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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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悄悄来临,姬林感觉到了熟悉的眩晕感,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小土狗了,庆幸的是已经甩开了追兵,眩晕感伴随着麻木的痛楚,姬林再也忍不住,“咕咚”一声,直接摔下了马背……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

姬林的耳边传来大喊的声音,姬林猛地从昏暗中醒了过来,找到甚么了?难道那些假扮成匪徒的死士,找到了祁太傅?

“嗷呜?!”姬林猛地站起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小土狗,圆滚滚的小脑袋,肉呼呼的小胖爪子,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四周火光同名,是在营地里。

小土狗站起来,昂着小脑袋左右去看,的确是大军驻扎的营地,四周全都是虎贲军,虎贲军不停的奔走着,押解着几个冲入营地的匪徒。

小土狗歪了歪小脑袋,难道……虎贲军已经控制住了刺客?

那些死士刺客虽然来得出其不意,但是说起来数量不大,很难和他们带来的虎贲军抗衡,毕竟这次是去和潞国赤狄人会盟的,不可能是“文”会盟,再者说了,这次去长子邑,姬林准备扶持潞国太子潞子仪即位成为潞国的国君,自然要带很多兵马,而且都是精兵良将。

死士的数量无法与虎贲军抗衡,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和下毒,这些死士根本不足为惧,如今将这些刺客全都抓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

“找到了!天子找到了!找到了!”

虎贲军大喊着,奔走相告,小土狗吃了一惊,难道他们找到了昏迷的自己和祁太傅么?

定眼一看,姬林心脏却突然沉了下来。

不对,太不对了。

虎贲军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从营地外间走进来,那男子身材高大,一张面孔像极了姬林,却不是姬林,因为姬林现在变成了小土狗,怎么可能神志清晰的自己走进营地呢,如果找到了,也是被抬进营地的。

况且姬林昏迷之前,身中冷箭,而这个“天子”竟然完好无损,而且衣冠楚楚,万千簇拥的便进入了营地。

大司马武曼听到众人的喊声,立刻冲过来,说:“天子!”

大司马冲过来,却被“天子”身边的亲随拦住,说:“大司马,营中出现匪徒,大司马掌管会盟行程,责无旁贷,这会子出现了问题,大司马还是好好儿想想,要怎么和天子解释罢!”

武曼看了一眼那亲随,他乃是姬林的发小,姬林身边有什么亲近的人,他能不知道么?而如今姬林身边的亲随很眼生,武曼根本便没有见过,武曼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亲随说得对,自己责无旁贷。

武曼立刻跪下来,说:“还请天子责罚。”

“天子”却没有说话,而是从武曼身边直接走过去,进入了营地的幕府营帐,十足的冷漠疏离。

武曼跪在地上,更是奇怪的看向“天子”的背影,一脸的不解。

小土狗看到这一幕,陡然想起之前那些死士的话,是了,假天子!这个人分明就是死士找来的假天子!

小土狗“嗷呜!”了一声,立刻迈开小短腿,因着营地还有些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小土狗,小土狗便钻到了幕府营帐旁边,从缝隙晃着肉肉的小屁股,直接钻了进去,躲在角落。

武曼还在愣神,突听一阵骚乱,几个虎贲军押解着一个人往幕府营帐而去,武曼一看,吃了一惊,那不是潞太子潞子仪么?

武曼立刻拦住那几个虎贲军,说:“你们这是做甚么?谁的命令?”

那虎贲军回话说:“回大司马,卑将奉天子之命,捉拿潞国细作。”

“细作?”武曼吃了一惊,不等他再说话,虎贲军已经押解着潞子仪进入了幕府营帐,“嘭!”一声,狠狠踹了一下潞子仪的膝盖,潞子仪身形不稳,直接跪倒在地上。

“天子”坐在幕府营帐的主席位上,亲随侍立在旁边,看到潞子仪,那亲随冷声说:“潞国细作,你可知罪?!”

武曼赶紧也跟上来,拱手说:“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潞太子虽然是潞氏之人,但并非细作,日前祁太傅已经给潞太子服用了毒药,潞太子没有解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亲随冷冷一笑,说:“大司马,此子乃是潞国人,是也不是?之前还特意进献了规避野兽的药粉,是也不是?”

大司马武曼听到亲随这么问,有些奇怪,回答说:“正是。”

亲随又说:“那便没有错了,这规避野兽的药粉,便是有毒之物!”

潞子仪一听,冷声说:“你休要胡言。”

潞子仪虽看起来美貌柔弱,但他一身都是肌肉,骨子里没有半点子柔弱,只不过穿上宽大的衣袍,尤其是女装,显得特别柔弱而已,全都是错觉,如今他横眉冷目,脸上挂着一股威严。

潞子仪又说:“那分明便是规避野兽的药粉,在喷洒药水之前,天子也令医官验看过了,还没过几个时辰,难道天子忘了么?”

“放肆!”亲随呵斥说:“你这赤狄人,阴险狡诈的很,天子自然没有忘记,然你狡诈的地方也就在止于此!你的药粉的确是无毒的,但是我军扎营,就地取材,焚烧篝火用的树木,和你的药粉混合而成的香气却有毒,医官已经验看过了,这两样混合起来,便是可以令人筋骨无力的毒药!你用这样的药粉,企图覆灭我洛师军队,何其歹毒!”

武曼吃惊的看向潞子仪,黎子仪立刻说:“子仪根本不知情。”

亲随说:“不知情?我看你就是想要狡辩!来啊,潞国太子乃是预谋刺杀天子的细作,十恶不赦,天理不容,令人愤毒!大司马,天子令你亲斩潞子仪,顷刻取贼首级,不得有误!”

武曼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双手握拳,死死攥着自己的掌心,亲随见他不答应,立刻说:“怎么?大司马,你没有听到天子的吩咐么?!你是要想为了一个赤狄人,抗旨不尊么?!”

潞子仪看向武曼,他稍微一动,身边的虎贲军立刻押解上来,武曼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定定的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什么。

与此同时,在这宏大庄重的幕府营帐之中,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在沉思着甚么,确切的说,不是人,是一只小狗子……

小土狗藏在幕府营帐的屏风后面,一双圆溜溜的狗眼睛眯着,眯成一条缝,眼眸快速的转动着,越来越多的疑问席卷了小土狗的脑海。

医官证实,潞子仪的药粉的确是无毒的,但是药粉和木柴燃烧的气味儿混合,便成了有毒的气体,那些假扮成匪徒的死士冲进营地,配备精良的虎贲军们竟然没有力气拿起兵刃,因此造成了慌乱的局面。

那么最后有可能下毒的人,自然是进献药粉的潞子仪了,而且潞子仪是潞氏人,在周人眼里就是不服管教的赤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野蛮人,所以如果是潞子仪下毒,看起来合情合理。

然而小土狗只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其一,潞子仪没有理由下毒,姬林已经答应潞子仪,扶持他为新任的潞国国君,潞子仪现在是败寇,如果没有天子的支持,如何才能登上国君之位?其二,潞子仪以为自己中了毒,如果他这个时候贸然出手杀了天子,那么自己的毒也没得解,这种同归于尽的事情,不是潞子仪的作风。其三,潞子仪借助规避野兽的事情进献毒药,计算的如此精密,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毒药破解的速度也太快了,而且既然可以下毒,干脆将虎贲军全部毒死不是更好,如今路子仪反而成为了阶下囚。

因着这些,小土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而如果反过来一想,那便更是不对劲儿了。

在滑国境内,先是遇到了一次野兽袭击,潞子仪发现这些野兽是潞国豢养的野兽,因此大军连夜开拔,行路一整天来到了晋国境内。因着有野兽的困扰,所以潞子仪献药,好端端规避野兽的药粉,变成了毒药。如果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计策,从第一步野兽袭击开始,便是计策呢?

当时的野兽虽然很多,袭击的也很突然,但是野兽冲进营地,营地那么多士兵,而且还有很多明火,很快就能将野兽控制住,虽然不说把野兽全部抓住,但是驱赶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这种袭击看起来十分累赘,反而多此一举,还被潞子仪发现了野兽肩胛上的伤疤。现在细想一想,或许这只是一个陷阱的前置步骤呢?黎子仪自然而然的献药,成为了主使的一颗棋子,还能顺利铲除黎子仪。最重要的是,主使的最终目的,那必然是将假天子送入营中,代替真正的姬林。

小土狗眯着眼睛,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武曼沉默了一阵,亲随的怒喝打破了武曼的沉默,亲随喊着:“武曼,你当真要抗旨不尊么?!”

武曼抬起头来,说:“曼身为周人子民,誓死效忠天子,不敢不尊。”

亲随说:“很好,那你立刻亲斩潞国细作,正我大周威严!”

武曼拱起手来,说:“天子,在亲斩之前,曼有一个疑问。”

亲随不耐烦的说:“你说。”

武曼说:“如今天子已然安全归来,曼敢问天子,可曾见过太傅?如今太傅下落不明,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亲随已经开口打断,说:“太傅的事情不着急,武曼,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天子令你亲斩潞国细作,你斩还是不斩?!”

潞子仪凝望着武曼,武曼眯了眯眼睛,慢慢拱起手来,声音低沉地说:“曼,敬诺。”

黎子仪一听,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阴沉,身边的虎贲军将黎子仪拽起来,推搡着他来到幕府营帐外面,将黎子仪押着跪在地上。

很快,武曼也跟着走出了幕府营帐,长身而立,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黎子仪。

黎子仪轻笑一声,说:“怎么,连大司马也不信我?”

他正说话,那亲随已经从营帐中走出来,站在一边监斩,说:“大司马,不要与这细作多言,一刀斩了便完!”

武曼的手压在自己的佩剑上,慢慢的,一点点将佩剑拔出,发出“噌——”的金属声。武曼紧紧握着佩剑,凝望着黎子仪,眯着眼睛说:“你本就是潞国细作,欺骗于人也不是第一次,让我如何信你?”

黎子仪看着武曼,说:“你当真如此认为?”

武曼的佩剑已经高高举起,迎着惨淡的月光,透露着森然的寒意,他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冷声说:“有什么冤屈,下黄泉去说罢!”

他的话音一落,长剑倏然而落!

“嗷呜!”小土狗从营帐钻出来,一眼便看到武曼高举长剑的场面。

然而下一刻,武曼的长剑的确是落了下来,却在距离潞子仪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突然改变了方向,“嘭!!”一声直接砍断旁边的火把,一甩,火星飞溅,冲着那亲随砸过去。

“啊!”亲随大喊一声,身上着火,赶紧满地打滚儿,一帮子虎贲军给他扑灭身上的火焰,武曼仿佛一头猎豹,一下扑出去,拽起黎子仪,“嗖!”吹了一声口哨。

一匹烈马随着口哨声飞扑而来,穿过人群,直接踹了那亲随一脚,从他身上飞跃而来,武曼一个翻身,干脆利索的上马,一把将黎子仪拽上来,快速喝马向前冲去。

“拦住他!!”亲随被踹了一脚,捂着自己的肋骨,感觉自己的肋骨一定是被踹断了,疼的爬不起来,在地上一直滚,奄奄一息的说:“给我……给我拦住他!”

小土狗一看这场面,看来武曼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武曼的确想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潞子仪虽然做过潞国细作,但是他并非真正的细作,说潞子仪这时候要杀天子,武曼是绝不相信的,再有一点,刚才武曼特意问了一句祁太傅的事情,没成想“天子”竟然对祁太傅的事情漫不关心,这太不对头了。

平日里天子是如何宝贝祁太傅的,虽然旁人没看到,但是身为天子的发小,武曼是看在眼里的,两个人还“林儿林儿”的虐狗,如今祁太傅生死未卜,“天子”却一言不发,毫不关心,全程都让亲随代为开口,简直便像是个木头桩子似的。

武曼刚才假意答应亲斩黎子仪,其实是想要找到逃脱的机会而已,毕竟武曼观察了一下行事,如今“天子”回到营地,已经掌控了虎贲军,武曼虽然是大司马,但是天子面前也不能越权,简而言之,整个热营地都被他们控制住了,武曼想要反抗是不可能的,眼下之计,还不如混出营地,寻找真的天子和祁太傅为好。

武曼拉住黎子仪上马,两个人催马狂奔,虎贲军根本拦不住武曼,“轰!”一声闯开大门,直接冲了出去。

小土狗眼眸一动,立刻也追上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突然蹦起来,抱住那匹烈马的尾巴毛,死死拽住,搭了一个“便车”,一同冲出了军营。

“抓住他们!!”

“关闭营门!”

“抓住!废物!你们做什么吃的!”

身后谩骂的声音渐渐远去,武曼拥着黎子仪,快速驱马狂奔,一瞬间冲入茂密的树林,继续往前狂奔。

黎子仪突然轻笑一声,说:“原来大司马也不是如此绝情,还是舍我不得的。”

武曼脸色有些别扭,说:“谁舍不得你?我只是觉得天子太也奇怪,那恐怕是假的天子,倘或那是真的,我把脑袋切下来给你!”

黎子仪笑着说:“子仪要将军的脑袋做什么,子仪要将军的心便是了。”

武曼:“……”

武曼脸上更是别扭,趁着天黑,还看不出来脸红,险些给黎子仪的花言巧语羞耻阵亡。

武曼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起了正事:“如今情况不妙,假天子已经控制了虎贲军,这里已进入晋国,我们根本无处求援,想要回到洛师搬救兵恐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来不及,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找到天子和太傅,希望他们无事。”

“嗷……嗷呜……”

武曼正在说话,突听到奶里奶气的叫声,回头一看,有甚么东西坠着他的马尾巴,竟然是一只小狗子?

那小狗子两只爪子抱着马尾巴,一路摇晃颠簸,几乎要被颠下去,武曼立刻将小土狗抱上马背,说:“这不是……这不是太傅的爱犬么?”

太傅喜欢这只小土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到哪里都会带着小土狗,而且这小土狗古怪得很,白天打盹儿,晚上反而精神百倍,好像一只夜猫子似的。

“嗷呜嗷呜!”小土狗被抱上马背,立刻从武曼怀里钻出去,直接钻到了前面,把潞子仪当成了真皮马鞍,用小爪子拉住马缰,似乎要“掌舵”一般。

武曼惊讶不已,说:“小狗子,你要做什么?”

“嗷呜嗷呜嗷呜!”小土狗使劲叫唤着,又叫又窜,突然还从马背上窜下来,围着一块地方打转,那地方被杂草覆盖住,乍一看什么也没有。

武曼说:“祁太傅常说他的狗子十分灵性,难不成,这狗子是想带咱们找他的主人?”

小土狗围着地上打转,武曼立刻翻身下马,走过去单膝跪地,拨开杂草一看,惊讶的说:“是血!”

小土狗的确是要带他们找到自己的身体和祁律,刚才姬林中箭,隐约记得跑到这里昏厥了过去,拨开草丛一看,果然有血迹。

草丛被掩饰了一下,地上的杂草都是断的,自然是被人拔下来搬过去,盖在血迹上的,姬林觉得一定是祁律的作为,毕竟祁律带着昏迷的自己,还要躲避追兵,肯定需要掩盖行踪。

武曼眯了眯眼睛,说:“血迹还很新鲜,咱们快追。”

他说着又翻身上马,不忘了把小土狗也抱上来,只不过武曼稍微有些迟疑,突然很不自然的对黎子仪说:“咳,你太高了,挡视线,还是我坐前面罢……”

天色蒙蒙发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灰白的色彩被从地平面升起来的昭阳推挤着,一点点的消弭在天边的尽头……

“咳!咳……”姬林头晕目眩,又是那种熟悉的昏晕感。

他变成小土狗之后,带着武曼和黎子仪一路追赶祁律,哪知道祁律真是太谨慎了,不只是骗过了那些匪徒追兵,连武曼和黎子仪也被骗过了,一直到天边发白,都没有找到祁律的踪影。

姬林头晕得很,嗓子也疼,随着咳嗽,微微睁开眼目,他稍微一咳嗽,只觉得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闷哼了一声。

“小伙子,你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姬林耳边响起,姬林眯着眼睛去看,只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并没有看到祁律,立刻紧张起来,目光快速在四周扫视。

那老者笑着说:“小伙子,找你叔父么?他给你煮粥去了,一会子便回来……哎,这不是回来了么?”

老者说着,便听到推门的吱呀声,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子从简陋的茅舍外面走进来,那男子穿着一身粗衣袍子,虽衣裳粗糙,却衬托着清秀的面孔,温柔的气质,一看便是祁律。

姬林终于看到祁律,狠狠松了一口气,想要挣扎起来。祁律看到姬林终于醒了,端着粗糙的木质小豆,赶紧跑进来,把小豆放在一边,说:“别动,快躺下,千万别扯裂了伤口!”

姬林又躺回去,因着后背中箭,所以不能仰躺,只好侧躺下来。

那老者笑眯眯的说:“小伙子也是命大,身子骨强壮,也亏得是你叔父拼命,将你从树林里给拖了出来,不然唉……”

姬林方才没注意,迟疑的说:“叔……父?”

祁律一听,赶紧说:“对啊,林儿,你怎么了,不认识叔叔了么?”

姬林恍然大悟,必然是祁律想要掩盖他们的身份,所以才谎称是姬林的叔叔,而姬林则是侄子。

毕竟老师这种“东西”,是贵族才有的,一般子弟根本无法习学,更别说有什么老师了。

原来姬林中箭昏厥过去之后,祁律为了躲避追兵,将地上的血迹掩盖了一下,马匹也为了引走追兵放了,便背着姬林一直往前走,这一路树林不好走,到处还都是木刺,姬林身材高大,几乎压垮了祁律,两个人天亮之时才走出了树林。

也是姬林命大,祁律背着他出了树林,累的已经不行,没成想遇到了一个老樵夫,这老樵夫竟然是晋国的医官,因为得罪了权贵,所以丢了官职,归隐在这山林间。

祁律谎称他们是行商的商贾,路上遇到了匪徒,毕竟遇到匪徒是真的,只不过匪徒是假的而已,自己的侄子中了箭,请那个老者救一救姬林,老者便收留了他们,给姬林拔出了箭头,又包扎了伤口。

老者又给姬林把脉,说:“没甚么大事儿了,若是一般之人,挨了这么重的伤,总要发热一阵子,这小伙子身子骨儿硬朗得很,连发热也不曾,过个四五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祁律这么一听,这才放心下来,连忙谢过老者,老者摆手说:“不必谢,你们说话儿罢。”

老者很快离开了屋舍,出去砍柴去了,留下祁律和姬林说话,等老者走了,姬林连忙说:“太傅,受伤了不曾?”

祁律说:“律没有受伤,倒是天子,受了冷箭,为何也不说一声,若是……”

祁律的话没说完,姬林知道他担心自己,立刻欠身往前,吻在祁律唇上,将他喋喋不休的话全都堵在了口中。

祁律后知后觉,睁大了眼睛,赶紧向后一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向四周瞥,还回头往门外看了看,确定老者已经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姬林面色还有些发白,因为缺血,嘴唇都是淡粉色的,看起来特别可口,轻笑一声,说:“太傅做何躲闪,寡人不可以亲你么?哦是了……”

不等祁律回话,姬林已经自问自答,虚弱的笑容给姬林平添了一种虚弱贵公子的错觉,姬林沙哑低沉的说:“是了,如今太傅是林儿的叔父了,那林儿是不是不能亲叔父?”

祁律:“……”天、天子在顽扮演游戏么?

祁律称自己是叔叔,姬林是侄子,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难道说他们是兄弟?可是长得也不像啊,所以干脆就随便搪塞了一句,毕竟祁律比姬林大一些,姬林虽然高大,但一副小鲜肉的模样,年岁看起来也不大。

哪知道如今便被姬林给打趣了去。

祁律脸色有些不自然,姬林反而又笑了笑,似乎很喜欢看平日里没脸没皮的祁太傅“害羞”的模样,声音放的很轻很软,说:“叔父,林儿想食粥,喂林儿食粥。”

祁律:“……”鼻血要冒出来了……

祁律熬了粥,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老者家里也没有稻米,随便熬了一些粥水,熬得稀烂,正适合受伤的天子吃。

姬林不能起身,祁律给他仔细的喂粥,等吃了一些之后,姬林突然叹了口气,祁律紧张的说:“可是伤口疼了?”

姬林缺摇头说:“不是,只是口中缺了一些滋味儿,这粥水虽然也美味,但到底缺了一样让林儿魂牵梦绕的滋味儿。”

姬林还以为他馋肉了,毕竟天子顿顿饭都是珍馐,如今只有粥水,连一点子咸味的小菜也没有,安慰说:“等回了营中,律再为天子做一些滋补养伤的美味。”

姬林一笑,说:“不是,林儿所缺的美味,是叔父的滋味儿啊。”

祁律:“……”第三次无言以对。

姬林受了伤,但是一点子也不妨碍他撩太傅,而且受伤之后的姬林,在祁律眼中更像是个小可怜儿,需要千百倍的呵护,当真是捧着怕碰了,含着怕化了,不知怎么才好呢。姬林也知道这点子,看祁太傅的眼神便知道,所以可劲儿的撒娇,可劲儿的粘人,活脱脱一只小奶狗。

天子正在撒娇,抓住祁律的手不放,一定要和祁太傅扣着掌心,这时候老者便回来了,祁律想要收回手掌,但是怕牵扯到了天子的伤口,犹豫之时老者便进来了,这下子好了,两个人手拉手的模样被老者看到了。

老者也没有见怪,反而笑着说:“小伙子,你和你叔父的感情,还真好呢。”

姬林一个磕巴都没打,说:“晚辈的父母走得都早,叔父真心待我,又拼死救我,这样的人,晚辈怎么能不敬慕呢?”

祁律听着姬林在自己耳边暗搓搓的表白,咳嗽了一声,打岔说:“老人家,我们想去长子邑,请问该怎么走?”

老者说:“长子邑?”

祁律现成编纂着谎话,说:“是了,长子邑,我们与商队走散了,要去长子邑做买卖,还要去长子邑和商队汇合呢。”

假扮成匪徒的死士已经安排了假天子,如果现在回去,肯定是自投罗网,而且祁律当时为了逃避追兵,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走得晕头转向,连自己都晕了。接下来还是应该往长子邑的必经之路走,说不定还能遇到熟人,到时候抓住了假天子,才好回去。

老者蹙眉说:“这长子邑,还有很远呢,你们若是自己走,没有车,没有马,这东北面潞氏、铎辰、甲氏蠢蠢欲动的,连年打仗,是兵荒马乱,你们自个儿是走不过去的。”

姬林微微蹙眉,老者却又说:“不过……你们不妨去馆驿看看,从翼城来的公子万,听说落脚在了馆驿,过几日便要出发往长子邑去会盟,你们若是能跟随翼城公子的队伍一起走,那一准儿能到的。”

老者十分热情,继续说:“这翼城的公子万到咱们这里馆驿落脚,感染了风寒,吃甚么都没有滋味儿,现在小邑里面正遍邑的寻找膳夫,希望找到能为公子理膳之人,老朽看你的手艺不错,倘或是能让公子爱见,便可以跟随队伍出发,是最便宜的了。”

祁律一听,这敢情好了,翼城的公子万,那不就是当今晋侯的叔叔么?如果他们能藏在公子万的队伍里一同前往筑坛,路上便不怕匪徒追杀了,而且之后肯定还会住在馆驿,也能找机会和队伍汇合,简直事半功倍。

祁律要去应征膳夫,姬林不放心,毕竟是去馆驿这种地方,而且祁律不会武艺,又是这么危险的时刻,姬林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去?

第二日,姬林的伤口虽然离愈合还很远,但已经不会抻裂,便也要和祁律一起去,祁律如果不答应,天子便来硬的!

姬林将祁律壁咚在茅舍的角落,说:“叔父,林儿已经大好了,倘或你不让林儿一起去,那老人家马上便要砍柴回来,林儿便当着老人家的面,亲叔父了,叔父依是不依?”

祁律后背紧紧靠着简陋的墙壁,虽然平日里两个人也经常亲亲,但太傅“年纪大了”,这种扮演游戏实在吃不消,万一被老者看到了,真是有理说不清!

祁律只好妥协,说:“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

姬林快速的亲了一下祁律的耳根,温柔的说:“林儿便知道,叔父待林儿最好了。”

想要给公子万理膳的人,还真是不老少,要知道公子万可是晋侯的叔叔,虽然这年头晋侯已经没有曲沃公势力大了,但到底还是贵族,而且是晋国最正统的老贵族。

而且公子万这个人,不同于其他贵族豪绅,那是温文尔雅的正直之人,待人温和谦厚,百姓爱戴,这次公子万病的很严重,不思饮食,因此很多膳夫都不求厚禄,自发来为公子万理膳的。

祁律、姬林和好几个膳夫一起被带进馆驿的膳房中,膳夫便说:“你们就用这个灶台,做完之后自有人验毒,然后呈给公子。”

膳夫们立刻动作起来,用什么材料的都有,姬林进入膳房的次数不多,今日作为一个“普通人”进入膳房,十分好奇,什么都想摸摸,什么都想碰碰。

祁律轻轻打了一下姬林的手背,说:“你站一边去,什么都不要碰。”

姬林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如果他有耳朵,大耳朵一定会耷拉下拉,趴在自己的头上,可怜巴巴的。

祁律生怕姬林炸了膳房,这里可是馆驿,不知道馆驿里住着什么使者,万一哪国的使者认识姬林呢?他们现在身边没有兵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姬林说:“叔父,你想做些甚么吃食?”

祁律想了想,这山珍海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怕是公子万这些日子都吃过了,毕竟伺候公子万的膳夫们已经没有了法子,所以祁律觉得,做一些太珍奇的,公子万也不一定能想要入口。

而且这个染病之人,口中没什么滋味儿,最忌讳的便是油腻,或者颜色太重的食物,看起来便不想入口。

祁律淡淡的说:“白粥。”

姬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白粥?

祁律立刻挽起袖袍来,净了手,真的开始熬白粥。别看只是熬白粥,不过因着公子万的脾胃不好,所以从淘米开始便十分讲究,祁律全程掌勺,眼睛一刻都没有错开过。

熬好了一锅白粥,那粥水浓的很,却不会过分粘稠,粥水蒙着一层米花的颜色,一打开盖子,喷香的米味儿扑面而来,只是一碗白粥,竟让姬林都看馋了。

寺人来端膳食,看到祁律的白粥,十分不屑,勉强端走了。

所有的膳夫做完了饭,都被带到一个小屋舍中候着,公子万吃过之后,不合适的便离开,合适的便留下来,不过至今还没有人留下来。

过了一会子,寺人过来通报,一大批膳夫都讪讪的离开了屋舍,被寺人送出馆驿。

“踏踏踏”一阵脚步声快速跑来,寺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急匆匆的,上气不接下气,说:“食了食了!公子食了!赞不绝口呢!”

屋舍里只剩下几个人,一听到寺人的声音,立刻全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谁?是谁?公子食了谁的膳食?”

“一定是我的。”

“肯定是我的。”

“我的。”

“嘿,总不会是那豆白粥便对了!”

膳夫们正嬉笑着,便听到寺人一拍手,说:“白粥!正是了!那豆白粥是谁做的?快随小臣来罢!”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说:“甚么?白粥?!”

“大人,您没有弄错么?是白粥?”

“怎么可能,我也熬粥了,浓浓的雉羹粥,你确定不是我的雉羹粥么?”

唯独姬林知道,祁太傅的理膳手艺,那是连寡人的胃都能征服的,更别说是晋国的公子了。

寺人连声说:“是白粥!就是白粥,快请罢!公子食了白粥,赞不绝口,一定要亲眼见一见这理膳之人呢!”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目下,祁律并着姬林便离开了小屋舍,随着寺人往公子万下榻的房舍而去。

祁律用一豆白粥征服了公子万,如今好了,祁律与姬林二人便可以跟随队伍前往长子邑,简直搭了顺风车。

一面走,祁律一面叮嘱说:“晋国公子的确没见过你罢?”

姬林点头说:“未曾见过。”

祁律这才放心,又说:“一会子进去,你低点头,低调一些。”

姬林又点头答应,很快便到了屋舍门口。

寺人推开舍门,走进去,没一会子便说:“二位,请。”

祁律走在前面,姬林走在后面,两个人进入屋舍,屋舍飘着淡淡的药香,一个服饰雅致的男子斜卧在软榻上,看到他们走进来,便撑起了身体。

看面相,这男子三十岁有余,样貌不见得多俊美,但端正,透露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不正是晋侯的叔叔,公子万么?他的面颊上留着一条红色的疤痕,还没有脱疤,正是那日晋侯迁怒,用简牍砸的。

公子万坐起身来,只是往门口看了一眼,那温文尔雅的眼神突然一怔,面容吃惊不已。

祁律心说完了,天子怎么如此不靠谱,说好了不认识晋国公子呢?不认识的话,公子万脸上为何露出如此吃惊的表情。

公子万的确很吃惊,怔怔的看着刚刚进门的人,但并非注视姬林,而是定定的看着祁律,喃喃的说:“是你……?”

祁律往后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后面没人,姬林站在自己左面,并非后面,那公子万看的人应该是自己了,可是……

祁律:“……”本太傅有一种错觉,晋国公子的眼神,怎么好像在看旧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下【黄豆猪蹄汤】的做法~

首先需要准备的食材有:黄豆、葱姜、料酒、食盐、清水~等等~

当然最最主要的是主料【祁·大猪蹄子·律】一只~

将【祁·大猪蹄子·律】放入清水中认真洗净,再放入锅中小火慢熬2小时~然后……

姬·乖侄儿·林:寡人可以开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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