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县在客栈的门前已经毕恭毕敬的侍立了半个时辰了。
县令大老爷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在客栈门前求见,看上去还被人家拒之门外,吃了一个闭门羹,这在老百姓当中无异于奇闻趣事。
一时间,客栈门前的民众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看看这个比大老爷更高傲气派的人究竟是谁?
黄知县知道四周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猎奇一般的看着他,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对于他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是他没办法,他必须要求见这位老先生。
因为他是奉命而来的。
命令他前来的就是他的恩师,大名鼎鼎的浙江按察使周新。
周新,洪武年间便在京中担任大理寺评事,因为善于查案断狱而被人所称道。
靖难之役后,当今天子即位,改任周新为监察御史。
他在任上铁面无情,敢于直言,从不讲人情,看面子,众多官员纷纷被他弹劾,甚至于连夏原吉这样的名臣贤相也因株连而未能幸免。
朝中权贵大都十分惧怕于他,加上他不受威逼利诱,大家便送他个外号叫做“冷面寒铁”,形容他的刚直不阿和铁面无私。
一时间京城之中关于他的传说沸沸扬扬,其中不乏心怀叵测之人的恶意中伤,把他形容得凶神恶煞,以致于京中常有人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儿,有小孩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如同畏惧鬼神一般的奔逃躲藏起来。
如今他被外放为浙江按察使,足见皇上对其的信任有加。
大明实行的是三司分权并立的制度,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以及按察司,分管着一省的民政、军政和司法监察事务,彼此独立又相互制衡监督。
而浙江按察使,则是浙江一省的按察司最高长官。
这位黄县令,早年求学之时曾经拜在周新门下,算是周新的学生。
如今恩师忝为顶头上司,又巡视到了本县境内,当然要热情接待,聊表弟子之情,下属之义。
却不料这位号称“冷面寒铁”的恩师大人,到了县衙一不座谈叙旧,二不赏光备好的接风酒席,竟然直接调取了近来县里的案件卷宗,开始了复核审验的工作。
要说起来,这位黄县令平时倒也算是勤勉政务,尤其因为是周新弟子的缘故,对于勘察断狱之事,更为上心,将一本宋代宋慈的《洗冤集录》背的是滚瓜烂熟。
虽然他不敢自称为什么“青天在世”,不过自信断案从无屈打成招之事,凡事皆讲求证据,断断不会出现什么冤假错案之类。
可是这位恩师大人却对近来发生的一桩栽害诬告案格外的感兴趣,反复询问,弄得黄县令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生恐自己在此案上有所疏漏了。
末了,周新却并没有指出此案究竟有何疑点,而是告诉自己在县内这所客栈之中,住着一个旅经的姓程的老郎中,要自己无论如何必须要请他前去县衙和周新见面。
黄县令的心里犯着嘀咕,要说这位恩师周大人倒也真是神通广大,连自己县里客栈之中住着的一个老郎中他也知道。
结果到了客栈
一问,还真有这么一位姓程的老郎中,他们两父女是昨日才刚刚住进来的。
黄县令的心中便更加的疑惑了,莫非这位老郎中与恩师相熟?否则以恩师如此高官,一方的封疆大吏,怎么会知道一处小小的县城中客栈里住着什么人呢?
黄县令的态度愈加的恭敬,岂料一通传,人家老郎中说是闲云野鹤之人,不认识什么县令大老爷,一口给回绝了,根本不想见面。
黄县令无法,只能在这客栈门外恭候着,让客栈伙计去反复通传求见,结果这个老郎中却始终不松口。
这一站,黄县令就站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他自幼一介读书人,素来坐着读书惯了,为官之后更是养尊处优,何曾站立过如此之久,遭受过这样的罪?
一时间,他只觉得腰酸背痛,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渐渐发麻发胀,好像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腿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渐晚,已近黄昏,肚子里咕噜咕噜开始叫了起来。
原本他为恩师周新准备了丰盛的接风酒席,岂料恩师一口未动,直接开始办公,搞得他也是一口午饭没吃,又站了这半晌,岂能不饿?
人一饿起来,饥火上升,脾气就不怎么好了。
加上恩师还在县衙中等候他的消息,黄县令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他微微一回头,看了跟着自己过来的那几名县衙捕快一眼。
这几名捕快素来脾气火爆,被一个老郎中拒之门外站了这老半天,加上被民众们猴子一般的围观,心中早就已经气愤难平了。
黄县令的这一眼就如同点燃了他们胸中怒火的引线,顿时一下子向炸了锅一样喧闹起来。
“什么样的老郎中,竟然有这样大的谱?要县令老爷在门前几番相请也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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