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简陋, 烛火昏黄。
祁律手中的火光,一点点照亮那山匪头子的面容,在昏黄的灯火下都显得苍白的面容,带着一股病态的气息, 如此病弱的一个人, 却生着一副高大的身躯, 与病态的容貌不一样的高大挺拔。
男子大约二十岁出头,一身素色长袍,打扮的也与那些土匪格格不入,仿佛是个“文明人”。一双眼目略微狭长,或许是因为上眼睑肌无力的缘故, 上眼皮盖住了眼眸的二分之一, 又露出下眼白, 形成了一个三白, 让他的眼睛没什么光彩,也充斥着一股病态,却偏偏并不难看, 反而让他的眼眸看起来犹如秋水,又充斥着对立的冷漠。
无论是男子的长相还是气质,一点子也不像土匪,倘或硬要说, 可能这个男子更像是被土匪撸上山的“良民”罢。
不过正是如此的“良民”美男子, 竟是他们要找的土匪头子!
祁律幽幽一笑,说:“没成想,原是个美男子?”
他这话一出,姬林心里登时酸溜溜的,仿佛酿成了苦酒, 也不知为何,听祁太傅夸赞别的男子是美男子,姬林心里有点子不屑,美?哪里美?何处美?一副病病殃殃的模样,还不如寡人万分之一呢。
那苍白的男子被众人堵在屋舍里,身后的小弟们还没有醒过来,东倒西歪的睡着,不止如此,他们的手臂还被绑在了身后,便算是醒了,也没有办法发难。
祁律见那苍白的男子目光微动,似乎在观察形势,便笑着说:“嗨,你别看了,这地方已经被我们承包了,你便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姬林:“……”天子听着祁律的言辞,虽是大实话,但是又观祁律的表情,怎么觉得莫名有些……龌龊。
苍白的男子异常冷静,他的目光始终十分冷淡,甚至还充斥着一股性冷感的单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没想着要顽抗。
祁律笑着说:“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乖乖的便对了。我问你,你们是甚么人?我看着……你们也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山匪。”
姬林难得在心里吐槽着太傅,心想着太傅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正经的土匪?土匪还正经不正经?不能太傅看着那土匪头子长相好看,便觉得他不是土匪罢?
祁律正在问话,哪知道被天子莫名其妙的盯了两眼,那眼神还带着一丝丝的哀怨,仿佛被小狗子盯着一样,莫名后背发麻。
祁律咳嗽了一声,把那发麻的感觉赶紧赶出脑海,专心的对那苍白男子说:“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参观过你的山寨了,井井有条,管制的不错,不止如此,你的山寨里还有很多藏书,试问一个山匪,也需要扩充自己的知识,看这么多书么?”
苍白的男子一直没有说话,听到祁律这么说,目光动了一下,多看了祁律一眼,然后终于开口了,他的嘴唇也有些苍白,淡淡的说:“我什么人也不是。”
他的嗓音和长相一样,同样苍白的很,带着一股低沉和沙哑,也充斥着病态的感觉。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那些吃了加料爆浆大鸡排的山匪终于清醒过来,说实在的,他们睡得时间也是够长,天都黑得透了,这会子才悠悠转醒。
山匪们醒过来,咂咂嘴,还沉浸在爆浆大鸡排的美味之中,咂着咂着,山匪们突然醒过梦来,不对!鸡肉有问题!中套了!
山匪们“嗬!”大吼一声,就要从地上挣扎起来,只不过他们都被捆住了,趁着这些山匪昏睡的时候,祁律和姬林已经找到了其他人,石厚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山匪全都捆了起来,捆的结结实实,而且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全都捆在了一条绳子上。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突然动起来,另外的人也会跟着被拽起来,其中一个山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一站,旁边的山匪“哎呦”一声大吼,被他拽了起来,后面的山匪也拽了起来,一个一个仿佛糖葫芦串着,因为后面串着太多,前面的山匪不堪重负,“咕咚!”又是一声,一屁股跌了下去。
“娘喂!”
“哎呦——压死老子了!”
“贼他娘!怎么回事儿?!”
“大、大哥?!”
那些土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瞪眼,看到了他们的老大,再仔细一看,屋舍竟然已经被祁律他们控制了,好端端的地盘,突然被人夺了去。
山匪们气愤的大吼:“你们甚么人!”
“他娘的!放了我们!”
“你们要做甚么!?卑鄙!你们下药,太卑鄙了!”
祁律“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卑鄙?各位英雄好像忘了,这些迷药是你们自己的,我们只是以牙还牙,要说卑鄙,也是你们先动手的。”
山匪脸上一红,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苍白的男子皱了皱眉,说:“你们又去打家劫舍了?我往日里是怎么告诫你们的?”
山匪们听到男子苍白的嗓音,立刻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很是害怕,说:“大、大大大哥……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是闻到了一股子香味,他们在山林里炸鸡,实在太香了,就没……没忍住……”
祁律哭笑不得,原来这些土匪是闻到了炸鸡的香味跑来的。
“大哥,我们也是为了您好啊,大哥你看这些人,穿的都是绢丝,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宋……”
他的话音到这里,突然就噤了声,那苍白的男子说:“还敢多嘴?”
“不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祁律拍了拍手,干脆在席子上坐下来,他可能是站的累了,说:“好了,既然你们都醒了,那也方便一些,谁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山匪们立刻说:“我们就是山匪!”
“正经的山匪!”
“无错,正正经经的山匪!”
姬林冷笑一声,“嗤——”抽出佩剑,说:“不说实话?”
那些山匪看到姬林的佩剑,一点子也不害怕,还高声笑起来,说:“啐!奶娃娃,老子上战场打仗的时候,你还顽泥巴呢!老子会怕你!?皱一皱眉头,老子就不是好汉!”
姬林听了更是冷笑,挑眉说:“哦?这么说,你更不是普通的山匪了,还上过战场。”
不得不说,天子真的相当聪明,并没有因为那些山匪的无礼就冲坏了头脑,而是听出了那山匪的端倪,祁律脸上登时露出欣慰的“老父亲”笑容,心想,果然都是自己这个太傅调/教的好啊。
山匪一愣,没想到自己多说多错,那苍白的男子冷喝一声,说:“住嘴。”
山匪们立刻住了声,谁也不再开口,任凭识姬林怎么威胁,甚至把长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也不开口,好像瞬间变成了哑巴,倒是让人敬佩的很。
石厚冷笑一声,说:“这些土匪不言语开口?那很好啊,厚昔日在卫国的军营里,最会审问俘虏,不如将他们交给厚来盘问。”
他的话音一落,土匪震惊的说:“你是石厚?!”
祁律挑眉笑说:“果然啊,你们越看越不像是普通的山匪,连石厚也认识?”
山匪没成想,只要一开口,便能被人抓住小辫子,当即脸色惨白,赶紧又住了口。
石厚“呵呵”一笑,说:“没成想厚的大名竟如此如雷贯耳,连一些小小的山匪都听得?”
祁律说:“其实也不劳烦小石头你用刑,用刑多不人道?咱们换一种比较简单的法子。”
众人看向祁律,山匪们皆是迷茫,不知道祁律要做什么。苍白的男子眯着眼睛,一直在观察形势,看得出来他十分稳重。
而其他人,但凡是认识祁律的人,了解祁律的人,都知道祁律露出这样的笑容,怕是有人要遭殃了。
别看祁律文质彬彬,但是肚子里一肚子的坏水,坏的都黑了!
果然,便听祁律说:“你们知道养猪的精髓是什么吗?”
姬林是天子,当然不知道,石厚是大家族出身,就算现在是个骑奴,但是也不知道,而獳羊肩虽然是小臣,却从没去养过猪,小包包鲍叔牙咬着手指,奶声奶气的说:“是神马鸭?”
管夷吾则是小大人一样,故作老成的说:“是进行阉割。”
“咳——”姬林一口气呛了出来,差点子被呛死,一来是因为养猪竟然要阉割?天子只吃过猪肉,从未见过猪走,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小道道儿。二来这种不雅的词汇竟然是从小小的管夷吾口中说出来的,听起来越发得叫人背后发毛。
小包包鲍叔牙眨巴着大眼睛,说:“吾吾,阉割是神马鸭?”
管夷吾这次选择了沉默,小包子还晃着他的胳膊,说:“吾吾!你告诉我鸭!”
祁律笑眯眯的说:“无错了,正是阉割。”
在春秋时期,已经出现了阉割的传统,当然了,宫中很多寺人都要进行阉割,虽然并非全部阉割,但很大一部分是需要的,另外还有一些犯人,如果主动进行宫刑,也是可以免于死罪的。
而且这些犯了死罪的犯人,只要进行宫刑,还可以入宫侍奉,说不定哪天便能得到国君的赏识和宠信了。
而这养猪,也讲究阉割。
祁律笑眯眯的说:“这猪肉啊,要想养的细皮嫩肉,就需要阉割,否则猪肉养不肥,而且还特别老特别柴,口感不好。说起阉割的话,还要从小猪阉起。”
他说着,目光在山匪们身上晃来晃去,故意叹气说:“啊呀——你们年纪都太大了,肉已经又老又柴,这可怎么办?”
最后祁律把目光落在了苍白的男子身上,笑着说:“我看你不错,虽然年纪也稍微有点子大,但是细皮嫩肉,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这样罢,你倘或不愿意开口,我们留着你也没用,干脆把你阉割了,还能养肥吃点肉,你说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姬林不由觉得下/体生疼,只觉得上次太傅用来威胁鄋瞒人的脆皮烧鹅已经不够看了,果不其然,祁太傅的法子一个比一个阴险,而且没有最阴险,只有更阴险!
苍白的男子听了,面容始终没有变化,还是充斥着一股冷漠和病态的气息,平静的看着祁律,似乎还是不打算开口,也是个硬汉了。
祁律笑着说:“临危不惧,我当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刚说完,便感觉有人拽了自己一下,回头一看,原是天子,姬林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脸上都是不赞同的表情。
天子听祁律说“喜欢”那陌生男子,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警铃大震,胃里更是酸溜溜的,拽了一把祁律。
祁律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而且半真半假,开顽笑罢了,如今看到天子的反应,真是哭笑不得。
山匪们没有他们大哥那么淡定,听得后背发寒,吓了一跳,随即大喊起来,瞬间屋舍里变成了蛤/蟆坑:“你放肆!不得动我大哥!”
“不得动我大哥!”
“你……你有本事冲我来!”
“对!冲老子来,有本事阉割了老子!不要动我大哥!”
“无错,阉我!”
“我我!阉我!”
祁律从没见过这个场面,一堆山匪叫嚣着“阉了我阉了我”,小包包鲍叔牙咬着手指,真诚地说:“吾吾,阉割真的这么好次嘛?”
管夷吾面无表情的说:“不好吃。”
鲍叔牙奇怪的说:“那他萌为神马都要争着阉割呐?”
管夷吾面不改色地说:“因为他们太笨了。”
“阉我阉我!”
“我我我!阉我!不要动我家公子……”
那些山匪叫嚣着,苍白的男子猛的一眯眼睛,突然冷喝一声:“都住嘴!”
山匪们吓了一跳,赶紧全都悄无声息的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再喘一声大气。
祁律听到喊声中的“公子”两个字,登时恍然大悟,他刚才检查整个山寨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山寨不普通,到处井井有条,而且还有个书房,里面全都是简牍,普通的山匪怎么可能如此有学问?
看到土匪头子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这个土匪头子临危不惧,透露着一股良好教育的气息,要知道这个年代还不重视平头百姓的教育问题,国君们都觉得,百姓没文化才好控制,只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才能接受教育。
这个土匪头子,显然接受过很良好的教育,无论是站姿还是一举一动,都有板有眼的。
再加上之前土匪说什么“宋”,如今又听到“公子”两个字,登时恍然大悟起来。
这个年代里,“公子”和“公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叫的。“公子”不是男子的代称,而是公侯之子的意思,只有公侯的儿子才能叫做公子,而“公孙”也不是普通的姓氏,如同公子一样,是公侯的孙子才能叫做公孙。因此公孙子都有的时候会被叫成郑公孙,意思就是郑国的公孙,在后世的演变之中,子孙为了祭奠祖先是公侯的孙子,公孙才演变成了姓氏传承下去。
山匪就算是没有文化,也不能开口叫他们大哥是公子,除非……
他们大哥就是真正的公侯之子!
祁律眼眸一动,拱起手来,笑着说:“失敬失敬,原是宋国公子冯,当真是失敬啊。”
山匪大吃一惊,说:“你……你怎知我家公子身份?你……你怕不是识得我家公子?”
祁律笑眯眯的说:“我并不认识宋公子,不过猜测尔尔。”
但祁律的猜测也是有根据的,这里是郑国,距离郑国最近的国家就是宋国了,而且宋国最近内乱,老宋公去世,为了把人情还给他的兄长,老宋公传位给自己的侄子,也就是兄长的儿子,而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公子冯赶到了郑国来自生自灭。
祁律动身前往恶曹,正是因为新上任的宋公与夷想要来参加夏狩,请天子册封。而宋公与夷迫切想要进入郑国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他的堂弟公子冯了,公子冯是老宋公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在朝中拥护的人极多,就算老宋公把公爵的位置传给了与夷,与夷心里也横着一根刺,如鲠在喉,非要将公子冯赶尽杀绝,才能安心坐在宋国国君的席位上。
如此多的巧合撞在了一起,加之那些山匪又太耿直了,说漏了不少,祁律想猜出来,难度也不大。
祁律又笑着说:“再者说了,草莽英雄虽然讲义气,但是也没有争着抢着被阉割的罢?你们不是山匪,应该是死士,对么?”
山匪们面面相觑,因为祁律说的对,太对了,所有的都对上了!
苍白的男子乃是宋国的公子,老宋公的亲儿子,不久之前,还是宋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子姓,宋氏,大名唤作冯,便是宋国公子冯。
然而风云莫测,老宋公病重,叫来了他最信任的大司马,榻前托孤,托的却不是自己的儿子公子冯,而是自己的侄子公子与夷。
之前也说过,哪个国家都有一本念不完的经,错综复杂,你以为卫国的废君卫州吁杀了他兄长,自己篡位就够乱的么?其实万万不及。宋公子冯和公子与夷的大父,也就是爷爷,去世之后,把国君之位传给了公子与夷的老爹,公子与夷的老爹死的时候,因为公子与夷年纪小,加之他更看重弟弟的才华,就把国君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儿子。
这下子好了,“兄终弟及”这个传统,或许只适用于兄友弟恭的秦国,而放在其他国家,那便是乱套的先兆!
弟弟即位之后,很感激哥哥,于是弟弟在去世的时候,又将国君之位传给了他的侄子,也就是他哥哥的儿子公子与夷,还把自己的儿子公子冯赶到了死敌郑国的地界。
便有了如今的公子冯奔郑,公子与夷即位成为宋公的场面儿。这个公子与夷是个好战的狠主儿,叔叔把国君之位给了他,很可惜,这一辈儿却没有出现兄友弟恭的场面,而是兄弟厮杀,不死不休的名场面。
公子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祁律与姬林,随即不慌不忙,还是如此冷淡的拱起手来,说:“冯拜见天子,见过太傅。”
姬林吃了一惊,沉声说:“你认识寡人?”
公子冯一方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揭穿了姬林一行人的身份,姬林觉得公子冯应该是认识自己,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宋国来朝拜的次数不多,自己做太子的时候没见过公子冯,自己即位的时候,宋国因为内乱也没有来参加,如今是第一次见面,合该不认识才是。
公子冯淡淡的说:“冯身份卑微,不曾见过天子,亦是猜测。”
郑国和宋国召开会盟,天子做和事佬,这事情已经传开了,公子冯说:“这条路是前往恶曹的必经之地,虽天子没有带太多亲随,但冯斗胆,观天子姿容尊贵无人能及,因此大胆猜测,还有……”
别看公子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但是他拍马屁的功夫真是一流,恨不能把天子捧上天。
公子冯说着,看了一眼祁律,说:“且冯还听说,天子有一师傅,用兵至奇,常常能出乎意料,而且喜爱理膳。”
方才土匪也说了,是闻到了山间的炸鸡味道,才给吸引过来的,因此公子冯也猜测了一把。
公子冯说完,“咕咚!”一声,竟直接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这年头行礼不流行下跪,一般是有大过错的时候,才会下跪,有的时候需要拜两次。
公子冯突然跪下来,叩头说:“天子明鉴,冯曾为宋国公子,只可惜时移世易,如今沦落在山间为寇,倘或天子恩典,冯愿跟随天子,拜天子为父,誓死效忠!”
父……?
姬林感觉自己可能听错了,因着自己不到双十年纪,而这个公子冯只是看起来年轻,但绝对比自己大。虽说太傅收了很多干儿子,仿佛收干儿子会上瘾,但姬林从没想过,要收这么大岁数的干儿子。
姬林眼皮一跳,一时没有开口。
别看姬林尚且年轻,但是他心里聪明得很,也剔透的很,公子冯殷勤的要拜自己为父,不就是想要找一个靠山,日后好反扑宋国么?
祁律看到这场面,挑了挑眉,相对于天子的嫌弃,祁律倒是有点兴趣,毕竟这些人里,只有祁律一个人知道历史的走向。
公子冯的堂兄,也就是公子与夷如今做了宋公,便是历史上的宋殇公。宋殇公在位时间仅仅十年,而且口碑不怎么好,十分好战,一年打仗一次都不够,恨不能天天带着军队出去浪。
如此腥风血雨的宋公与夷,后来便被公子冯的好哥们儿一刀宰了,结果便是公子冯从郑国归来,成功上位,登上宋国国君的宝座。
这说起来,便又不得不提起公子冯的“好哥们儿”,在公子冯的老爹当宋公的时候,公子冯在朝中颇有人气,还有一个好哥们儿,他这个好哥们权势滔天,便是大名鼎鼎——华督!
如果说祭仲是郑国的风云人物,那么华督便是宋国的风云人物。华督是当时非常出名的银行家,一听银行家三个字就知道,华氏有钱,太有钱了,能比得上宋国的国库。华督虽然和公子冯很亲近,但是在宋公与夷即位之后,宋公与夷竟然没有找到任何借口铲除华督,就让华督一直高居宋国太宰之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华督在宋国有多牛气,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能知道。在不久之后,齐国公子小白即位,成为了春秋时期的第一霸主齐桓公,齐桓公登顶之后,多少国家都想用美女贿赂齐桓公,宋国也想,但是宋国送给齐桓公的美女,却不是国君的女儿,也不是公族的女儿,是华督的女儿宋华子,可见当时华督的权利有多大。
如此牛气的华督,掌控着宋国的半个朝廷,而另外半个朝廷,则是宋公与夷和大司马孔父嘉掌握着。老宋公临死的时候,托孤的对象便是大司空孔父嘉。孔父嘉乃是是个耿直的人,他接受了临终托孤,便一心一意的保护着宋公与夷,与华督的势力形成了一个对立面。
在不久之后,据说华督因为看上了孔父嘉的妻子,觉得孔父嘉的妻子长得太好看,预夺人/妻,所以散布谣言,说宋公与夷好战,都是大司马孔父嘉的锅。孔父嘉不死,百姓难安,于是宋公与夷杀死了孔父嘉。
祁律看过很多历史,都真真切切的记录着华督是如何如何垂涎人/妻美貌,如何如何为了美色杀死孔父嘉的。不过祁律倒觉得,这其中戏说的成分有点多,毕竟华督杀死孔父嘉的最大原因,应该不是为了美貌的人/妻,而是为了他的好哥们公子冯。
孔父嘉一死,宋公与夷便没了依仗,宋国朝廷孔父嘉一党轰然倒塌,华督称霸,然后顺理成章的,一不做二不休,心狠手辣的又宰了宋公与夷,把自己的好哥们公子冯从郑国接了回来,迎为宋公。就这样,公子冯顺利即位,成为名正言顺的宋国国君。
这就是发生在未来十年的事情,混乱的足够写上一本。虎毒不食子,公子冯他老爹为了还人情,国君之位飞了不说,还把公子冯赶到死敌郑国的地盘上来。
就算是来到了郑国,公子冯的堂哥,如今的宋公与夷还对公子冯穷追猛打,眼下公子冯过的便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现在还落草为寇,简直丢尽了宋国贵族的脸面,能不落魄么?
说真的,姬林觉得公子冯没什么前途,倘或收了公子冯,便是和宋公与夷对着干,怕是有些不值得。
祁律眼眸一转,却说:“天子,律以为,公子冯为人正直,看得出来生着一颗赤诚之心,公子冯既然想要拜天子为父,像孝敬父亲一样孝敬天子,这是好事儿啊!”
他一开口,姬林懵了,其实公子冯也懵了,他本想“死皮赖脸”攀上天子,说白了,他都当了土匪,还有什么拉不下脸面的,为了活着回到宋国,什么脸子也不要了,还以为天子和太傅会拒绝,没成想祁律一开口,竟然帮助自己说话。
祁律可不是帮助公子冯,只因着他知道公子冯是个潜力股,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多多投资。
在历史上,投资公子冯,有如此远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春秋小霸郑伯寤生,不得不说郑伯寤生慧眼如炬,别人都嫌弃公子冯的时候,他收了公子冯做干儿子,后来还送公子冯回宋国即位。
如今姬林想要打击郑国的气焰,树立王族的威严,何不取代了郑伯寤生,先下手投资公子冯这潜力股儿呢,也算是截胡了。
姬林听着祁律说尽了公子冯的好话,突然皱了皱眉,退后了两步,伸手拽了一下祁律,把人拽到角落的地方,两个人“鬼鬼祟祟”也不知说些什么,声音很小。
祁律也十分奇怪,天子把自己叫过来说什么?便听天子压低声音说:“太傅……你让寡人收这么大一个干儿子,不会是因着公子冯长得好看罢?”
祁律:“……”天子,此话何解呢?
之前祁律的确夸赞了一句公子冯,说他是美男子,哪知道姬林就记在了心里,一直“记恨”着公子冯,如今不由多想了一些。
祁律干笑一声,说:“这……天子,律怎会是如此在意皮相之人?”
姬林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祁律,倘或他只是天子,无错,倘或他不是小土狗狗蛋儿,姬林便信了祁律的鬼话。
太傅的嘴,骗人的鬼!
祁律是个标准的颜控,这点子姬林清楚得很。
姬林又干笑一声,总觉得被天子洞悉了真相一般,说:“天子,您想想看,律也没有因着公孙子都生的好看,便让他给您做干儿子啊。”
姬林听着祁律的胡搅蛮缠,心想言之有理。但转念一想,太傅是不是又在寡人面前夸赞别人长得好看了?
祁律觉得自己说话可能没有信服力,天子的脸色刚刚好转,又有点黑,仿佛要下雨,阴沉沉的。他灵机一动,特别真挚的说:“况且,那公子冯长相也就一般般,还不急天子的万分之一。”
祁律拍了个马屁,哪知道姬林一听,脸色突然阴转晴天,一张俊美的容颜几乎是大放异彩,还对着祁律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颜,“呵——”轻笑了一声,说:“太傅说的倒是实话。”
祁律:“……”
祁律眼皮一跳,岔开话题说:“这公子冯虽如今落魄了一些,但乃是名正言顺的宋国继承人,倘或天子将公子冯带在身边,到时候郑、宋会盟,天子削掉了郑伯的卿士头衔,削弱了郑国,也就是帮助了郑国的敌人宋国,平白叫宋国捡了便宜,这时候便带公子冯出来遛两圈,也能敲打敲打宋公,天子您说呢?”
姬林一听,似乎是这么回事儿,毕竟做天子,就是一场端水大比拼,没道理打了郑国一个打耳光,不给宋国一个打耳光,一碗水需要端平才行。
姬林觉得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太傅说寡人长得比公子冯好看。
天子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从角落走过来,似乎很有威仪,颔首说:“公子冯忠心可鉴,寡人便收你为义子。”
公子冯还跪在地上,一听到姬林首肯,立刻又叩头说:“多谢天子!多谢王父!”
公子冯一喊“王父”两个字,姬林没来由腿上转筋,差点抽筋儿,毕竟这么大的儿子,不是谁都有的,就是祁太傅那些干儿子年纪加在一起,也没有姬林这么一个干儿子年纪大……
公子冯跪在地上,没有立刻起身,说:“王父,儿子有要事禀告,是关于恶曹会盟之事。”
姬林皱眉皱眉,没成想刚收了个干儿子,立刻便有收获,说:“且讲来。”
公子冯嗓音平静的说:“儿子虽然已经被驱逐出宋国,但在朝中还有眼线,便是儿子的发小华父。”
祁律心说来了来了,想什么来什么。
其实姬林收了公子冯做干儿子,也算是买一送一。公子冯这个发小对公子冯可谓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收了公子冯,这发小肯定要做免费的干儿子。
华父,就是宋国第一权臣——华督!
华督,子姓,华氏,名督,字华父,因此关系比较亲近的人都喊他华父。之前也说过,“父”在男子的名字里,并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三声,音同斧子的斧,加在名字里是男子的美称。
公子冯说:“儿子流落在外,华父经常传来宋国朝中局势,日前儿子也是听华父传信,说宋公想要借助夏狩会盟之时,请天子册封他为正式的宋国国君。然宋公与夷此人……”
他的话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平静苍白的脸色终于改变了,不再那般无力和病态,充斥着一股强烈的愤恨与扭曲,手臂撑在地上,微微用力,胳膊上的肌肉猛地隆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祁律一看,好家伙,这公子冯看起来病怏怏的,脸色苍白,但他身材高,一瞧便是练家子,手臂上的肌肉真是令人羡慕,全都是牛腱子!
公子冯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愤怒,说:“与夷此人,阴险狡诈,阴奉阳违,准备在天子册封他为宋公之后,连夜撤出会盟营地,背叛天子!”
姬林眯了眯眼睛,宋公与夷想要册封之后立刻就跑,不参加会盟?这可是好啊,倘或宋公受了封,真的一走了之,直接跑了,那么天子会盟无人参加,可以说是颜面扫地,当真是给了天子一个大耳刮子。
姬林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说:“消息是否可靠?”
公子冯叩首说:“儿子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姬林冷笑一声,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冷酷,说:“好,宋公想跟寡人顽,那寡人便……奉陪到底。”
祁律看着姬林那一瞬的冷酷,突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都说工作的男人最帅,果不其然,讨论国家大事的天子,仿佛摆脱了稚嫩,竟然散发出一股令人心跳的魅力来。
祁律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心脏有点失衡,怕是因着“老父亲”的心理罢……
祁律刚刚感叹天子俊美,下一刻,姬林突然转过头来,如果他头上有狗耳朵,瞬间便会趴下来,明明面容如此刚毅,应该是一头大狼狗,却瞬间化成了一只小奶狗,说:“太傅,寡人饿。”
祁律:“……”
其实不赖天子,因着他们还没吃晚饭,如今已经天黑了,晚饭的炸鸡都被公子冯的死士给吃掉了,闹腾了一大通到现在,不只姬林饿,小包子也很饿,其实祁律也饿了。
祁律无奈的说:“天子稍待,律去看看还有什么可食的。”
祁律本打算去膳房看看,能做些什么简单的吃食,但是进了膳房一看,一口现成的吃食也没有,全都要现做。
水缸里放着几条鱼,已经翻肚皮了,也不知道是谁抓了放在这里,却没有吃,祁律一看,就用它罢,不然这天气这么热,鱼再坏了怪浪费的。
祁律先弄了一块面,然后开始将鱼处理了,这鱼刺儿太多了,吃起来费劲,祁律并不打算清蒸红烧,或者做成酸菜鱼,而是将鱼肉全都碾下来,碾碎成为细细的鱼糜,如此一来刺儿也被碾了出来。
然后祁律又开始捶打鱼糜,让鱼糜更加筋道,放了一些虾仁、蘑菇进去,又撒了盐和佐料,无错,开始拌馅儿。
祁律打算做个鱼肉饺子吃。
鱼是死的,没有那么新鲜,所以清蒸不好吃。而鱼刺太多,姬林特别讨厌刺儿多的鱼,到时候肯定要嫌弃鱼刺费劲,祁律干脆就想着,做个鱼肉饺子罢,正好贪吃的天子必然没吃过饺子这种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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