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天子当年（下）（2 / 2）

当时的打算是，看在袁太后的面子上，他会给她优渥的待遇，但皇嗣是不会让她养着的。</p>

他自己就是在祖母不喜父王长年卧病形同虚设生母不能亲近只能想方设法讨好嫡母的心境里长大的，其中的恐惧辛酸，只有经历过的才知道。</p>

一切揣测都只是隔岸观火罢了。</p>

而且袁太后不管心里怎么想的，的确如庄太妃所言，实际上待他不错。</p>

至少她跟庄太妃那么不和睦，都没在淳嘉跟前说过太妃一句不是。</p>

可袁楝娘呢？</p>

满心委屈愤恨从来不识大体的她，会怎么教孩子？</p>

淳嘉并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听信生母的话对自己满心愤恨，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肯定不止这一个孩子。</p>

他也根本不打算让袁氏再出一位太后。</p>

三宫六院这么多人，只要铲除了这宫里谋害皇嗣的幕后黑手，他将来的子女不会少的。</p>

一个两个不跟他亲近什么的，淳嘉觉得，孩子多了之后，他也根本顾不过来。</p>

到时候封个爵位给份产业打发出去就是，实在不争气，实在大逆不道，扔给他以后看中的皇子练手好了。</p>

毕竟就淳嘉自己的经历跟经验，是最恨因为境况不好就不求上进怨天尤人的人的——他忍了这个样子的袁楝娘这么多年。</p>

他自己这些年来何尝顺风顺水过？</p>

能有今日，归根到底是他从前足够努力……反正淳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p>

怪什么爹不疼娘不爱，归根到底还不是自己不争气？</p>

真妃姐妹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同一个母亲教导出来的，甚至谢风鬟由于是庶出受到江氏更多的偏袒，结果呢？婚前识人不清，婚后所托非人，自己没个好下场不说，还带累了两个家族；</p>

云风篁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姐姐，大好前途化为乌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平白便宜了死敌，还悲催的进了国朝这种非真正贵女前途无亮的宫闱。</p>

她进宫时的处境多艰难？</p>

这才几个月而已，就已经是前朝后宫无人不知且无人敢轻视的真妃娘娘了。</p>

就算她现在的地位是袁太后与淳嘉刻意抬举，然而三宫六院这许多人，今年进宫的新人也不在少数，为什么淳嘉母子没想过其他人选？</p>

……总之淳嘉觉得，公襄茁提前早产，注定夭折……那就夭折罢。</p>

如此他跟袁楝娘之间断的更加干净，日后袁太后就算又想撮合他们重归于好，也少了孩子这个颇为剪不断理还乱的理由。</p>

他亲眼看了那个孩子之后，甚至觉得他早点夭折还好些，毕竟这会儿活着是活着，却必定很痛苦。</p>

那种痛苦让他想到自己的生身之父。</p>

扶阳端王生命里最后几个月，是一直想求死的，因为他太虚弱了，病痛严重到了喝药都压不住的程度。</p>

娇生惯养的藩王什么时候吃过那样的苦？</p>

他躺在病榻上，一声声的哀求着庄太妃，求她给他一杯鸩酒，或者匕首，或者断肠草，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只要让他早点死。</p>

而不是这样，明知道活不下去了，却不得不在汤药的吊命下，痛苦的煎熬着。</p>

庄太妃那会儿的表情，淳嘉现在都记得。</p>

据说这祖母出了门就吐了血……她是真的爱她的儿子。</p>

毕竟，是亲生的么。</p>

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时候的经历，淳嘉在孩子的事情上有着颇为古怪的想法：一方面，他坚定的认为亲娘没有不疼亲生子女的，而且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在他自己，对于子嗣，其实没有很执着或者很在意。</p>

没亲政那会儿，听说妃嫔怀孕，他是担忧大于喜悦。</p>

现在亲政了，从朝堂那边考虑，也该有些个儿女稳定人心了，淳嘉却也没有盼子心切的那种心情。</p>

他私心里觉得，皇嗣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反正孝宗无子，不也一样做天子？</p>

大不了他跟孝宗一样，过继呗。</p>

过继还能挑挑选选的找个自己喜欢的。</p>

不像亲生的，好不好，生下来就只能养着。</p>

反正他身为天子，既不担心上了年纪没人赡养没人伺候；也不担心死后没人料理身后事、逢年过节没有祭祀。</p>

以后帝位上坐着的不管是不是他亲生儿子，还能怠慢了公襄氏的太庙不成？！</p>

但是袁太后很在意血脉的传承，淳嘉觉得，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子，那么他就也在意吧，至少口头在意。</p>

……说起来，正是太后这种在意，让淳嘉怀疑，她心里袁楝娘果然是比自己重要的。</p>

不过前面说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p>

只要袁太后不对他不利，他就会一直是个孝子。</p>

孝顺到无意中在云风篁与戚九麓身上学到了何谓真心实意之后，继续不动声色的向云风篁学如何利用小辈优势左右长辈的喜怒哀乐，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p>

毕竟，越年长越觉得，庄太妃当年说的很对。</p>

当自己一无所有，尽可能的请教西席……嗯，他那些西席都没来帝京的，纪氏给安排的帝师也都是些读书读木了脑子的酸儒。</p>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后妃这许多，跟真妃偷师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p>

反正真妃又不知道。</p>

淳嘉一曲吹罢，缓缓放下玉笛，想了想有点不放心，毕竟云风篁素来狡黠，沉吟了会儿，心道：“明儿个再寻个机会提一提戚九麓，这样，真妃应该心思都放在怎么打消朕的疑心上面，而不是怀疑朕偷学她对付长辈的手段了。”</p>

英明神武如他，这种事情很好解决的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