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成败在此一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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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无知侃侃而谈, 说:“这个高傒啊,除了脸面,那真是一无是处,叫人看了生厌!”

祁律笑了笑, 说:“看来公孙和高傒有仇?”

“没仇啊!”公孙无知一口否定, 说:“怎么会有仇儿呢?虽我们都是公族, 但公族也不一样儿的, 我乃是堂堂公孙, 他不过一个高子, 怎么跟我比?我们不可同日而语,怎么可能结仇?”

公孙无知简直是否认三连,坐实了和高傒有仇这个事实。

其实公孙无知没有说错,公孙无知是直系的公族, 他乃是齐公禄甫的侄子, 齐公禄甫在世的时候,十足宠爱公孙无知, 比对他儿子还要好, 公孙无知的一切吃穿用度, 全都越过了太子, 可以说是荣宠无限, 公族之中的顶尖儿。

而高傒呢?高傒虽然也是公族,但他乃是姜太公的八世孙, 一下子开出八世去, 所说说到底没有公孙无知金贵。而公孙无知口中的“高子”是高傒的爵位称号。很多人都知道,春秋时期周天子最大,但因着那时候周天子还没有统一,所以周天子虽然是天子, 但是周天子称王不称皇,而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就是诸侯。诸侯也分级别,最高等的诸侯犹如鲁公息,乃是一等公爵,之后便是齐国这样的侯爵,再下一等便是郑国这样的伯爵。

伯爵之后的子爵,并非甚么“正统”的爵位,原因无他,诸侯可以分封子爵。高子的子,就是子爵的子,高子的位置是世袭的,传到高傒这一代,高傒继承了子爵的爵位。

在公孙无知眼中,高子的地位并不甚好。

公族之间也有差距,公孙无知和高傒隔着“代沟”呢,却能结仇,这让祁律很是感兴趣。

孟阳平静的揭穿了公孙无知的老底儿,说:“公孙曾经出言不逊,调戏过高子,被高子奚落羞辱过一番,因此……”

“你、你住口!”公孙无知气氛的梗着脖子说:“甚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祁律一听,恍然大悟,谁不知公孙无知“风流倜傥”,最喜美人儿,到处沾花惹草,但说实在的,公孙无知本就是个“美人儿”,也正因着他生的玉树临风,所以才得到了齐侯禄甫的格外偏爱。

公孙无知曾经调戏过高傒,结果被高傒一通奚落,高傒本就不好相与,把公孙无知痛骂一顿,于是这梁子便结下来了,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公孙无知天生心大,若不是祁律提起高傒,他恐怕都不记得高傒这个人了。

公孙无知摆手说:“不是我说,高傒这个人,就是活脱脱一介怪胎,除了脸面一无是处,找他是无用的!”

祁律则是笃定的说:“那可不一定。”

如今的高傒还是一块璞玉,没有发光发热,没有绽放光芒,丢在人堆儿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然而祁律是个知道历史的人,齐国的历史还要由高傒来推动。如今高傒没甚么地位,正好身价也不高,祁律如果找到高傒来帮忙,绝对又经济又实惠。

天子听祁律和公孙无知一直在谈论高傒,而且总是围着高傒的“美貌”展开话题,心里难免酸溜溜儿的,心想高傒美貌?高傒能有寡人美貌?

天子这么想着,突然揉了揉额角,不对不对,如今紧要关头,寡人不能比美。

祁律说:“我们可以和这个高傒谈谈,高傒掌管着临淄城的北城门,虽然距离会盟大营绕了点距离,但是只要能进入临淄城,便无妨。”

公孙无知还是觉得不靠谱儿,但转念一想,南城门的确距离他们比较紧,不用走弯路,但是那城门乃是大司徒的得意门生高仲掌管,如果从南城门进入,简直是自投罗网,绝对不可取。

这么两相对比之下,突然又觉得高傒也稍微靠谱起来,可以一试。

公孙无知苦恼的说:“但是……不是我泼冷水,就算咱们要找高傒帮忙,高傒也不一定会帮忙,高傒为人古怪得很,真真儿一个怪胎,咱们与高傒都十足生疏,怎么才好让他来帮忙呢?”

公孙无知刚刚说到这里,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却十足正义的声音,说:“不许你这样诬蔑高傒锅锅!”

公孙无知回头一看,有人钻进了帐子里,的确,是钻进来,小豆包一样的身材,“跐溜”一声从帐子角挤进来,还扭了扭小屁股。

定眼一看……

公子小白!

是将来即将称霸春秋的第一首霸齐桓公,不过此时此刻还是个没有张开的小豆包。

公子小白挤进来,两只小肉手叉着腰,豁了一颗牙子,说话漏风,正义凌然的呵斥公孙无知。

公子纠赶紧追进来,拉住公子小白,说:“小白,不要乱跑。”

公子小白不服气的指着公孙无知,说:“二锅锅,无知在背地里说高傒锅锅的坏话!”

公孙无知刚要辩驳,祁律已经笑眯眯的走过去,蹲在公子小白面前,笑的像个怪叔叔,说:“小白,这么说来,你认识高傒了?”

祁律其实早就想到了,毕竟日后公子小白即位成为齐桓公,最大的功臣就是高傒,没有高傒在临淄城主持朝政,公子小白就算到了临淄城门口,也会被打出去的,根本无法进城。

史书上说,公子小白早年的时候就和高傒打好了关系,果然史书诚不欺我,公子小白小小年纪,已经认识高傒了,听这口气,关系还不错。

公子小白叉腰说:“高傒锅锅才不是怪胎!”

祁律眼眸一转,似乎早有打算,说:“叔叔需要高傒哥哥帮忙,小白能不能书信一封,请高傒哥哥出城一叙?”

公孙无知震惊的盯着公子小白,就算公子小白和怪胎高傒有交情,可是公子小白说到底是个小豆包,高傒怎么可能因为小豆包的邀约,便出城来呢?

哪知道公子小白拍着小胸脯,很是自豪的说:“无有问题!君叔尽管放心便可!只要是小白邀约,高傒锅锅一定会来哒!”

公孙无知眼皮跳了跳,公子小白又说:“小白这就书信一封,写在锦帛之上,高傒锅锅看到,绝对会出城哒。”

公孙无知揉着钝疼的额角,一个怪胎,一个小豆包,越来越不靠谱儿了,他们这是在讨论杀进临淄城的问题么?这分明是在陪小娃娃顽过家家!

公孙无知说:“行行,退一万步,高傒他接到了小白的锦帛,愿意出城共商大事,但是你们可别忘了,怎么把书信送到高傒手上?临淄城咱们现在进不得,大司徒假意扣押了诸儿,一定会严加戒备的,但凡有人抛头露面,只会让大司徒起疑心。”

他说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天子突然眯了眯眼睛,突然说:“人当然不行,但是寡人可以。”

公孙无知一头雾水,人不行?天子可行?怎么听起来,好像天子在骂自己不是人似的?怪怪的……

其实天子说的是一句很直白的话,他这么一说,祁律立刻便明白了。一般人不行,但是……小土狗可行!

如今小土狗被公子诸儿带走,已经入了临淄城,而且小土狗是狗子的模样,根本没有人会戒备小土狗,如果让小土狗穿梭于临淄城送信,再合适不过了。

祁律微微蹙眉,低声对天子说:“可是……”

天子知他是担心自己,立刻说:“无妨,没有甚么可是。”

姬林执意留在临淄城,也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能和祁律里应外合,否则小土狗早就趁机逃跑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姬林凝视着祁律,说:“太傅要做的,只是抓住时机,便足够了。”

祁律与姬林对视着,回视着姬林坚定的目光,突然闭了闭眼睛,点点头,说:“好。”

众人便敲定主意了,公子小白去写移书,请高傒出城一叙,祁律顺便问了问高傒的喜好,当然,是口味上的喜好。

高傒出城一叙,祁律自然要摆一个宴席,自古以来,虽然历史变化万千,但酒桌上谈生意这个道理,从来便没有改变过。

公子小白正好写完了移书,歪着头,嘟着嘴巴,揪了揪自己的小头发,“唔——”了好一阵,苦恼的说:“高傒锅锅他……不喜食肉!”

公孙无知震惊的说:“这天底下还有不喜食肉之人?”

难得,天子也有点共鸣,毕竟天子也是肉食动物,无肉不欢,平日里不喜欢吃素菜,也不喜欢吃瓜果。

公子小白说:“高傒锅锅口味而比较清淡,而且不喜食肉,素来都喜欢清汤寡水儿的。”

祁律琢磨了一下,说:“喜欢吃素,那最便宜了。”

临淄城,高子宅邸。

夜色已经浓郁,一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走入宅邸,宅地冷冷清清,虽是高子府邸,但没有多少仆役,年轻男子推门而入,也没人迎接,兀自走进屋舍,“吱呀——”关上舍门。

房舍里很是昏暗,男子点上灯火,暗淡的灯火照耀着男子的面容,约莫二十来岁,长相极其清秀,透露着一股子文弱书生的气质,彬彬有礼,白玉无瑕。

正是高子高傒。

已经是早春,但夜色弥漫着清冷,高傒身材并不健壮,反而有些单薄,他回身将门掩好,感觉室户有风溜进来,带着阵阵的寒意,立刻走过去,将室户掩上。

时辰已经不早,高傒走进内室,似乎准备就寝,然而就在此时,突听“哐!吱呀——”的响动。

高傒立刻惊觉,说:“何人?”

空荡荡的屋舍,没有人回应高傒,但一股股冷风窜进内室,显然有人进了屋舍。

高傒立刻起身,从内室转出来,空荡荡的外室,根本没有第二个人,高傒奇怪的看一眼室门,室门紧闭,但的确有冷风窜进来,是从室户溜进来。

高傒转头一看,室户有个黑影趴在那里,仔细一看……

“狗?”

一只小土狗趴在室户的窗口,嘴里叼着一块锦帛,“吧嗒”一声将锦帛扔下来,丢进舍内,然后转头便跑,动作十足的灵动,别看小土狗腿短,但是弹跳力不错,一跳,小狗耳朵忽闪忽闪的,直接从室户跃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高傒奇怪的走过去,还以为哪里来的野狗,随便丢了甚么在自己的舍内,定眼一看,却不是甚么死耗子之类的污秽,而是一块……锦帛?

高傒弯腰将锦帛捡起来,哗啦一声抖开,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文字……

夜色依旧很深沉,已经是后半夜。

呜呜的夜风不停的吹拂着,仿佛是离人的呜咽声。

临淄城外的水边很冷,因着临水,比别的地方都要冷上几倍。便是这样的水边,祁律端坐在岸边,地上铺着席子,席间按着筷箸承槃,似乎要燕饮甚么人。

公孙无知冷的在一边跺脚,根本无有祁律的镇定安稳,咒骂着说:“都开春儿了,怎的还这么冷?冷死本公孙了!”

孟阳走过来,将一件带毛的披风披在公孙无知肩头。

公孙无知这才感觉暖和了一些,转头去看席间的祁律,绕着祁律转了好几圈,似乎十分躁动,一刻也停不下来。

祁律手中捏着一只羽觞耳杯,正在喝热茶,一口热茶下肚,正好暖暖身子,仿佛无比的悠闲。

公孙无知转磨一般围着祁律转,祁律淡然的一笑,说:“公孙,这样转下去,你可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发明石磨之人。”

“石……”公孙无知诧异的说:“石磨是甚么顽意?”

祁律很贴心的解释说:“类似于碾硙的物件儿,让驴子牵着,转个不停,便可以磨面。”

公孙无知惊讶的说:“还有这样儿的顽意?当真是新鲜的紧……嘶,不对,君上您怎么说我是驴子呢?!”

公孙无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祁律消遣了。第一次见到祁律之时,公孙无知只觉得祁律温柔无害,可是这后来……等公孙无知渐渐明白祁律为人的本质之时,便觉得祁律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稍微一碰就会被刺到!

孟阳难得也被逗笑了,轻笑一声,说:“公孙,坐下来歇一歇罢。”

公孙无知闲不住,但还是一展袖袍坐下来,坐在祁律身边儿,说:“君上,您说这高傒会不会来?都这个时辰了,再等便要天亮了!”

祁律悠闲的说:“等等再说。”

“还等!”公孙无知焦虑异常,突然想起了甚么,说:“诶?天子今儿个不来么?”

祁律今日要宴请美人儿,公孙无知素来知道天子是最小心眼儿的,就因着自己偷看了一次祁律沐浴,便被编排了无数次。今儿个祁律要宴请美人儿,天子却一反常态的不跟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祁律笑了笑,说:“天子……送信去了。”

“啊?”公孙无知没听清楚,更是一脸迷茫,不过祁律并没有再回答他。

无错,天子这会子自然不会来。子时一过,天子便会从周天子变成小土狗,此时此刻的天子,正在临淄城内部,帮忙送信去了。

高傒将锦帛捡起来,眯了眯眼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室户,小土狗已经“人去楼空”,唯独留下来手上这封锦帛。

高傒展开锦帛兀自看了一会子,突然长身而起,披上外袍,快步从屋舍走出来,离开了高子宅邸,竟然往北城门而去。

高傒平日里的管辖范围就是北城门,如今已经是深夜,北城门已经封城,留下来一些值岗的士兵。

那些士兵眼看着高傒突然半夜折返回来,一个个都很惊讶,连忙恭敬的作礼,说:“高子,您怎么回来了,可是有甚么吩咐?”

高傒淡淡的说:“没甚么。”

因着高傒平日里为人就很怪癖,没甚么朋友,所以他这么说倒没有人起疑心,只觉得高傒今日又“犯病”了,也不敢多问甚么。

高傒来到城门,很快便出城去了,往锦帛上约定的水边而去。

夜里风很大,越到水边,风越是大,除了冷,高傒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异样。

那是……

香气。

一股股喷香的气息,随着冷风徐徐而来,鼓动着高傒的食欲。高傒平日里清心寡欲,并没有太多的食欲,吃食只需要果腹便可,他没有喜欢吃的食物,倒是有不喜欢吃的食物,厌恶油腻,厌恶腥膻,厌恶烟熏,厌恶的太多了,所以没甚么喜欢的。

而今日不同,高傒闻到了一股股喷香的味道,足以令人食指大动,他晚间也没有食太多的东西,这会子竟然饿了起来,腹中微微叫唤着。

高傒有些狐疑,顺着香味儿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一个大嗓门喊着:“君上,我看高傒是不会来了,要不然……我帮他把这些都食了罢!一会子便冷了!”

是公孙无知的声音。

公孙无知刚刚说完,祁律便笑了起来,说:“谁说的,你看,贵客不是来了么?”

公孙无知一直不相信高傒会来赴约,毕竟公子小白只是个奶娃娃,公子小白约了高傒见面,还是深更半夜,高傒怎么可能见面,如果真的来见面,那就是傻……

公孙无知还没想完,便震惊的盯着遥遥走来之人,那不正是高傒么?果然,不能用一般人的想法去考量高傒,因着……

高傒本就是一个怪胎。

祁律立刻长身而起,他一身黑色长袍,虽也穿了黑色,但今日常服,并不是国君的衣袍,他走过去,笑着首先拱手说:“高傒先生。”

春秋时期是礼仪的时代,不只是下级见到上级会作礼,其实上级也会给下级回礼,只不过礼仪的等级不同而已。祁律身为齐国的一国之君,首先给高傒行礼,这让高傒吃了一惊。

月色笼罩着高傒白玉无瑕的面容,高傒仿佛是一块璞玉,又像是一株清水芙蓉,给人一种孤高又冷清的错觉,乍一看文质彬彬,仔细一看又冷若冰霜,仿佛应了那句话“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公孙无知很久都没见过高傒了,高傒踏着月色而来,公孙无知堪堪还在“诽谤”高傒,此时不由啧啧一声,说:“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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