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脚步匆匆，进了月洞门，就见满目深浅不一的碧色里，倚栏人似集菊为衣，清甜的桂花香中，弥漫着淡淡的清苦涩味，是菊花被挼碎后特有的气息，愈显满庭萧瑟，西风苍凉。</p>
他微微皱眉，示意左右停下，独自走上前去，温言道：“爱妃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你病了？怎不在屋子里静养，反而上这里来吹风？”</p>
“妾身心里难过。”云风篁并不回头，慢慢摇着团扇，依旧望着栏杆外，淡声说道，“吹吹风还好些。”</p>
淳嘉顺着她视线望去，却是菊丛前的一捧残花，散落满地，与枝头正烂漫的相比，更添凄冷。</p>
他思索着，缓声问：“何事难过？”</p>
“人死不能复生。”云风篁到这时候才转首，眼带悲凉的睨他一眼，款款起了身。她衣裳穿的艳丽却单薄，吹这么会儿风，未施脂粉的双颊就透出几许苍青，衬着眉宇间的郁色，通身都写满了“哀愁”二字。</p>
只是却没有跟皇帝细说的意思，跟着就岔开话题，道，“陛下这会儿应该还在前头忙着政事才是，怎么忽然来后宫了？可是有什么事儿？”</p>
淳嘉掩住狐疑，道：“朕听说你病了，故此来看看。”</p>
“陛下放心罢，妾身这几日都在跟随皇后娘娘学习如何主持中秋节宴。”云风篁微微颔首，说这话的时候，却就敛了之前的沉郁，若无其事道，“再加上宫中一些老人的指点，必不给陛下、给慈母皇太后丢脸！”</p>
“节宴的事儿不急，左右中秋之后还有其他大典。”淳嘉干咳一声，暗示朕之所以放下政务匆匆忙忙赶过来，可不只是担心没人代表朕跟皇后打擂台，也是担心你这个人，“爱妃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p>
云风篁抿嘴笑：“是。”</p>
淳嘉又和颜悦色问她：“爱妃方才说人死不能复生，却不知道说的是谁？”</p>
“上两个月有位长辈没了，消息却最近才传到帝京来。”云风篁叹口气，“妾身在家里的时候，颇受那位长辈的宠爱，还记得孩提时候曾信誓旦旦的许诺，道是长大后出了阁，也会继续孝敬她老人家……谁知道，妾身之前专门给她挑选的物事还在路上，人，却先自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妾身……”</p>
她低下头，掩去一瞬的情绪波动，抬首时已然恢复平静，“其实长辈年事已高，家里发的是喜丧，妾身不该这般情态的。陛下切莫挂心，妾身冷静会儿就好。”</p>
“那也不该在这儿吹风。”淳嘉盯着她看了会儿，温言道，“若是你那长辈泉下有知，必然也不想看到你这般自苦的。”</p>
“陛下说的是。”云风篁态度很端正，很恭敬，是那种急于把他打发走的端正跟恭敬——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没问题，都听您的……您能走了不？</p>
淳嘉看了出来，不动声色的关心几句，就借口还要处置政务，转身离开。</p>
他离开之后，谢横玉等人拥进来，谢横玉手里拿了件夹了蚕丝的斗篷，小心翼翼道：“娘娘……”</p>
“滚！”云风篁一反常态，头也不抬的呵斥。</p>
“娘娘，陛下刚刚也说了，您就算心里难受，也不能这般自苦！”谢横玉立刻跪下来，更咽道，“您想家里现在谁心里好过？要是您也……这叫家里怎么想？叫夫人怎么办？娘娘，您得好好儿的，只有您好好儿的，家里才有指望，您说，对么？”</p>
“……”云风篁一动不动的站着，半晌，才仿佛回过神来一样，转身朝殿中走去。</p>
谢横玉赶紧起身追上，将斗篷搭到她肩头。</p>
片刻后主仆进了屋子，清都清人忙不迭的呈上姜汤，云风篁面无表情的喝了大半碗，就命谢横玉以及清都清人之外的侍者退下。</p>
一群宫人被打发出来，作鸟兽散。</p>
却有一个小内侍，悄悄儿摸到后殿偷听。</p>
他才藏好呢，便听着一声大响，是什么沉重的器皿被砸了——跟着是谢横玉带着哭腔的“娘娘息怒”，清都清人一起劝“怒则伤身，娘娘千万爱惜自己身子骨儿”。</p>
过了片刻，才有云风篁恨声响起：“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十五姐姐性.子多温驯多听话，那会儿，大房二房三房嫉恨我娘越过大伯母当家，没少挑唆我针对姐姐，就十五姐姐不肯跟他们一起诓哄我，私下里还时常劝我跟姐姐和睦相处，说姐姐是真心实意疼我……十五姐姐这样好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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