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离一路将陆不言背到屋内, 然后往床榻上一摔。
“唔……”男人捂着伤口闷哼一声。
胡离立刻道:“我给忘了,老大你还脆弱着呢。来来来,给我看看伤口。”
虽然陆不言的身体底子好, 但受了伤的他现在躺在床榻之上, 在胡离面前就跟一块肉被放在砧板上没有任何区别。
胡离单手挑开陆不言身上的衣服,见男人露出抗拒之相,立刻道:“哎呀,老大你害羞什么?刚才那裤子不还是我给你穿的?”
从老人家的屋子里出来前, 陆不言拽着被褥不肯放,胡离问, 他也不说。最后还是胡离从一旁的脏裤子和新裤子上知道了真相, 硬生生扯开被子给陆不言换了条新裤子。
这对于陆不言来说,真是羞耻至极的血泪史。
“刚才那是我没有防备。”陆不言咬牙切齿。
胡离托腮,“虽然老大你现在有防备, 但你受了伤可打不过我, 就算我现在杀了你, 也是轻而易举, 易如反掌吧?”胡离摊开双手上下翻了翻, 调笑着道。
陆不言眯眼, 正欲起身给这个玩意一拳, 却一个不防, 被胡离扯住了裹着伤口的白布一端。
“这上面绑的什么啊?这么粗糙,我给你取下来,换新的。”胡离一手挡住陆不言的拳头,一手粗手粗脚地拉扯, 男人眉头深皱,忍着没动。
胡离替陆不言将那白布解开, 露出里头狰狞的伤口。
胡离凑上去看,然后摇头,“啧啧啧,这伤口要是再深半寸,老大你可就没命了。”说到这里,胡离面色一沉,“到底是谁干的?”
“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不会是杨宰相的人吧?”
“不知道。”陆不言摇头,见胡离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白瓷瓶,一抬手,正欲倒,陆不言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唇角微抖,问,“疼吗?”
胡离笑一声,“不疼的。”
陆不言松开了手,胡离毫不客气的往下一倒,半瓶沫沫糊在了陆不言的伤口上。男人疼得面色煞白,凭借着男人的骨气才没有痛呼出声。
胡离双手按住陆不言,紧张道:“老大,你别动,不然药粉都撒了,这可是我精心研制的金疮药,比一般的好用多了,就是疼一点。”
这不是疼一点,简直就是要疼出人命。
陆不言额上满是冷汗,他艰难地瞪胡离一眼,然后伸出手,挥开他,“滚一边去。”
“老大,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呀。”胡离拿着手里的白布往旁边站了站。那白布沾着血滚到地上,长长一条。
胡离拿起来,一脸奇怪,“这白布条怎么这么奇怪?”他凑上去嗅了嗅,“嗯?除了血味怎么还有一股味道?”
胡离上下翻看,盯着看了半响,然后凭借他多年老司机的经验,突然一脸诧异地转头直视陆不言道:“老大,这玩意好像是女人的裹胸布啊?”
“咳咳咳……”陆不言听到此话,捂着伤口一阵乱咳,然后艰难的从床榻上起身,一把扯过那东西往怀里塞。
胡离一脸八卦地凑上来,“老大,你这是春心萌动,夕阳红了?”
“滚。”陆不言毫不客气,劈头往胡离脸上扔出一个字。
“啧,不说就不说嘛,还藏着掖着呢。”胡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摇头晃脑出去了。
走到门口,男人仰头看向头顶天空之色,脸上的嬉笑之色陡然全部消失,整张脸变得异常严肃。
他略烦躁地行在房廊之上,远远看到小郎君从赵家大郎的院子里出来,正往他这边来,便止住了步子,停在那里。
苏水湄闷头走着,心中有事,神色恍惚之际突然撞到一个人。她仰头,便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胡离。
男人笑着,风流多情的模样是小娘子们最喜欢的。
“对不住,胡副使,没有看到你。”苏水湄赶紧道歉。
“没事,你轻飘飘的,我还以为是哪个仙女飘过来了呢。”胡离双手负于后,说话时微微倾身,一脸调笑。
苏水湄面色微变,尴尬又紧张,“我,我是男人……”
“哦,对,说错话了,应该是仙男。”胡离一脸郑重的纠正。
苏水湄被他逗笑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男啊。”
胡离摇头,“瞎说,我面前不就站着一个吗?”
没有人不喜欢赞美,尤其还是被这样俊朗的男人赞美,苏水湄眉开眼笑。
见小娘子笑得这么甜,胡离突然道:“我还真是舍不得。”
“啊?”苏水湄没有听清楚。
胡离叹息一声,盯着苏水湄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还真是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苏水湄觉得胡离这话奇怪,她道:“胡副使,你要将我让给谁?我是我自己的,什么让不让的?”
胡离动了动眼眸,突然恍悟,“是啊,你是你自己的。嗯,对,没错,你是你自己的。”嘟嘟囔囔着,胡离侧身绕过苏水湄,继续往前走。
苏水湄转身,看着胡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摸不着头脑,那就不想了吧。她继续往陆不言的屋子里去。
折腾了这一日,天色渐暗,苏水湄进去的时候,陆不言正在藏什么东西。
“老大,你干什么呢?”
陆不言的手肘压着枕头下面的裹胸布,面不改色心不跳,“问个屁。”
苏水湄:……
算了,生病的孩子脾气暴躁一点也没关系……个屁!
她好心好意来看他,他居然这副态度!
苏水湄淡淡“哦”一声,转身就走。
陆不言见人要走,急了,立刻起身,却不想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苏水湄听到声音,立刻上前扶住陆不言,紧张道:“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陆不言顺着苏水湄的力道往下躺,“死不了。”
“……哦。”苏水湄撇了撇嘴,又要走,被陆不言攥住了腕子。
“等一下。”
“嗯?”苏水湄转头,看向陆不言。
男人却不看她,偏开了头,说,“陪陪我。”此话一出,男人的耳廓不自禁便红了。
小娘子不知为何,杏腮之上也浮出一点绯红之色来。
她声音细细道:“哦。”
冬日的天总是暗得特别早,苏水湄坐在床边,单手托腮,盯着陆不言看。
男人被苏水湄看得不自在,又偏了头,盯着一侧帷帐,然后问,“你看我干什么?”
苏水湄道:“不是你让我陪你的吗?”
陆不言一噎。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娘子突然起身。
陆不言盯着她看,只见苏水湄走到衣柜前,打开,从里面抱出被褥。
“你干什么?”陆不言躺在床上,看着苏水湄半跪在地上打地铺。
“你受伤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男人心跳加速,心里甜蜜的要死,上面却嘴硬道:“有赵家的家仆。”说话的时候男人并没有发觉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
“他们心不细。”
小娘子弯曲着身子,露出纤瘦的背脊和盈盈一握的细腰,顺着往上,能看到她垂落的白嫩脖颈和漂亮的耳后侧面线条。
柔美,温暖,漂亮。
这样一个人,他居然会认为是男人……他简直就是个瞎子!
陆不言深深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在老人家屋子里看到的场面。
喉头又甜腥腥的像是要涌出血来,陆不言气血翻涌,不能自抑,他赶紧睁开眼,就见小郎君已经打好地铺,正在褪下鞋子。
冬日鞋子厚重,脱下来的时候将里头的罗袜也带了出来,那只莹白玉足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陆不言面前。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就是好看。
陆不言偏头,把脸蒙在被子里。
苏水湄将罗袜穿好,一抬头,看到陆不言的动作,下意识便问,“老大,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前段日子失血过多,现在又被捅了一刀,苏水湄委实觉得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混得有点惨。
“没事。”男人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出来,他睁着眼,努力抑制住自己沙哑的语气,“你出去。”
“啊?”苏水湄不解。
陆不言道:“一个男人,在别的男人房间里打地铺,你知不知道羞耻?”
苏水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突然还发脾气了?
苏水湄轻噘了噘嘴,觉得男人古古怪怪的。她重新坐在地铺上,然后盖好被子,闭上眼。
陆不言听到身后oo的动作,却没有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他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睁开眼去看,只见小郎君已经躺好开始睡觉。
屋内亮一盏琉璃灯,琉璃灯的光色比油灯亮多了。
陆不言能清楚看到小郎君的脸。
弯弯的眉毛,卷翘的眼睫,小巧的鼻子,娇艳欲滴的唇……那唇的味道他尝过,香,软,甜,比世上最好吃的糕点还要再好吃上十分。
陆不言不自禁咽了咽口水,然后又猛地闭上眼。
不能看,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老大。”躺在那里的小娘子突然开口。
“嗯?”陆不言下意识回应。
“我,我可能这几日就要回京师去了。”
陆不言掩在被褥里的手瞬时攥紧,然后又缓慢松开,“是时候差不多回去了。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地铺那里没有回音,陆不言想了想,又道:“你先走也好,这里太危险了。”一个女子,确实不适合待在这里。
不过她一个女子,为何要女扮男装入锦衣卫呢?
陆不言半眯起眼,假装无意询问道:“对了,你说你有个双胎姐姐?生得一模一样?”
“对。”苏水湄不知道陆不言怎么突然提到这事。
男人淡定“哦”一声,“我先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极漂亮的小娘子。”
苏水湄:……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你还说,“看个屁”。
“是吗?能得大人夸赞,是姐姐的荣幸。”苏水湄假笑。
男人躺在那里,半阖着眼,眼睫垂落,平添静谧之色。
苏水湄这才发现,男人的眼睫居然生得这么长。
“不知可有婚配?”陆不言又问。
“啊?啊,那个,这个……”苏水湄一顿抓耳挠腮,憋了半天,“姐姐还小。”
“及笄了,不小了。”陆不言摩挲着指腹,轻敛下眉眼,嘴角上扬,“对了,你跟平遥的婚事就作罢吧,你年纪小,不懂事,平遥那边也要死要活的,既然不合适,就不必勉强了。”
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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