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中,也不远了。
见黛玉没回答,春纤也没追着非要一个答案,只问她,“那我问你,是做姑娘小姐苦,不是做丫头下人苦?”
呃?
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黛玉,黛玉自己也不曾想过这些。她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沉浸在悲伤中。
花开时,她便想到了花开花落有时尽,然后就心生悲意。等花儿真的败落了,她就忍不住难过。
风将叶子吹落,倚窗看着那叶子被风吹得无依无靠时,黛玉心里就有一种随风飘落的感同身受。
黛玉知道这叫多愁善感,但她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不那么‘敏感’。
“我是去年入府的,因是外面买来的,刚入府那会儿吃了不少苦头。花园要干净无尘,要不叫早起逛园子的主子见到脏污,每每天不亮就要起床打扫花园。我们要跪在地上,拿着抹布一块地砖一块地砖的擦试。夏天的时候不等干完活,天就亮了,烈日下,后背都晒出了汗,就连头发里都是汗津津的。冬天就更难过了,只有地上结了冰才会用热水,其他时候都要用冰凉的井水擦地砖,好多丫头的手都起了冻疮。腰疼,膝盖疼,干完活站起身时,腰疼的都仿佛不像自己的了。就连眼睛都因为长时间的盯着地砖,要半天才能看清别物。一天忙下来,别说东想西想了,倒在铺盖上我能睡得今夕不知何夕。”
转头看向认真听她说话的黛玉,春纤脸上满是恍惚,“你吃过这样的苦吗?你受过这样的罪吗?你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还会被管事妈妈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那么多人,臊死人了。
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知道。你睡到自然醒,只要轻唤一声,就有人侍候你洗漱更衣。那你知道我们要提前多久准备好洗漱用品站在房间外等你唤人吗?”
春纤的话对黛玉来说,是一种绝对的颠覆,认知被粗暴的打开后,黛玉竟隐隐生出许多愧疚来,“我,我,”
“你别说话,先听我说,我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了。”有些话,春纤在上辈子看红楼的时候,就想对黛玉说了,可她那会儿没机会说,说了黛玉也听不到。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若再不将藏了两辈子的话吐出来,那非得憋死她不可。
“大家都是做人的,你是大家小姐,生于锦绣膏梁,自幼食金咽玉。风吹不着你,雨淋不到你。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过上很多人努力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生活。和她们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世代书香,钟鼎之家,父亲是一方大吏,母亲更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便是今朝没了母亲庇护,你仍旧是林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我们这些丫头又比你差多少呢?为什么你是主子,我们是下人?要是可以,真想跟你换换。你过上几天下人的日子,你就知道现在的日子多幸福了。看到你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哭个没完没了,昏天暗地,我都想拿大鞋底子抽你丫的。”
黛玉:“”倒也不必如此。
“下次哭之前,你就想想我说的这些话,成吗?”
“嗯。”
见黛玉乖巧的应下,春纤心中那口不吐不快也终于压了下去。
以前看红楼的时候,春纤就不止一次的想薅着黛玉的衣领子问问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曾有一度,春纤都怀疑黛玉是不是天生的抑郁症患者。
总看着自己那点不如意,然后闲着没事干就拼命放大那些不开心。也不知道她图啥。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渡过每一天。
这句话在春纤看来特别的俗,但它却是最直白的在跟你讲道理。
而在春纤看来,唯一能和这句话媲美的还有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还须及时行乐。’
在能顿顿吃肉的时候,就别挑三捡四了,开开心心吃到肚子里,就算以后再也吃不着,咱还能吧唧吧唧嘴,回味一回不是吗。若再折腾,那就是‘曾经有份香死人的五花肉放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至今也不知啥味’了。
→_→
“靠娘,娘不在。靠爹,爹在扬州。靠亲戚,只能住碧纱橱。靠下人,被卖了还得给人数钱。如今,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收回正经不到三分钟的思绪,春纤拍拍黛玉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说道。
黛玉性子娇,本来听到这话时就又想哭一哭,可被之前春纤大道理小道理摆开虐了一回,竟也不好意思再哭了。抿唇将泪意压回去,黛玉才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问春纤,她要怎么靠自己?
去抢钱庄吗?
当然不是。
“咱们合伙做生意吧。你生产,我销售,咱们五五分帐,怎么样?”
“做生意?”还她生产春纤的话瞬间将黛玉从刚刚的情绪中拉了回来。黛玉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打量春纤。
这个坏丫头,一定动坏心眼了。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咱们自己挣钱自己花,多仗义的事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最需要立起来的时候。古往今来,多少人没有抓住奋斗的契机,落得一个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人人跑的境遇?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在以后的生活留一条进可攻退可退的路,哪怕有一日天塌下来了,你也可以凭借今天的努力和不断精进的手艺立足于世。”拉了拉裙摆,春纤危襟正坐,“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可你会坑我。”黛玉毫不留情的将春纤堵了回去不说,还跟她分析了一回春纤这句话里的超大号漏洞。
她生产也不是不可以,但销售握在春纤手里,那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特别的被动。因为生产出来的物件你都不知道它放到市场里真正的行情市价。
再一个,五五分帐也不合理的,好伐。
欺负她不懂吗?
她好歹也是跟着母亲学过管家,在母亲病重之时接触过皮毛的。
“对了,我能生产什么?”
“绣品,络子,台阁体的书籍,瘦金体的文章,八股文,行楷书写的经书,布局极好的扇面,山水画如果再有应试诗或是应季应景的诗,我也能卖得出去。不过以后你在任何地方看到这些诗和文章的时候,都不能说那是你写,你画的。”
顿了顿,春纤又说道,“双面异色绣在绣品里能卖出高价来。不拘多大,都极有市场。不过我见姑娘自小读书,都已经学到了四书,想必也能写出些锦绣文章来,这个比绣花来钱快。再有,姑娘这次来京都带来不少书籍,这些书籍随便抄上一遍,过两年就算林大人不派船只来接,您都有银子自己雇条大船回江南了呢。”
原本黛玉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到‘回南’二字,瞬间提起了精神。
“那我要怎么知道你卖多卖少,跟我说真话了呢?”明明卖十两,回来却跟我说六两,完事你再分走三两面前的坏丫头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
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坑她。
“没办法呀。你要么相信我,咱们一起创业去。要么你就死守着贾家给的那点月钱紧巴巴渡日。”叹了口气,春纤两手向上一摊,用一种极风凉的语调念了一句:“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多好的品德呐。古人云,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呀,我的林姑娘。”
做了一个深呼吸,黛玉咬了咬后糟牙,很温柔的唤了春纤一声:“春纤。”
“嗯?”春纤笑眯眯的看向黛玉,歪歪头,挑了挑眉,心忖了一句,乃是要互相伤害,还是要联手创业,尽管放马过来吧。
“我发现,你真的越来越讨厌了。”黛玉毫不客气的说完,又用小爪子拍了两下桌子,“成交。”
没银子,她就自己挣银子。等她挣到了足够多的银子,她就雇条大船回家。那时父亲总不会再当她是小孩子了。
伸出大拇指,春纤对着黛玉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妹纸,有志气。
六岁大的黛玉还是很好忽悠的,等将来拿到工钱了,那种满足感一起,就算发现是春纤忽悠她,她也不会下贼船了。
嘿嘿!
紫鹃去外面逛了一圈,看看时辰觉得这么长时间了,那俩位应该斗完嘴仗了,便提了一壶之前春纤说过的水果茶回了碧纱橱。
紫鹃跟雪雁和王嬷嬷打听了一回,知道黛玉觉浅,少眠,白日喝了茶,夜里定然要走了困。只这时节不喝茶,又没甚好喝的。正巧想起春纤说的水果茶,便让厨房的人煮了一壶。
京白梨不贵又好吃,荣国府秋日里存了些,预备过冬用。加些京白梨煮水果茶,还可以滋阴润肺,正适合黛玉这种南方人食用。
提着水果茶回来的时候,紫鹃先给黛玉倒了一杯,然后便去架子处放着的箱子里抓了一把铜子,喊黛玉屋里跑腿的丫头送到厨房大灶那。
在荣国府,估计除了凤姐儿和宝玉母子,就只有老太太娘仨点菜不需要另外打点厨房了。
黛玉刚来,这些事情都不懂,好在之前压裙佩换的银子,半数交给紫鹃了。紫鹃换了铜子,预备打点。
“这水果茶再不用灶上煮,咱们自己屋里就能煮。紫鹃姐姐明儿也给我一把铜子,买个小点的砂锅,再买些银耳,冰糖,大枣枸杞等物,咱们放在熏笼上慢慢熬煮。什么时候想喝了,便倒上一杯,喝光了再续水进去。岂不又干净又省事。”
“说的容易,只这时节上哪找这梨子去?”其实看到这种水果茶,紫鹃也觉得日日叫灶上煮,麻烦不说,花费也不小。只这道水果茶最重要的就是京白梨。这时节,便是去外面买,也未必买得到。
“小瞧人了不是?”春纤扬了扬小下巴,一脸骄傲,“多了没有,但一天一颗梨却有门路弄来。不过一日两日的也罢了,只当我孝敬姑娘和姐姐了。只这一整个冬天”
紫鹃笑着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放心,亏不了你的。”
“早说嘛。”拍拍胸脯,对着黛玉挑眉,“那我就放心了。”合作愉快!
黛玉:“”想到自己的经济窘境,黛玉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抄书。
握了握小拳头,黛玉对自己说——
加油,你可以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30 00:03:19~2020-10-31 23: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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