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丸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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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的翼城本就是劣势状态,割地和赔钱对于晋侯来说,简直就是割肉,痛彻心扉。

周公早有准备,将一张小羊皮地图拿出来,扑在案几上,伸手一划,说:“黑肩也为晋侯细细思量过了,便按照这个成算来割地赔钱,黑肩少要一些,晋侯意思意思,也便是了,以后咱们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免得尴尬了,不是么?”

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卷小羊皮,竟然是割地赔钱的文书,“合同”条款已经一条条列出来了,清清楚楚,黑肩那面早就盖上印信画押,只剩下晋侯这面画押。

晋侯看到割地的地图,还有割地的文书都准备好了,摊在自己面前,这才觉得是自己中了圈套,浑身打颤的颠着,但又没什么旁的法子,颤抖的画押,盖上印信。

姬林十分善解人意,说:“今日这事,便这么算了,往后里晋侯要是总这般好心办错事儿,那这地皮和财币,寡人也只好勉强笑纳了……不送。”

晋侯颤抖的从班位上站起来,脸色铁青,悔恨的肝胆俱裂,晃晃悠悠的从幕府走了出去。

虽今日曲沃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不过翼城吃瘪,又割地赔钱,这就是对曲沃最大的好处了,曲沃公和曲沃公子很快也退了出去,幕府营帐中只剩下了自己人。

姬林心情不错,展了展自己的袖袍,一侧头,这才发现法子明明是祁太傅想出来的,但是祁太傅愣是半天都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兀自抱臂坐在席上出神,一脸的高深莫测。

其实祁律哪里是高深莫测的出神,他只不过太困了而已,昨日晚上睡得本就晚,祁律还做了噩梦,梦到天子娶了夫人,他的夫人还向自己讨教,这哪里是讨教,分明便是挑衅!

祁律这会子坐在席上,幕府营帐中又暖和,烧着火盆子,席子是软的,祁律听着晋侯的嗓音,竟然分外催眠,加之他早上起来捶打牛筋丸,捶得手臂酸疼精疲力尽,竟然昏昏欲睡起来,这会子活脱脱中学生上下午第一堂课,头虽然直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众人回头一看,不约而同的看向祁太傅,祁太傅刚开始还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下一刻一点头,头一歪,差点倒在席子上。

姬林眼疾手快,突然从天子席位上窜起来,不愧是练家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接住倒下来的祁律,没让他倒在地上磕到,而是让祁律靠着自己的肩膀。

祁律没醒过来,完全睡熟了,靠着天子的肩膀还在睡,反而更舒服了,沉沉的睡过去。

公子万吃了一惊,在这庄严的幕府营帐中,祁太傅竟然睡着了,天子发现之后没有呵啧祁太傅,反而充当了祁太傅的“头枕”。

姬林稳住祁律之后,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在庆幸没有吵醒祁律,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更是让公子万咋舌不已。

姬林看向公子万,一面充当着祁律的头枕,一面做贼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尽量不吵醒祁律,说:“晋公子,如今你对晋侯,可还有什么留恋不成了?”

公子万笑了一下,不知那笑容是苦笑还是自嘲,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也很轻,拱手说:“天子三番两次容忍罪臣,罪臣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倘或天子不嫌弃罪臣乃戴罪之身,罪臣愿意为天子肝脑涂地。”

他说到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微微有些大,祁律“唔”了一声,晃了晃脑袋,在姬林的肩膀上蹭了两下,天子连忙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公子万小声一些。

幕府大帐之中,众人便跟做贼一样,全都小声窃窃私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军机大事,因此才如此小声。

姬林压低声音说:“好,既然晋公子心意已决,晋公子正道事人,为人刚正秉直,寡人便册封晋公子为司理,望你能为洛师秉公执法。”

司理便是掌管典刑历法的部门,公子万心思耿直,看起来温文尔雅,却宁折不弯,的确是掌管典刑的最佳人选。

公子万跪下来拱手谢恩,说:“谢我王不弃。”

祁律睡了一个好觉,这次没有做噩梦,醒过来的时候肚子有些饿,睁开眼睛一看,天黑了?

祁律分明记得自己在幕府营帐审理晋侯案件,哪成想一睁眼天黑了,好像是因着中途睡着了,但也没成想睡了这么久。

祁律从榻上起来,掀开帐帘子走出去,外面果然天黑了,而且已经没什么人烟,只有巡逻的队伍走来走去,没成想直接睡到了夜里头。

祁律其实是被饿醒的,毕竟睡了这么久,肚子里没有食儿,已经前胸贴后背了,如今夜深人静,膳夫们估计已经全都睡下了,祁律便没有打扰旁人,自行起来,往膳房而去。

祁律进了膳房,看到了自己早上打的牛筋丸子,祁律早上一肚子气,所以打了很多丸子,如今定眼一看,还有满满的一大盆,干脆便吃这个牛筋丸子好了。

祁律将牛筋丸下了一锅汤河粉,满满的一大碗,又给自己弄了几串炸牛筋丸的小食,端着承槃从膳房出来,回到自己的营帐途中竟然遇到了“同样睡不着”之人。

可不是公子万么?

公子万一身月白长袍,长身而立在月光之下,果然月白长袍和月光最是相配了,虽公子万的长相并不如何出彩,但那温文尔雅的气质特别出众,负手在月光下,衬托着挺拔的身材,精瘦的腰身,俨然便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公子万正好转过头来,看到了祁律,轻笑一下,说:“我方才闻到香味儿,还在想是哪个膳夫在理膳,如此令人食指大动,原是祁太傅。”

祁律挑眉说:“晋公子睡不着么?”

公子万笑了笑,似乎接受能力很好,脸上已经没什么忧郁,不见前些日子的憔悴,说:“的确有些睡不着。”

祁律说:“还在为晋侯的事情伤神?”

公子万摇摇头,说:“这倒不是,而是我初为洛师王室之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万沉浮在宦海之中已经几十年了,他出生就是贵族,恰好晋国内部巨变,一直都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然而如今公子万成为了洛师王室的卿大夫,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自己几十年的仕途都是白顽,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祁律抬起手来,示意自己的承槃,说:“是了,律这里有专门治紧张的偏房,便是这美味的牛筋丸汤河粉,只要一吃,包治百病,晋公子要不要试试?”

公子万轻笑一声,说:“这……这不是太傅的夜食么?”

祁律说:“反正做得多,锅里还有,律再盛一些来。”

祁律很快折返回来,又端了一碗牛筋丸汤河粉,还带来了一壶酒,两个人干脆坐在地上,围着篝火,捧着大豆,呼噜噜的吃牛筋丸汤河粉。

公子万身为贵族,从小便开始接受良好的教育,给予无限的厚望,从来没有这般坐在地上,如此粗鲁的捧着大豆啜河粉,凉飕飕的夜晚,两个人竟然吃的一头是汗,加之炸牛筋丸的藙子粉末放的很多,又给辣出了一头汗来。

公子万笑着说:“这河粉,当真是包治百病,祁太傅诚不欺我。”

祁律十分自豪,说:“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公子万十分敏锐,说:“祁太傅,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祁律一愣,没想到公子万如此敏锐,祁律的确有忧心之事,那自然是因着天子这个大猪蹄子骗了自己之事,祁律试探了一次姬林,姬林依然打着箭伤的借口,什么也没说。

祁律一时哑口无言,公子万十分善解人意,温和的笑了笑,说:“祁太傅若是为难,可以不说,但若是想要说,我可是很好的听客,因为口风很严。”

祁律眼眸转转,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和一个男子谈恋爱,还是和一个九五之尊的男子谈恋爱,因此没什么经验,正好想找一个人取取经,祁律干脆抱起酒壶来,饮了一大口酒。

公子万吃惊的看着祁律豪饮,说:“祁太傅,少饮一些。”

祁律给公子万也满上酒,说:“你也喝你也喝,等我饮两口再与你说。”

公子万就着炸牛筋丸,一口牛筋丸,一口甜酒,竟然十足的搭配,当时味蕾打开,酒瘾也上来了,不过公子万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是很好,便克制着食欲,说:“我不能再饮了,祁太傅……”

公子万刚要劝祁律也少饮两杯,哪知道一转头,祁律竟然抱着酒壶倒在了地上,两颊泛着无限殷红,被篝火映照着,那模样温柔极了。

公子万一阵苦笑,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的说:“太傅这心肠太大,是不是忘了我曾经向他表露过心声?”

祁律毫无防备的睡着,看来已经醉倒了,抱着酒壶,手里握着吃汤粉的小匕,嘴里还咂摸着,喃喃的说:“大……大猪蹄子……”

公子万好生奇怪,他们吃的是牛筋丸和米粉,也没有什么猪肉,何来大猪蹄子?

公子万柔和额角站起身来,去扶祁律,说:“祁太傅醉了,还是回营帐再歇息罢,这里风大。”

他说着,哪知道祁律“唰!”睁开了眼目,眼眸贼亮,在月光下发着光,活脱脱的没有饮醉一般,吓了公子万一跳。

祁律从地上蹦起来,一手抓住酒壶,一手握着小匕,动作十分灵动,说:“没有,谁说律——律醉了?没、我没醉!”

公子万:“……”

一直以来,祁律的“人设”都是高深莫测又温和随和的太傅人设,公子万可没有见识过祁律醉酒的模样,那当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公子万吓了一跳,祁律摇摇晃晃的扑上来,握着小匕的手对着公子万勾肩搭背,摽着他的肩膀,说:“你说……你说说,那大——大猪蹄子!是不是太大猪蹄子了?”

公子万无言以对,还在祁太傅的酒疯中震惊的无法回神,说:“甚……甚么猪蹄子?难不成太傅是想食老妈蹄花了?”

祁律醉醺醺的,摽着公子万,自己又站不稳,两个人晃晃悠悠,像是要在夜光下跳大神似的,祁律含糊说:“大猪蹄子啊,就是……就是天子啊!”

公子万更是吃惊,赶紧捂住祁律的嘴,不让他多说,说:“太傅慎言,身为人臣,怎可在背后议论天子?”

“大猪蹄子!!”公子万越是不让他说,祁律越是豪爽的大喊:“天子是大猪蹄子——”

公子万愣是制不住祁律,祁律已经醉了,完全的放飞自我,吐槽着姬林,细数着姬林的恶行,说:“吃得太多!长得太壮!还……还老喜欢自称林儿,勾……勾引太傅!”

公子万已经不知自己是甚么表情,呆呆的看着祁律吐槽,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一丝丝的端倪,祁律和姬林还没有表露身份的时候,他便觉得祁律太宠着自己的侄儿了,那侄儿也太宠着自己的叔父了。

后来公子万知道了祁太傅和天子的身份,更加惊讶不已,身为一朝天子,竟然能如此信任自己的太傅,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加之白日幕府中发生的事情,天子为了不打扰太傅歇息,带着臣子们全程偷偷摸摸的议事,当时公子万就有些奇怪,如今细想想看,原是如此……

怪不得祁太傅会拒绝自己的心意,原是祁太傅已经有了心上人,而这个人乃是当今天子。

祁律醉醺醺的说:“你说你说!”

公子万从震惊中被祁太傅给戳醒过来,祁律说:“你说你说,天子是不是背着律偷人了?真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律这就多……多吃点韭菜,让林儿哭唧唧的求——求饶!”

公子万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头疼,他从未想过,如此温和的祁太傅喝了酒之后竟然如此狂野,简直便是两个极端。

如今已经过了子夜,天子躺在榻上昏睡过去,变成了小土狗。姬林刚刚变成小土狗,突听“大猪蹄子——大猪蹄子——”的声音,好像是祁太傅的声音。

小土狗昂起头来,一脸奇怪,环视了一下四周,营帐里没有祁太傅,难道祁太傅半夜出门去了?

小土狗晃着小尾巴,从营帐钻出来,顺着声音小跑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祁律,不只是祁律,竟然还有天子的情敌!

祁律摽着公子万的肩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篝火旁边的地上放着两只大豆,还有一些竹签子,都是享用美味之后的狼藉。

小土狗一看,心里酸的要命,立刻跑过去,挤在公子万和祁律中间。祁律撒起酒疯来,那可真是惊天动地,拉着公子万吐槽,还拉着小土狗吐槽,整整吐槽了一晚上,还非要和公子万抵头同眠,霸占了公子万的软榻。

公子万头疼不已,后半夜祁律才消停下来,一倒头,直接睡了,公子万精疲力尽,再也不敢让祁律饮酒,眼看着祁律占满了软榻,自己也不好真的同榻,便像“小可怜儿”一样躺在地上的席子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刚亮起来,公子万“战战兢兢”的睡下还没多久,便听到“哗啦!”一声响动,是帐帘子被掀开了。

迎着灰蒙蒙的光线,公子万便见到天子黑着一张脸,气势汹汹的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把打横抱起软榻上还在熟睡的祁律,回头看了一眼公子万,说:“寡人的太傅给晋公子添麻烦了,这便带走了。”

说完,抱着还在熟睡的祁律便就此离开。

公子万宿醉头疼的厉害,已经没心情管什么天子,什么太傅了,眼看着姬林把祁律带走,狠狠松了一口,赶紧爬上榻去躺一会儿。

祁律睡得迷迷糊糊,一翻身,迷茫的睁开眼目,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天子,不由怔愣的说:“大……猪蹄子?”

说完,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像不是做梦。

姬林听着祁律吐槽自己一晚上,哪知道祁律一睁眼,还叫自己大猪蹄子,虽姬林不知大猪蹄子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意思。

祁律没有完全醒过来,左右看了看,这不是天子营帐么,自己怎么在这里?

便听到天子用严肃的口吻说:“太傅以后不许与那公子万走得太近。”

祁律一脸迷茫,说:“啊?”

天子用同样严肃的口吻又说:“太傅以后不许在旁人面前饮酒。”

祁律仍然一脸迷茫,第二次:“啊?”

天子再次开口,说:“太傅也不许说寡人吃得多。”

祁律彻底一脸迷茫,他哪知道这都是昨夜自己疯狂吐槽的结果,眼皮狂跳:“啊?”

天子一本正经的强调:“寡人这不是食得多,寡人这是在长身体。”

祁律:“……”???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一直肿着没好,被迫去了一趟医院,没时间更新那么多,今天只有1万字,明日会恢复哒!

【小剧场】

且说太傅傅借酒消愁后——

公子·精疲力尽·万: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姬·委屈·林: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公子·精疲力尽·万:太傅竟如此狂野不羁……

姬·委屈·林:太傅竟然嫌我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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