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梦里都还在抄书。
她伏在书桌前, 好不容易抄完一份,正想拿起来放到一边,刚上手那纸张便凭空不见了, 她心里顿时一“咯噔”, 立刻看向旁边摞起来的已经抄好的那部分, 眨眼间那一摞也倏地消失, 紧跟着无数的空白纸张从头顶上方掉下来,很快就将她淹没……
沈心瞬间惊醒过来, 心有余悸地往自己身上摸, 结果摸到了一条软乎乎的薄毯。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疑虑地朝书桌方向看过去。
赵鸾手执毛笔, 端坐在她先前坐的位置上,头部微垂,正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着, 时不时稍稍停顿, 偏头细细看看左侧,笔尖悬空轻微地动作几下, 再次落笔,完全没有发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已经苏醒。
从沈心的角度, 能看到他蹙着的眉头和抿紧的薄唇。她不由微微挑了下眉梢, 反手撑在榻上想要坐起来, 身上的毯子因她的动作滑落在地, 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赵鸾听到动静笔尖一顿, 抬眸朝矮榻方向看过去,当他的视线和沈心在空中相撞的那一瞬, 竟突然有些不敢和她对视, 心虚似的, 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沈心倒没发现他的这点异常,只是对他的出现感到有些诧异,愣怔之后才想起来要行礼。
“不必。”赵鸾见状忙抬手道:“你有伤在身,不用行礼。”
因为他的手部动作太急,毛笔随之甩出一小串墨珠,弄脏了桌案上的纸张。
赵鸾拧了下眉,将那张已经抄了约摸一半的纸取下,随意揉成团扔进旁边的废纸篓里,重新看向沈心,道:“你再歇会儿吧,很快就抄完了。”
“你……在帮我抄书?”沈心杏眼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赵鸾不太自在地收回目光,重新铺开一张纸,取了毛笔蘸墨,一边落笔一边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今日在太后那儿受了罚,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用药后已经好了许多了,就是走动起来时还是会有些疼。”沈心这么说着,双脚落地慢慢朝他走了过来,“您和我的笔迹又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我写的,届时太后看了不知又要罚我什……”
本已经滚到了嘴边的“么”字,在她看到桌案宣纸上刚刚落成的字后,又重新咽了回去。
“你会仿字?”沈心颇为震惊地看向赵鸾。
他写出来的这笔字,居然和她的一模一样!
赵鸾笔下没停,淡淡道:“小时候在皇子所时练会的。”
沈心奇道:“为什么要练这个?”
这回赵鸾沉默良久,就在沈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口道:“因为只有练好了才不会挨打。”
沈心:“……”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要怎么回复。
倒是赵鸾吐出第一句后,显得放松了许多,他暂时搁下笔,因为是坐着的,他看沈心便需要微微仰起头。
自登基以后,或站或坐,他总是高高在上的,无论那些人心中真正臣服的是谁,都匍匐在他的王座之下,他已经很久没有从这样一个角度看过谁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错位,或许是因为旁的,赵鸾自己也说不清,但他的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倾诉的**来。
他就这么仰头看着沈心,道:“我的生母只是先帝醉后意外宠幸的一名普通宫女,在生产时难产而亡,她一生未曾受宠,连一幅画像都未曾留下,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那时候便是宫中稍有些地位的太监宫女都敢对我指手画脚,更别提我的那些兄弟们了。”赵鸾说着,眯了眯眼,似乎是在回忆,“我记得六岁那年冬天,我读完书从上书房出来,准备回自己的住所,路上遇到了三皇兄和六皇兄。三皇兄摘下自己身上的玉佩丢进池塘里,说是我撞落的,要我跳下去捡回来。那天非常的冷,我又不会泅水,自然不敢去,三皇兄催得不耐烦便抬手将我推了下去。原因是他们俩听说不会泅水的人落水后为了求生,会自发学狗刨的方式自救。而他俩未曾见过狗泅水,便想看看所谓狗刨到底是什么样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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