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几乎睁圆了眼睛,道:“……什么?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裴昭珩道:“我亲自去捉拿杨问秉,一是为了除去此人,二则是为了此事,父皇也心知肚明,否则若只是因我擅作主张除去杨问秉,他不至大动肝火。”
贺顾有些恍惚,心中却电光火石的明白了过来——
……是了,眼前这个三殿下,是和他一样活过了两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九死一生,才逆风翻盘、篡了已登大宝的兄长之位御极天下的裴昭珩,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即便生身母亲被害,也只能咬牙隐忍不发、白纸一样单纯的少年郎了。
他仍然爱着这个完整的裴昭珩……
可却也无法避免的心疼。
贺顾身上忽然不知哪里冒出了一股力气,用力的把眼前这个人一把推在庭柱上按着他的肩抬着头凶狠的亲吻着、咬噬着他的唇。
然后在对方有些意外和怔愣的眼神里,抬起头看着他,用舌尖舔了舔唇角,低声道:
“……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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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拖着不处决太子,朝臣们先是不敢催,后头又催到懒得再催,皇帝却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太子始终在行宫幽禁着,却不曾废黜。
皇帝要拖时间,时间却不等人,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很快春去秋来,过了中秋,贺顾的日子倒是过得也自在又闲适,每天早起练刀,在家里陪陪小黑猴,喔,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小黑猴了——
月份长着,宝音的眉目便愈发的舒展开来,好在公主府不差钱,她两个爹也不差钱,几个奶娘轮番伺候着,才喂得饱这个小饭桶,一日日的白嫩胖嘟嘟起来。
人大约是过了那股子倒霉劲,运气便会渐渐的好起来,贺顾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宝音出生以后,自己的日子便过得越来越舒心了。
中秋一过,秋闱放榜,贺诚一鸣惊人,高居榜首,做了大越朝开国以来汴京府最年轻的解元。
这下子可把贺顾给高兴坏了,虽然只是秋闱,但是贺诚可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能有这份出息,一向只出粗人没有半点文墨气的贺家,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虽说铺张不好,但弟弟有了这么大的出息,他这个做兄长的,若不替贺诚好好操办庆贺一场庆功宴,岂不是枉为人兄?
便特地回了长阳侯府去,替贺诚张罗了一席丰盛的庆功宴,又去请了一众亲朋好友、还有贺诚在国子监谈得来的同窗,这才算是妥当了。
外祖言家二老、妹妹贺容自不必说,替贺诚治好了眼睛的颜之雅也不必说,都是来了的,还有当初帮忙通融贺诚进学读书的王家人、以及他大哥贺顾的家眷——还傻笑着牙牙学语的郡主侄女,也都被抱着来了。
贺诚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一再和贺顾说不用如此费事的弄什么庆功宴,他春闱还没考,尚且不知道是个什么成绩,这就敲锣打鼓的庆贺,传出去了未免现眼,却被贺顾瞪着眼给堵了回去,道:“难道解元还不够吗?举人都已够选官了,这也就是在京城,若在咱们樊阳老家,还不得大摆七天的流水席,如今不过是宴了两桌宾客而已,怎么就铺张现眼了?”
贺诚说不过他,只得讪讪作罢。
王家倒是很给面子,王老大人、王老夫人都亲自来了不说,成了婚的王家大哥、大嫂、还有他夫妇俩那刚满两岁的小女儿,以及新婚的王二哥和崔氏夫妇也都来了,真可谓是倾巢出动。
这事贺顾倒是知道为什么,应考前半个月贺诚厚着脸皮找他,说想请王家大哥给开开小灶讲讲应考经验,贺顾去问过,王沐泽尚且年轻,虽然在国子监做祭酒,却并不涉及秋闱巡考、出题一干差事,是以也不必避嫌,爽快的应了。
结果贺诚上王家还没两天,王大哥这头还没怎么使上功夫,倒是让被革职留在家中闲出屁来的王老大人给撞见了,贺诚性情谦逊有礼,年纪虽轻、学问却很扎实,哪个长辈见了能不爱?
何况还是一向惜才的王老大人了。
于是这边贺诚一举得中,那边王老大人也十分欣慰,毕竟他只教了半个月,就教出一个十五岁的解元来,就算不好说出去得瑟,心里却还是熨贴又得意的。
贺诚的庆功宴分了两席,一席是亲朋,一席是贺诚的同窗好友。
贺顾坐在亲朋这一席,朗声笑道:“看来我这老师关门小弟子的身份,今日倒是让诚弟给抢去了。”
王家大哥笑道:“你这促狭鬼,如今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连你弟弟都不放过,也要拈他的酸吃他的醋吗?”
他语罢,旁边王家大嫂怀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跟着脆生生的喊道:“促狭鬼!促狭鬼!”
王家大嫂见状赶紧一脸尴尬的去捂女儿的嘴,低声斥道:“瞎说什么呢?那是你贺家叔叔!”
又抬头对贺顾道:“凝儿还小,贺兄弟可别和她见怪。”
贺顾笑道:“我怎会同大哥与嫂嫂的女儿计较?凝儿才两岁,说话就这般利索了,一看就知是个聪明的姑娘。”
王家大嫂闻言脸上不由得挂了一缕笑意,转头看着旁边被嬷嬷抱着的宝音笑道:“凝儿就是被宠得坏了,鬼灵精、皮得慌罢了,看看咱们小郡主,那才是真的机灵呢,再瞧瞧这小模样,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大了必然更俊的!”
贺小侯爷听人家夸自己闺女,自然是无有不高兴的,嘴角的笑意挡也挡不住:“那得叫双双和凝儿学学,都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开口叫爹,光生得漂亮可不够,若是不聪明,往后被旁人欺负了去怎么办?”
言老夫人本来正在和同桌的王老夫人笑着说话,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哪有你这么心急的爹?咱们双双才八个月,学说话且还得一段时日呢,没这么快的。”
王沐川道:“郡主有你这样的父亲,往后只有她欺负别人,旁人岂能欺负了他去?”
王老夫人看着二儿子笑道:“你这孩子,成了婚嘴上也没个遮拦,怎么说顾儿的呢?他做爹的,自然要宠着姑娘了。”
正此刻,征野却自外头进来了,附在贺顾耳边低声道:“王爷来了。”
贺顾一怔,刚想问今日也不休沐,他是怎么来的,厅外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却已在短短几息功夫里由远及近——
恪王殿下来了。
裴昭珩进了门,不待众人起身给他行礼,便温声道:“诸位长辈,不必多礼,一切如常便可。”
言家二老知道他和贺顾的关系,倒没怎么,王家人除却始终都是那一副表情的王二哥,明显都有些意外。
贺顾见王大哥、王大嫂还有老师夫妇二人面色有些犹疑,赶忙解释道:“王爷就是来凑个热闹,既然他都说了,那咱们还是该怎么样怎么样就是了,不必拘礼。”
他这头解释着,那头乳娘怀里的宝音却不知怎么的,忽然看着进门来的三殿下傻笑着、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叠叠!”
贺顾:“……”
言家二老:“……”
颜之雅:“……”
在座的虽然有不少都心知肚明小郡主这头一声爹,可没叫错人,但王家人却并不知情,小贺容、以及还在另外一席和同窗说笑的贺诚也不知情——
言老夫人回神最迅速,立刻反应飞快的给外孙打起了马虎眼,站起身来笑道:“刚才还说咱们双双不会叫人呢,看看,眼下不是就会叫爹爹了?”
语罢走过去从乳娘怀里接过还在傻笑的宝音,道:“只是认错人了,好双双,这个才是你的爹爹呢。”
贺顾十分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头王家人的目光变得十分意味深长,至少王二哥的目光……是很不对劲的。
言老夫人这话题转移的实在有些太明显,太过于欲盖弥彰了。
贺顾正觉得十分下不来台,那头贺诚却带着个人过来了,见这边席上一片沉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
贺顾赶忙道:“诚弟怎么过来了?不再陪你国子监的同窗说说话?”
贺诚挠了挠头,先是给裴昭珩见了个礼,这才道:“方才我们在那头瞧见王爷来了,泉声和王爷是表亲,他说想来和王爷见个礼,我就带着他过来了。”
贺顾一怔,这才看向了贺诚背后的那个少年——
这个白白嫩嫩圆滚滚的小胖子,瞧着有些眼熟,贺顾很快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七夕宫宴上见过,这小胖子似乎是陈元甫的幼子,叫做陈泉声的。
还真是三殿下货真价实的表亲——
陈家人一出现,贺顾心中便警铃大作,他着实没想到贺诚在国子监竟会和陈元甫的儿子结交,而且还交情不错,否则以贺诚的性子,倘若只是泛泛之交,贺诚是绝不会请他来自己的庆功宴的。
陈泉声长得实在白胖,两个小眼睛虽然面积不大,滴溜溜的转着却显得很机灵,他煞有介事的朝裴昭珩见了个礼,这才道:“要见恪王表哥一面,实在太难了,我有些话想和表哥说,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裴昭珩淡淡看了他两眼,道:“厅外说吧。”
兄弟两人便一前一后径自出去了。
贺顾看着他们离去,对陈家人却实在有些放不下心来,便拉了贺诚到门边皱眉道:“你怎么会和此人相交?诚弟可知他是……”
贺诚道:“大哥,我知道,泉声是陈大人的幼子。”
贺顾扬眉道:“你既然知道,还把他请来,你可知陈家……”
贺诚压低声音道:“大哥,我都知道的,但是大哥信我一回,泉声和他父亲、大哥不同,我既然把他请来府上,也是想过的,泉声这次相见王爷和大哥,也是因着不想……不想……”
说着顿了顿,改口道:“总之,泉声是来帮王爷和大哥的。”
贺顾听得莫名其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道:“你说他还要找我?”
贺诚道:“不错,大哥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贺顾听得半信半疑,但贺诚又不是会骗人撒谎的性子,他虽然年纪轻,却是懂事的,贺诚既然开口这么说了,想必便有七分真,便也不再追问,果然转身循着裴昭珩和他那小胖子表弟离去的方向去了。
果然没走几步路,便远远在花园里一处角落见到了正在交谈的裴昭珩、陈泉声二人。
见贺顾来了,陈泉声似乎也不意外,他身上的锦衣虽然把那一身的五花肉裹得紧绷绷,却还是努力弯腰朝贺顾行了个礼,道:“泉声见过驸马。”
贺顾狐疑道:“诚弟说,你也要见我?”
小胖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道:“不错,我今天来,是来投诚的。”
贺顾一愣,道:“投诚?”
陈泉声在花园小池塘边上踱了两步,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只有辨不清是非曲直,看不清前路方向的人,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我如今便是看准了,太子表哥和王爷表哥,到底哪一棵才是值得栖的良木,这才上门投诚来了。”
贺顾虽然知道他在说正事,看着他那信誓旦旦摇头晃脑的样子,却没来由的有些想笑——
陈小公子是不是良禽尚且不得而知,不过倒的确是只胖鸟,倘若树枝不稳当,的确有可能叫他给踩踏了。
贺顾道:“你今日所为,你父亲和大哥可曾知晓。”
陈泉声理所当然道:“我是良禽,他们是没头苍蝇,非要上那注定沉底儿的贼船,我为何要和他们打招呼?”
又道:“夏虫不可语冰。”
贺顾敛去了眼底笑意,眯了眯眼道:“你在你家年纪最小,恐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吧?投诚?陈家如今当家作主的,即便没有陈大人,也有你哥哥陈大公子,王爷与我如何信你不是有诈?你又有什么本事,值得我们信任你?”
陈泉声看向裴昭珩道:“皇上拖到现在,还未废储再立,表哥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清楚为什么,对吧?”
裴昭珩没有答话,只是目色淡淡的看着他。
陈泉声倒也不急,只道:“皇上和王爷表哥都想办,却一时半会不能办成的那件事——我有法子帮你们办成。”
贺顾心中一动,道:“……你要什么?”
陈泉声沉默了一会,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裴昭珩面前磕了个头,他这个头磕的十分结实,抬起头来额上原本白嫩的皮肤,已然淤青一片。
“倘若他日表哥得权,泉声恳请表哥……勿要赶尽杀绝,好歹……好歹念在姑母的份上,莫诛陈家九族。”
裴昭珩垂目淡淡看着匍匐在地的陈泉声,半晌才道:“即便你不相助,此事本王也可办成。”
陈泉声身上的肥肉颤了颤,道:“表哥的意思,泉声明白,但是若有我相助……便可省却许多不必要的杀戮、不必要的麻烦……”
裴昭珩道:“这些年来,陈家和大哥无故造出的杀孽和麻烦,难道便少了吗?”
陈泉声却还是闷声道:“恳请……恳请表哥看在姑母的份上,不要赶尽杀绝,日后泉声愿为表哥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
贺顾听得一愣一愣,也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那刚才还颠颠的小胖子就成了这副模样,却听裴昭珩道:“可以。”
贺顾一惊,正想劝三殿下别这么快就被陈家这小胖子花言巧语的给忽悠了,却见裴昭珩缓步行到了那匍匐在地的小胖子面前,神色冷淡的蹲下身抬起了他的下巴,道:“不过,表弟还是回家好好和舅舅解释清楚——良禽可以择木而栖,但却也只有一双脚,若想要这头叫你来烧本王的热灶,那头自己又不忘烧着大哥的冷灶,分明只有一双脚,却要掰成两半用,小心日后可不要一着不慎跛了足,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陈泉声被他攥着下颔捏的生疼,目光却被迫正对上了那双冷冽的桃花眼,一时惊得险些忘了呼吸。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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