都压进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都要先跟着吃一阵子苦的。”
刘悦妍问,“娘还缺不缺银子,我这里还能凑个几千两。”
魏氏摆摆手,“你那留着你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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