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笑着说:“咦?为何律不能站在这里,律正在等待尹子的车驾,不知大司马正在等待甚么人的车驾?”
武曼正在等待什么人的车驾?当然是尹四小姐的辎车。自那日在尹子的寿宴中看到了一眼尹四小姐之后,武曼便像是勾走了魂儿一样,只觉得这尹四小姐像是仙子一般。
说起来武家和尹家当年也是有婚约的,只不过武曼当上了宗主之后,果断的拒绝了这份婚约,如今简直是悔不当初,如果当时没有拒绝婚约的话,武曼正好会和尹子的孙女喜结连理,很可能就是尹四小姐了。
祁律是明知故问,武曼和尹家素来关系不好,他在这面等着,便是为了遥遥的看尹四小姐一看,如果被人发现了,倘或被尹氏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要被笑话。
耳听着“咕噜噜”的车辙声,尹子的辎车真的来了,祁律要是再站在这里,武曼便要被曝光,武曼急得仿佛像个小狼崽子,在祁律眼中看来,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儿,使劲挥手说:“你快走啊,走啊。”
祁律也不逗他了,立刻走上前去,迎在公车署的门口,尹子的辎车一共四辆,缓缓的停靠在公车署,家宰搀扶着白发苍苍的尹子从辎车上走下来。
祁律恭敬的说:“律奉天子之命,特来为尹老导路。”
尹子的态度十足客气,对于祁律这个“空降”,并没有武曼那般排斥,毕竟祁律扶持天子即位,这是朝中很多人有目共睹的,武曼当时人不在洛师,所以没有看到,但是尹子已经久闻祁律的大名。
尹子笑得一脸慈祥,说:“祁太傅太客套了,老朽只是空长了一些年岁。”
太傅的官职凌驾各司之上,也就是说,祁律虽然没有固定的工作,工作弹性很大,天子让他去什么位置,祁律便去什么位置,但是太傅这个职位,凌驾于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农、大司理甚至大司徒之上,尹子虽然年纪大,但是见到了祁律,也是要行礼的。
祁律和尹子互相寒暄了一句,很快便引着尹子往宴席而去,说:“尹老,这面请。”
祁律和尹子一行人慢慢离开公车署,前往燕饮殿,大家走出公车署之后,尹家后面的辎车又慢慢走下几个人来,定眼一看,全都是女眷,各种各样年纪的女眷,嬉嬉笑笑的走出来。
因着今日实则是相亲宴,如果只叫上尹家四小姐参加宴席,恐怕看起来太过明显,所以尹家的家眷全都叫上了,这会子下来一堆的女眷,很多女眷都是第一次进宫来,各种好奇,嬉笑着往前走去。
武曼躲在大树后面往这边看,看了好一阵,就是没有见到尹四小姐,不由皱了皱眉,难道尹四小姐身子太弱,所以没有来参加宴席?
武曼这么想着,便听到“哗啦——”声轻响,最后一辆辎车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侍女先从辎车中跳出来,说:“四小姐,慢一点,慢慢的下来。”
武曼听到“四小姐”,立刻看过去,一双眼睛仿佛是狼眼,死死盯着那辎车。
先是一只柔若无骨,又白又嫩的纤纤玉手从辎车中伸了出来,搭在那侍女的手心中,随即是素色的衣摆,紧跟着是黑色的丝发,一个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从辎车中款款走了下来。
她一只手搭在侍女的掌中,另外一只手捂着嘴巴,不停的“咳咳”轻声咳嗽着,手掌挡住了一些面容,但也不难看得出来,那少女娉婷妙龄,身子婀娜楚楚动人,一身素色的衣裙寡淡了一些,但穿在她身上却正正儿好,衬托着少女乖巧又怯懦的表情。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似睁微闭,仿佛随时都有些困顿,眼眸因为咳嗽氤氲着点点水光,当真是万千不胜。
果然是尹四小姐。
武曼是个习武之人,家里兄弟姐妹很多,但没有一个向着武曼的,他素来强势惯了,如今看到尹四小姐这万千不胜的模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保护欲来,而且蠢蠢欲动的,倘或一见钟情的话,这第二次见面,武曼恨不能把尹四小姐抢回家去,天天放在手心里捧着。
武曼呆呆的看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刻戒备的回头,“啪!”手掌搭在腰上,眯着一双眼目,好像随之都准备拔剑。
武曼回头一看,竟然是祁太傅去而复返。
祁太傅笑眯眯的对武曼挑了挑眉,说:“尹四小姐当真是倾国倾城,不愧是洛师第一美人儿。”
武曼戒备的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导路了么?”
祁律笑着说:“律为了瞻仰这洛师第一美人儿,因此速去速回,已然将尹子送去燕饮殿了。”
武曼一听,更是戒备,说:“你怕不是也看上了尹四小姐?”
祁律立刻说:“也?大司马您口中的也是甚么人,这里除了律,还有旁人看上了尹四小姐么?”
“你……”武曼着急的说:“你怎么也看上了尹四小姐?你不是和师兄好、好上了么?”
祁律本就是打算逗一逗大司马而已,哪知道大司马是个实诚人,稍微一套词儿,全都不打自招。
祁律笑眯眯的说:“原是大司马看上了尹四小姐?”
武曼咳嗽了一声,随即挺起胸膛来,说:“是又如何?我武曼还未娶妻,爱美之心为何不能有?反倒是祁太傅,你若是对尹四小姐存有什么龌龊的心思,我……”
武曼想了想,立刻说:“我便去天子面前告发你。”
祁律还以为大司马会和自己打一架,哪知道大司马却要去天子面前告状,可把祁律给逗坏了,算一算大司马也没有到二十岁,甚至比天子还小一点,的确还是个孩子。
祁律干脆说:“律与大司马开个顽笑而已。”
“开顽笑?”
武曼似乎不相信,眯着眼睛盯着祁律,祁律便说:“天子有意撮合您与尹氏的婚事,这燕饮便是专门为大司马与尹四小姐熟识而设下的。”
武曼一听,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勾起,却虎着一张脸,戒备的说:“你当真不和我抢尹四小姐?”
祁律无奈的说:“律何必诓骗大司马?律对柔情似水的小白兔不怎么感兴趣。”
反而是天子这样的小奶狗甚得祁太傅的心思,无论是天子的颜值还是身材,那勾得祁太傅简直是欲罢不能。
祁律见他不信,便说:“倘或律有什么歪念,大司马尽可以去天子面前告状。”
武曼纠正说:“是告发,不是告状。”
祁律说:“好好,是告发,是告发。”
武曼见他用一副哄孩子的口吻与自己说话,当真是被气得胸闷气短,但偏生没什么法子,气的不想与祁律说话。
祁律突然说:“来了。”
武曼立刻看过去,就见尹四小姐已经下了辎车,正在往他们这边而来,武曼登时什么大司马的派头也没有了,往后大树后面躲了躲,推着祁律说:“你快出去,咱们两个人站在这里,会被发现的。”
祁律笑眯眯的说:“大司马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为何要偷偷摸摸?倘或对佳人有意,不妨表达出来。”
武曼的确对尹四小姐有意思,不过才见了两面,一方面他不知道尹四小姐的意思,另外一方面是尹家和武家不和,倘或是八字没一撇便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两个人正说话,突听“啊呀!”一声,扶着尹四小姐的侍女突然叫了一声,说:“小姐,帕子飞了!”
秋日风大,公车署这地方空旷,四周都是大门,更是窝风,比旁的地方都要风大。一阵大风吹过来,尹四小姐手中的帕子瞬间被狂风卷走,直接被撩飞,“唰!”一声卷上了树梢,正好是武曼藏身的那棵大树的树梢。
侍女仰头看着树梢,说:“小姐,无妨,婢子叫仆役爬上树去,将帕子摘下来。”
祁律眼眸微微一动,瞥了一眼躲在树后的武曼,突然朗声说:“尹小姐不必发愁,大司马会武艺,能为四小姐摘下帕子。”
他说着,还使劲推了一把武曼。
武曼自小习武,按理来说下盘子十分稳健,祁律应该是推他不动的,但是偏生祁律突然朗声喊出了“大司马”三个字,暴露了武曼,武曼一时吃惊,没有注意,便被祁律一把退了出去。
武曼吃了一惊,一头栽出去,直接冲到了尹四小姐面前,这会哪里还有什么十鞭子抽死细作的大司马派头,一脸局促,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武曼回头瞪着祁律,祁律指着树梢上的帕子和武曼打口型,武曼咳嗽了一声,这才端起大司马的架子,说:“尹……尹小姐不必担心,我这就去帮尹小姐将帕子取来。”
他说着,身形微动,突然拔身而起,“哗啦!”一声,直接窜起老高,“踏踏踏!”几声,踢在树干之上,借力跃起,竟然无需爬树,展开轻身功夫,瞬间跃上那参天大树,一把摘下蚕丝手帕。
咧咧的秋风之中,正午的阳光给武曼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辉,更是趁着他身材挺拔,一股英朗气息扑面而来,尤其是从树上快速翻身而落,习惯性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手帕的动作,简直便是俊美不凡,气度盖世。
尹氏一门都是文臣,尹子致力于土木工程,尹氏一门都在司空之上小有建树,却没出过武官,如今见到武曼这潇洒的一跃,尹四小姐的侍女都惊呼了出声,说:“四小姐,快看,大司马好生了得!”
武曼刚开始还有些局促,不过听到侍女的夸赞,立刻沾沾自喜起来,日前姬林也说过,武曼这个人无论和他有多大的仇怨,只要夸他几句,便能重归于好。
武曼挺直了腰板,保持着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手帕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稍微靠近一些尹四小姐。
那尹四小姐见武曼走过来,胆子似乎很小,瞬间躲在了侍女身后,偏偏侍女没有她高,尹四小姐稍微侧头躲在背后,很害怕的只露出一对犹如小兔子一样的眼目,怯生生的看着武曼。
武曼一对上那双眼眸,心中瞬间扑腾起来,仿佛揣了一只凶猛的大鹅子,武曼赶紧压下自己躁动的气息,掸了掸手中的帕子,说:“尹小姐,你的帕子。”
尹四小姐躲在侍女身后,又怯生生的偷看了一眼武曼,慢慢伸出手来。因为尹四小姐常年患有不足之症,整个人的肤色都十足白皙,他伸出手来,手掌纤细,肤白犹如凝脂,试探的从武曼手中接过帕子。
因为蚕丝的帕子十分柔软,接过帕子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难免碰到了一起,确切的说,是隔着帕子碰到了一起,仿佛隔靴搔痒一样,轻轻一划,那帕子便从武曼的掌心脱落下来,重新回到了尹四小姐手中。
蚕丝的帕子受了秋日的凉风,凉丝丝的,顺着武曼的掌心一滑,那轻痒的感觉,仿佛一直痒到了心坎儿里,让武曼不由有些发呆,一脸痴痴然的模样。
尹四小姐接了帕子,低着头,很羞涩的便离开了,武曼还呆呆的站着,仿佛一尊雕像似的。
祁律当真不忍心看到武曼那呆头呆脑的模样,在武曼面前挥了挥手,说:“大司马,回神了,人都走很远了。”
武曼这才“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但说是回神儿,顶多回了一半的神儿,整个人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转身要走,“咚!”一声巨响,竟然直接一头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震颤得树梢上秋日的落叶扑簌簌飘落下来,祁律吃了一惊,连声说:“大司马?!大司马你怎么样?”
武曼一头撞在树上,好像没看到后背有一棵大树似的,撞了之后终于醒过神来,嘴里“嘶!”抽了一口冷气。
祁律跑过去,绕到武曼正面一看,也跟着抽了一口冷气,因为武曼的鼻子通红一片,高挺的鼻梁差点变成了比诺曹,两道血水从武曼的鼻子里流出来,何其凶猛,源源不断的往下淌。
祁律眼皮一跳,说:“大司马你流鼻血了。”
武曼只觉十足丢人,挥着手说:“无、无妨,本司马比这重的伤,甚么没有受过。”
他说着,装作不在意,因为鼻血流的太多,竟然仰起头来,祁律不由分说,按了一把武曼的脑袋,不让他仰头,说:“流这么多鼻血还仰头,你是想呛血么?小孩子都知道流鼻血不能仰头。”
武曼被祁律无情的呵斥了一句,心里虽然不服气,不过还是乖乖的平视着,让祁律给他把血擦掉。
因着流鼻血太丢人,武曼坚决不去看医官,两个人身上都是血水,仿佛案发现场一般,一会子还要参加宴席,如果这般过去,实在失礼,而且今日武氏和尹氏都要来参加宴席,这样无礼恐怕引起争端,武曼现在出宫去换衣裳已经来不及了,祁律只好把武曼带回自己的房舍。
祁律在宫外有太傅府,但是他在宫里也有屋舍,当然是因着方便,天子特意给祁律留的屋舍,屋舍里存放着很多换洗的衣裳。
祁律领着武曼走进去,给他找了一套比较宽大的衣裳,不过因着都是祁律的,武曼穿着可能会稍微有些“修身”。
武曼拿着祁律的衣裳,有些不愿意穿祁律的衣裳,但是也没有旁的,只好妥协,准备换衣裳。他一抬头,登时“嗬!”抽了一口冷气,伸手握在自己腰间佩剑之上,说:“你做甚么!?”
武曼之所以反应这般大,因着祁律已经脱掉了外袍,只着一声素色的里衣,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他被武曼这么一吼,也吓了一跳,怔怔的说:“律换衣裳啊。”
武曼一脸戒备,不知是不是祁律的错觉,大司马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红,粗声粗气的说:“你、你休想邪辟与我,不、不管用的,我不喜欢男子!”
祁律:“……”
祁律无奈的往身上套外袍,真想翻一双大眼白送给打司马,敲敲他的脑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说:“大司马赶紧换衣裳罢,一会子宴席迟了。”
武曼还是一脸戒备,缩在角落里,背过身去,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腰带,还时不时的回头偷看了一眼祁律,看看祁律对自己有没有另类的企图。
说实在的,祁律对男子并没有另类的企图,天子是个意外,在祁律对天子有所企图之前,他没想过自己喜欢男子,当然了,他也没喜欢过女子,只觉得谈恋爱太麻烦了,还不如做顿好吃的。
但是当祁律发现自对天子的企图之后,突然觉悟,天子仿佛就是一道美食,虽然享用这道美味儿需要侍弄的时间很长,但也值得,而且欲罢不能。
因此祁律和武曼在一个屋舍里换衣裳,完全是因为方便,也没有旁的心思,难道他不和男子在一个屋舍里换衣裳,还要和女子在一个屋舍里换衣裳么?那才是耍流氓罢。
武曼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心中更是忐忑,小心翼翼的瞥着祁律,祁律的颈子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吻痕,里衣松松垮垮的,看的武曼直脸红,面壁思过一般,更加紧密的靠着墙根儿。
就在武曼打算速战速决,立刻换好衣裳的时候,哪知道好巧不巧,天子竟然来了。
姬林打算和祁律一并子去燕饮殿,便来祁律下榻在宫中的屋舍寻他,走到门口打算给祁律一个惊喜,因此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吱呀——”舍门突然被推开,天子那俊美甜蜜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脸上,眯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天子推门进来之时,武曼正好也退下了外袍,团在一边,两个人都身着里衣,虽然各自站的八丈远,但天子还是吃味儿。
姬林黑着脸走进来,武曼还以为天子会发雷霆之怒,哪知道就听天子幽幽的说:“大司马穿了太傅的衣裳,寡人也要。”
祁律一脸无奈,说:“律的衣裳,天子也穿不下。”
“寡人不管。”姬林立刻反驳,直接走到柜子旁边,把祁律换洗的衣裳抱出来堆在一边,指着那些衣裳,说:“这些都是寡人的,一会子送到寡人的太室。”
祁律更是无奈了,赶紧拦住天子抢衣裳的举动,说:“天子又穿不下,天子拿走做什么用?”当抹布么?
哪知道俊美的天子幽幽一笑,一瞬间从小奶狗切换成了大野狼,沙哑的说:“穿不下也有很多妙用,不是么?”
武曼:“……”
大司马突然觉得,一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发小了,那个耿直正直,一身浩然正气的发小,长得好像有点歪,他们在说甚么,武曼听得似懂非懂,只觉不能再听下去……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燕饮殿,尹氏已经在坐,尹四小姐因为辈分最小,坐在最靠后面的地方,武曼一进来,立刻看到了尹四小姐,瞬间挺起腰板,端着高贵的架势,想要在尹四小姐面前展现自最好的一面。
众人落座,姬林笑着说:“今日并非国宴,各位在坐都是我大周王室的扛鼎之臣,日后我大周还有赖各位卿大夫们鼎力相助,寡人在这里,先敬各位。”
众人立刻端起羽觞耳杯回敬天子,姬林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很快便开始燕饮。
正式燕饮开始,众人都起身敬酒,祁律一瞥眼,便看到尹四小姐坐在席上有些局促,捂着嘴巴轻轻咳嗽,咳嗽的比前几日还厉害了一些,想必是这些日子天气持续转凉,所以尹四小姐的不足之症更明显了。
祁律之前已经做好了秋梨膏,天子赞不绝口,趁着今日正好把秋梨膏送给尹四小姐。
祁律站起身来,他并没有直接去找尹四小姐,而是来到尹子身边敬酒,把秋梨膏送给了尹子,说:“这是律亲手熬制的,秋梨所制,饮用之时用温水沏开便可,秋日燥热,多喝两次也是好的。”
尹子对祁律本就十分赏识,并没什么偏见,见到祁律来送秋梨膏,便笑眯眯的说:“太傅有心了,如此劳烦太傅,老朽真真儿过意不去。”
祁律又送上一小坛子秋梨膏,笑着说:“尹子便不必推举了,律观尹四小姐先天不足,常日咳嗽,饮用一些这秋梨膏,亦能止咳润肺。”
尹子说:“祁太傅心思细腻,凡事亲力亲为,又是天子的左膀右臂,当真是我等楷模,不知太傅可有婚配,太傅若是不弃,看看我家这几个孙女儿,可有中意之人,若是有中意的,老朽与太傅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祁律只是想和尹家打好关系而已,但是绝对没有想要攀姻亲的念头,尹子这么一说,便听到一声轻笑,竟然是天子来了,天子原也在身边,听到尹子要给祁律介绍婚事,绷着一张笑脸,心里却酸的厉害,说:“尹子有所不知,祁太傅心思不在成家之上,寡人也曾为太傅操碎了心,只可惜太傅志不在此,一心为我大周朝业,无暇分心,当真令寡人敬重。”
祁律:“……”天子什么时候为自己操碎了心?
尹子一听,不由肃然起敬说:“太傅舍己为国,老朽敬重,当真惭愧,惭愧啊。”
祁律干笑两声,面子上装出一副高深莫测,世外高人的模样,恭候说:“天子错爱,尹子错爱。”
姬林转身离开之时,还对着祁律轻笑了一声,看那模样十分得意。
姬林走回天子席位坐下来,燕饮已经热络起来,便准备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了,笑着开口说:“各位,听寡人一言。”
天子一开口,互相敬酒的众人立刻停歇下来,各自坐回席位上,姬林说:“今日邀请诸卿参加赏花燕饮,良辰美景正是当时,方才尹子提起喜事儿,寡人也琢磨着,咱们这洛师很久都没有甚么喜事儿了,也该是办一些喜事儿,冲冲喜气。”
祁律立刻和姬林打起了配合,说:“回天子,说起喜事,律初来洛师乍到,曾听市井传言,尹氏与武氏曾经定下过婚约,也不知是真是假,倘或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尹氏和武氏之人立刻喧哗起来,谁不知道他们两家打得不可开交,尹子倒是不主张针对武氏的,但奈何小一辈儿们敌意很重,婚约之事很久都没有提起了。
姬林配合的说:“哦?寡人也曾有听闻,但同样不知是真是假,大司马,尹子,你二位分辨是武家和尹家的宗主,可知道此事啊?”
大司马武曼一听,立刻看向祁律,祁律说的不假,这宴席就是撮合自己与尹家的,当即武曼便站起来,拱手说:“回天子,确有此事。”
两家人本以为武曼会矢口否认,说绝无此事的,但是没成想武曼竟然一口肯定下来,竟然说有这么回事儿。
姬林轻笑一声,说:“既然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寡人倒是觉得,尹子你的小孙女儿与大司马颇为般配,不知尹子您的意思呢?”
“这……”尹子没成想天子突然提起这个事儿,竟然有些犹豫。
尹子平日里都不主张和武家作对,不过他年纪大了,尹氏又没有什么男丁作为少宗主,家族里面难免散乱一些,便有些人专门和武家作对,找不痛快。
这婚约还是尹子和武曼的爷爷定下来的,尹子其实没有道理反对,但如今最赞成婚事的尹子竟然第一个犹豫了,武曼一听,立刻蹙起眉来,有些紧张。
祁律心想着,难道是因着平日里武曼太嚣张了,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尹子?现在好了罢,风水轮流转,武曼决计想不到,自己会对尹子的孙女一见钟情。
尹子支吾了一声,拱起手来,颤巍巍的说:“回天子,不是老朽不同意这门婚事,只是……这四丫头……天子,其实老朽这四丫头早有婚约在身。”
“甚么?!”武曼差点直接蹦起来,如果尹四小姐有婚约在身,岂不是不能嫁给自己了?
祁律见到武曼差点扑出去,赶紧压住他,把他拽回来,轻声说:“再看看情况。”
武曼这才压制着躁动的心思,耐着性子坐下来。
何止是武曼,天子也吃了一惊,尹四小姐早有婚约?
尹子说:“老朽早些年曾经答应过虢公,将家中的四丫头许与虢公为夫人,所以……”
今日的宴席不只是武氏和尹氏参加,还有周公黑肩、虢公忌父等等也来参加,为得便是避免相亲宴的尴尬。虢公忌父正在品尝秋梨膏的美味,只觉得这秋梨膏十足新鲜,以前根本没有尝过,喝进口中虽然甘甜,却不腻口,而且还很是润滑,相当解渴,好像瞬间能抚平秋日的干燥一般。
忌父平日里喜欢饮酒,今日连酒都不饮了,专门喝这秋梨膏,哪知道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尹子说自己与尹四小姐有婚约,当时“咳咳咳”差点呛出个好歹来。
虢公忌父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抬头一看,果然,宴席上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天子盯着自己看,一脸探究;祁太傅盯着自己看,一脸八卦;武曼盯着自己看,竟然有点哀怨;周公黑肩也盯着自己看,似笑非笑的,还有点凉冰冰。
虢公无端端被尹子甩了一口大锅,因着他和尹子是忘年之交,所以难免开过顽笑,说是请虢公做女婿或者孙女婿,但谁也没有当真,哪成想今日竟变出了个婚约来。
尹子连连给虢公忌父打眼色,奈何虢公忌父还在震惊自己的婚约,根本没有看到尹子的眼色,当即便说:“这……尹子,您怕是记错了。”
武曼当即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拱手说:“天子,我武氏与尹家有婚约在先,还是尹子当年定下的婚约,武曼愿意履行婚约,还请尹子将孙女托付与曼,曼定不相负!”
武曼这几句话说的,又是深情,又有气概,加之大司马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怕是谁听了都会怦然心动。
然而尹子还是犹豫,说:“大司马有所不知,老朽这四丫头体弱多病,羸弱的厉害,打小不知道吃过多少药石,都没甚么气色,实在不敢拖累大司马,因此……大司马若是想要履行婚约,不若……老朽家中剩下三个丫头,都未曾婚配……”
尹子说到这里,大家都听出来了,结亲可以,但是尹子反对武曼和尹四小姐,其他人都可以。
武曼心中更是不服气了,他对尹四小姐一见钟情,心里根本再容不下任何人,如何还能娶尹四小姐的姐姐?
武曼当即便说:“天子今日在场,正好为卑将做一个见证,武曼对天起誓,今生非尹四小姐不娶,天地共鉴!”
武曼这是铁了心要娶尹四小姐,话音一落,全场哗然一片,众人立刻全都看向另外的主角尹四小姐。
虽向尹家提亲的人很多,有很多人上赶着要娶尹四小姐,但是想要娶尹四小姐的,多半是一些想做上门女婿之人。毕竟尹四小姐美则美矣,但是体弱多病,缠绵药石,这要是娶回家,恐怕没几天便不行了,还要供着,更别说是孕育子嗣了。
在这个年代,很多官位都可以世袭,子嗣是一个大问题,尹四小姐娶回家,身子骨儿这么弱,很可能没办法留下一儿半女。
因着这些诸多理由,与尹四小姐提亲的,其实多半是一些看上尹家门楣之人,没有太多真心实意之人。而今日武曼身为王室大司马,竟然对天发誓,非尹四小姐不娶,众人如何能不哗然?
武氏的人都觉得少宗主癫了,怕是被尹四小姐迷去了魂魄,尹氏之人则是闹不明白武家又在耍什么手段,其余人全都在旁观看热闹,尹家和武家能否联姻,这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件。
作为主角之一的尹四小姐,坐在宴席之上,瞬间变成了焦点,她捂着嘴巴轻轻咳嗽着,身体微微颤抖,面容虽不红润,也不华色,没有贵家小姐的雍容华贵,却越发的楚楚可怜,透露着一股怯生生的不胜姿态。
尹子听到武曼起誓,十足为难,说:“这……天子,容老朽与四丫头说两句话。”
尹子站起身来,走到尹四小姐身边,尹四小姐与尹子低声说了几句,两个人交谈之后,尹子便坐回了席上。
武曼十分紧张,目光一直追逐着尹四小姐,手心里竟然都是汗水,想他身为虢公忌父的弟子,早早征战沙场,还从未这般紧张过。
尹子说:“承蒙大司马看得起,这门亲事……老朽便答允了。”
武曼睁大眼睛,脱口而出:“当真?”
便听到祁律使劲“咳咳”两声,武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又端回架子,说:“曼多谢大司空成全。”
尹子本不答应这门婚事,但是尹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尹子便答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尹四小姐说服了尹子,让尹子答应了婚事,岂不是尹四小姐也对武曼有意思?
武曼心里瞬间甜蜜起来,唇角一直往上勾,心想着怕不是那日尹子的寿宴之上,自己英雄救美,尹四小姐已经芳心暗许?
武曼这么一想,只觉得越来越对,仿佛看到了真相一般,自己官居大司马,出身名门,又是天子的同门,虢公卿士的徒弟,器宇轩昂,肩上不知道多少战功,尹四小姐倾慕于自己,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次燕饮便是为了撮合武曼与尹四小姐,如今已经成功,武曼是最欢心之人,感觉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分明没有醉酒,却好像饮醉了一般。
尹子年迈,坐不了太久,宴席很快散了,女眷们蹬车离开,祁律负责送行尹子,尹子对祁律连连拱手说:“太傅回罢,不要这般客套,往后我朝中之事,还要仰仗太傅。”
祁律对尹子作礼,尹子的辎车才慢慢驶动起来,粼粼的开出止车门。
武曼也跟在旁边,名义上是送行,其实就是想要再看一眼尹四小姐,尹四小姐的辎车都走远了,武曼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一脸痴迷,好像一尊“望夫石”似的。
祁律笑着说:“恭喜大司马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武曼这才回神,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小的说:“今日……多谢你啊。”
祁律听他谢自己,当即挑了挑眉,说:“甚么?大司马您说甚么?律没听清楚。”
武曼脸色有些僵硬,说:“我说……我说今日多谢你。”
祁律只觉逗一逗武曼十分有趣儿,但是也不能太过火,便说:“大司马言重了,武氏与尹氏和睦,也是天子愿意看到的局面。”
祁律说完,便要去找天子复命了,他刚要转身离开,哪知道武曼便把他拽住了,扯着祁律一点点衣袖的边角,有些只是支吾吾的说:“那甚么……太傅的秋梨膏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我一教。曼见燕饮之上,尹小姐似乎对秋梨膏甚是喜爱,往后尹小姐便是我大司马夫人,曼亲手为夫人熬制秋梨膏。也、也不是白教的,倘或太傅愿意相授,算曼欠太傅一个人情!”
武曼说的大义凛然,祁律有些吃惊,没成想舞刀弄枪的大司马,竟然想为自己的夫人洗手作汤羹,这在古代绝对是“可歌可泣”的惊人之举。
祁律见武曼揪着自己衣裳袖子,分明高大而挺拔,却一脸很怕被拒绝的样子,像极了虎头虎脑的小狼崽子,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说:“大司马竟如此可人。”
祁律刚说完,话音还没落地,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说:“嗯?太傅之言,寡人没听清楚。”
祁律的耳朵一痒,被一股炙热的气息蒸腾着,登时一个激灵,后脊梁爬起一股麻嗖嗖的感觉,回头一看,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自己后背。
天子挑唇一笑,笑容温柔极了,说:“太傅,寡人方才没听清,太傅说谁可人?”
祁律面不改色,异常镇定自然,一个磕巴也不打,说:“自然是林儿最为可人。”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暴君入梦》10月20日开坑~开坑当天有红包雨掉落~蠢作者已经把存稿修了又修,欢迎小天使们收藏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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