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女扶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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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九嶷山?”

一阵夜风吹来诡异的气息。

裴沐站在山脚, 举头望见沉默不言的青山。

青山如屏,一星灯火也无;万籁俱寂,虫鸟不鸣。招摇三星悬在山尖, 放着冷冷的锐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梧桐树遍植山中, 硕大的叶片掩映着无数壁虎脚似的梧桐果;果叶相撞, 在夜风中簌簌着。

裴灵趴在她头顶, 累得吐舌头直喘气:“阿沐……呼呼,这里, 不对劲……阴森森。”

“是啊, 不太对。”

裴沐观察够了,便往山中走去:“九嶷山是无怀部的重要据点, 他们不可能抛弃这里。”

九嶷山中, 有舜的陵墓。舜是二百余年前的轩辕古国的帝王, 而扶桑部就以其后裔自居,称自己为轩辕的继承人。

但扶桑部南迁已久, 九嶷山被无怀部占据近百年。这件事向来被扶桑部引以为耻, 也是南北不和的重要因素之一。

更不用说,九嶷山地处交通要地,以险峻之势据守北部千里平原。

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传承意义而言, 九嶷山都是绝不会被舍弃的地方。

现在,这里却俨然是一片阴森冷寂。

“有瘴气。”

裴沐忽然停下来。她闭上眼睛, 侧耳倾听。

青藤杖凭空悬浮,如指南车一般自行转动,最后指向了山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有人在施术, 是不祥的术。瘴气的源头……与神木之心的位置一致。”

青藤杖散发清气,清出一条细细的小径。裴沐跟随其后, 身影渐渐被泛着暗紫的黑雾淹没。

来者不善,但似乎并没有阻碍裴沐前路的意思。

正相反,污秽的瘴气一路相引,与邀请无异。

“阿沐,我,有点害怕……”

裴沐脚步不停,轻声安慰:“别怕,我会护着你。如果有危险,你就赶快逃跑,不要管我。”

小姑娘却忽然生气了,揪住裴沐的头发:“不!不跑!和阿沐,同生共死!”

她还学会一个复杂的四字词语了。

裴沐啼笑皆非,却是温柔地应了一声。

“阿灵。”

“阿沐!”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小姑娘趴在裴沐脑袋上,把脸探下去,倒着看她。

“大祭司险些害了你性命,我……却还是想要救他。”

裴灵歪头想了一会儿:“这个,有什么不对?阿沐,一直想救他。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想跟阿沐一起,就一起。”

她稚嫩的声音单纯快乐,没有任何阴影。

裴沐禁不住笑了。她感叹道:“还是女孩子更好啊。”

“更好,更好!”裴灵觉得这是在夸她,便喜滋滋地飞起来,原地绕了个圈,又赶忙重新趴下,睡在了裴沐微卷的头发上。

山林间的瘴气非常古怪。

裴沐看似在平地上行走,四周草木却毫无变化,更没有任何上升的坡度。

但当她再一次停下脚步时,四周却倏然一空。

再回头,她已经身处山顶,四下是沉沉的夜色,和无声无息的山林。

她已经来到了九嶷山的最高处。

前方终于有一处山丘起伏,最上方长着一颗枝叶葳蕤的大树。这树木姿态舒展,通身却诡异地透出黑气,本该清灵明亮的气息也变得一片混浊。

树枝伸展的模样,甚至很像无数双死前苦苦挣扎的干枯手爪,如一声声沉默的凄厉嚎叫。

那竟分明是一棵被瘴气污染了的神木!

“无怀部的神木被污染了……难怪,先前在战场时,我便觉得奇怪,无怀部的祭司再弱,也不至于被我轻易连杀七人。”

裴沐眯了眯眼。她正要继续往前,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青藤杖后退,飞回她手中。

淡蓝风力盘旋而起,聚集成球,又猛地向四周散射开去。

哗啦――!

像是有巨大的鱼一个用力摆尾。

星光忽而亮起,空荡荡的四周……也忽然出现了无数闪亮的银色蛛丝。

不,那不是蛛丝。

而是透明的、坚韧无比的线。

无数的线密密麻麻交织成网,横亘在裴沐与神木之间,好似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银网之上,又处处裹着密密麻麻的枯骨。他们似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分布,都保持着向天挣扎的模样,神情惊恐扭、肢体扭曲。

从身上的服饰来看,这都是无怀部的人。

“真可惜……只要再走一步,你就会在这万骨迷障阵中粉身碎骨,只给姜月章留几点血滴碎肉。”

“那这没有法子,你这阵布得太粗糙,我实在不能装没看见。”

裴沐收回目光,望向树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树下,出现了一个裹着暗红长袍的女人。她兜帽后垂,长发散落,形容枯槁,神色勉强平静,眼神却如淬毒。

夜风吹得密密麻麻的尸体轻轻摇晃。这么轻,大概血肉都被吸收了。

裴沐古怪地看着女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在动手之前就把自己人全杀了的敌人。”

“……你懂什么!”女人的表情猛地波动了一下,“这些人,这些人通通该死……他们该死,姜月章该死,世上所有男人……都该死!”

裴沐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这里同你争论的。我要的东西在哪里?”

女人收敛了她的愤怒,尽管她已经用手指在树木表面抓出几道发黑的痕迹。

她再伸手望树上一探,半颗散发着淡彩光芒的神木之心便出现在她手中。

“我知道自己赢不过你。”女人出乎意料地直白,眼中的怨恨也没有丝毫隐藏,“神木之心,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亲眼看见你做出选择。”

“选择?”裴沐思索片刻,“选择让你怎么死?这,似乎不大好意思。”

女人:“……”

“少废话!”她厉声道,“将仙花种子拿出来,我要看看……看看姜月章唯一重视的人,如何流血而亡!”

种子……

隔着重重死亡的影子,裴沐端详着女人怨毒的脸。她敲敲青藤杖顶端;一粒外表普通的种子从玉石中飞出,落入她的掌心。

“原来这种子是你给的……是你同朱雀有联系?”

女人想说什么,却忽然弯腰咳嗽;大片暗红的血液洒落在地,被土地迅速吸收。沉沉的祭司衣袍也遮掩不住她突出的脊椎骨。

这俨然是个命不久矣、怨毒又绝望的人。

这种人最危险,因为他们不被灾难打倒,反而将灾难当作养料,最后必然焚向他们憎恨的对象,也不会犹豫焚尽无辜。

“朱雀祭司……是少有的好人。”女人慢慢直起腰,哑声说了一句,“裴沐,我算到了你……我知道你也是女人。”

“像你这样巫力深厚,还足够聪明、足够幸运到能扮作男人的女人……最可恶!”

她眼神如针,往裴沐刺来。

“我和两位姊妹,空有卜算天赋而没有巫力护身,只能任人欺负,被凌虐,被当个稀奇又不祥的玩意儿随意玩弄……而你,想必和那些男人一样,站在旁边,看着我们这种人受苦……!”

“选吧!”她说,“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究竟愿不愿意为了姜月章而流干自己的血?不管哪一个选择――我都感到快慰!”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仿佛透过自己的语言,已然见到了那尚未发生的未来情景。

裴沐静静听她说完。或说,听她发泄完。

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当上无怀部的祭司的,也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女人刚才杀死了无数人,形容凄厉怨毒又可悲,可她心中喷薄的愤怒与怨恨,竟只能在死前朝敌人倾诉。

这应当是一种倾诉。

“我为你和你的姊妹感到难过。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任你摆弄。”

裴沐压住体内的阵痛,面上平静如稳定的云层。她抬手一抛,青藤杖便自行飞出;只轻轻一绕,淡蓝清风就切断银丝网。

砰砰砰――

枯骨跌落,丝线断裂。

女人抱着神木之心,愣愣地望着这一幕。

“你,你怎么会……咳咳咳……”

她慌乱后退,又咳嗽不已,而且因为慌乱而咳得更厉害,连惨白的面色都变为一片潮红。

“你还是太小看我,也太小看姜月章了。妄想凭借这些阻拦我们,无异于用羽毛迎击狂风。”

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成了山顶唯一的响动。

裴沐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女人掩着唇,惨淡一笑:“我不行,我还是不行……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行……”

她的年岁不算很大,至少从骨相看,绝不超过二十八岁。但若看她干枯的肌肤、裂开又愈合的伤疤、一条条的皱纹,恍然又会觉得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

“你要杀我……就动手吧……但我绝不会主动把东西给你……”

女人闭上眼,等待着死亡,或许还有死亡前的折磨的降临。她对这些祭司的手段太熟悉了,熟悉到连恐惧都麻木了。

然而……

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头上。

女人迟钝了片刻,愣愣地睁开眼。眼前除了无尽的夜色和层叠的枯骨,便是这位扶桑祭司的面容。

“你耗尽心血窥探天机,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女人忽然才注意到,原来这个人的容貌很漂亮,也很特别……好似凌厉锋刃上开了一朵柔美的鲜花。

她说:“我送你去个清净无人、安全舒适的地方吧。我并不了解你的遭遇,但至少我能帮你安心地渡过最后的时间。”

“什么,你……”

女人真正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从未见过,有哪个祭司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样怜惜又平和的微笑。

她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混浊的眼珠微微颤抖着,用凶狠掩去了迷茫。她让自己咬牙切齿、沉浸在仇恨中;她死死盯着她,决意找出她的虚伪、邪恶。

她要和这个人拼命,要同归于尽……

突然,女人的目光凝聚在了裴沐的手腕上。

就是她抚摸她头发的那只手。这只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枚桃木手链,还有一串,一串……

“这个……这个!”

女人突然丢了刚才还重视无比的神木之心,用鸡爪般枯萎的双手紧紧攥住裴沐的手腕。她粗糙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串靛蓝色的、略有些陈旧却还是很精致的编织手链。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哪里?!”

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刚才还气息奄奄的女人,陡然成了一只狂怒的老虎。她用虚弱的手死死钳着裴沐的手腕,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憎恨,又像隐隐的哀求。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难道是将她们……不不,你是女人……”

裴沐再一次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神情沉静:“这是阿谷给我的。她约有十六岁了,是扶桑的女奴,跟一位祭司的女儿生活在一起,那孩子对她很好。最近……她遇到了很不好的事,但她活下来了。”

“我帮了她一些,所以她送了我这个。”

女人茫然地看着她。渐渐地,她不知不觉松了手。

两行泪水跌落下来。

“那一定,一定是我最小的妹妹……是阿鸢,是阿鸢……她被掳走的时候还那么小,我以为她死了,但她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女人跌倒在地,捂脸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咳血;凄惨的形状,却又带着断断续续的笑。

“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她哭了一会儿,气息慢慢虚弱下去。

裴沐想扶她,却被她拍开了手。

“我……不会让姜月章的人碰我……”

女人勉力抬头,直勾勾盯着裴沐:“你帮了阿鸢,我知道你一定帮了她很多,我们这一脉有教导……对于恩人才会送出这样的手链。”

她一边咳嗽,一边竭力站了起来。

“我……会帮那孩子报答你。但是,我不愿意帮助姜月章。”女人费力地说,“反正我也快死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不会瞒你。”

裴沐蹲在地上,抬头看她:“你真的不愿意去一个秀美安宁的地方么?再慢一些,我怕就来不及了。”

“哼。”

女人发出一声气音,眼神忽地流露出一种骄傲,这让她枯槁的面容陡然多了几分熠熠的光彩。

“你们这些有巫力的人,总是这样自负……我这万骨迷障阵十分神奇,能迷乱时间。”她显出了一点得意,那得意让她看上去竟有有点天真了,“从你抵达九嶷山到现在,不过花费一瞬……急什么?”

裴沐真心实意地惊讶了:“这的确很了不起。你真厉害,这样的手段应该传下去。”

“我也这样……”

女人的眼神亮起来一瞬,又黯淡下去。

她别过头,重新变得冷硬且不耐。

“不要说废话。”她冷冷地说,“你到底有没有要问的?”

裴沐想了想:“我怎么才能让种子发芽开花?说是用血液浇灌,可人失血一多就会死,哪可能自己把血液全部抽出。”

“是只有蕴含巫力的女人的血才能浇灌。”对方依然别着头,“将种子放在伤口上,它自己会吸食血液,不必再管。”

“噢,那是十分方便。”裴沐欣慰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女人回头瞪她:“你就不怕?”

裴沐认真想了想:“痛吗?”

“……没有痛感。”

“那就不怕。”

女人动了动唇角。她好像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打住了。

女人靠在神木树干上,慢慢滑落在地。她低低地咳嗽着。

她已经连咳嗽声都变得低而虚弱;刚才的情绪爆发,又消耗了她为仅剩不多的生命力。

“我们这一脉……”

她忽然开口。

“我们这一脉,听说……也是天神的后裔……”

“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天神罢,所以没有巫力……这点卜算天机的本事,反倒会折人寿命,更会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她抬头望着夜空,隐约有一丝迷茫。

“我曾想……拼了命不要,也要算出姜月章的命轨……我要找人咒杀他……”

“可是,我算不出来。”

“别人的我都能算出,只有他……再之后,我呕心沥血,也只算出一点点未来,还有,还有……”

她的目光一点点移到裴沐身上。

“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都会死。死去后,灵魂会化为碎片,只有一点本真前往轮回。所以,转世之后……就是全新的另一个生命……”

“但是,你们不一样,你和姜月章……不一样。”

“我从没见过如此凝实的灵魂,还有被群星层层遮掩的命轨……”

她的唇边忽然露出一点奇异的微笑。没有怨恨,没有恶毒,只有一点纯粹的好奇,就像每个孩子仰望星空时,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

“我猜,你们说不定是天神下凡历劫罢,所以才这样厉害……”

“我……不指望姜月章。可是如果你归位,如果你真的是某位星君、神君……”

……她的意识在溃散。

裴沐明白了这一点。

女人快死了,她已经模糊了现在和过去的边界,也许连那些深刻的仇恨也淡化了。

现在同她说话的,也许……算是很久之前的女人。

是她还没有受过伤害时的样子。

她说:“等你归位的那一天……可以,可以帮帮我们吗……”

“普通人……太难了……”

“女人……太难了……”

“哪怕只是……不要再被掠夺,不要再被欺负得那么厉害……”

裴沐眼中发热。

她握住女人的手,用此生未有的郑重应下:“即便不是天神,只要我活着,也会尽我所能。”

“活着……可是……”

女人茫然地望着她。

一点灵光在她眼底迸发。

“昆仑山……去昆仑山!”女人忽然急切起来,“昆仑山有……有建木心……”

“建木心?”

“就是神木最原始的……真正的力量源泉……在上古的神战中,被埋在昆仑山的风雪下……”

昆仑山――大荒上最多传说的山。

它伫立西方,万年积雪,传闻山上云雾缭绕、金石玉树,更有真正的神仙在那里居住。

裴沐苦笑道:“可我现在的力量,恐怕不足以……”

“这个……你用!”

女人费力地挪动手臂,重重拍在神木树干上。

“虽说被污染了……可神木之心还在……我知道,你能借用神力……还有你带的天生之灵……”

一道光彩飞了出来,倏然没入裴沐体内。

裴沐这才明白,原来女人其实还留了一招。如果没有阿谷的手链,或许她还真会被女人重伤。

但现在,女人只用一种执拗过分的眼神望着她:“拿到建木心,就能聚集天下所有神木的力量……你有两个选择……”

“你可以得到神木,活下去……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祭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将力量奉献出去。只是,只是这样一来……你自己便活不了……”

“奉献?”裴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点回忆,“我听说,女人如果成为祭司,怀孕后会吸取神木的力量,难道……”

“对……这是神木在传递力量……原本,神力就该通过女人的血脉,最终传给每一个人……可是,人类太贪婪了,太贪婪了……”

女人望着她:“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话……你要让所有弱小的人都……”

她声音微弱,渐渐说不出来。

“好,我会帮助女人,帮助所有弱小的人。”裴沐低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又认真地承诺,“我一定尽力做到。”

女人阖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要是你骗我,”她喃喃道,“我就太吃亏了……”

“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阿鸢……我信你……”

裴沐抬起青藤杖,想将女人送走,但对方固执地拒绝了她的动作。

“我在这里看着……你走吧。”女人虚弱得惊人,却也顽强得惊人,“我做出的选择……我要看到最后……!”

裴沐点点头。她帮女人调整成一个尽可能舒服些的坐姿,然后带上两颗神木之心,让裴灵坐在上面。

一阵光芒发出,空间旋涡出现。

女人扬起手,掌中虚虚一枚太极八卦虚影。她用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天空,哑声道:“我为你定位!”

裴沐站在无尽的光芒中,这光芒如水波推开,将四周的瘴气、枯骨都净化为齑粉。

女人也遮住了双眼;她的身躯同样在化为齑粉。

裴沐回头望着她,这才想起什么,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顿了顿,才说:“u昙……我叫u昙,我的妹妹叫u鸢……不是阿谷!”

“好!”裴沐望着女人快要散尽的身躯,“我若能回去,便告诉她……她叫u鸢,不叫阿谷!”

隐约地,在她彻底离去之前……

她听见了一声呜咽。

……

当u昙的身形也彻底消失时,九嶷山顶的光芒还未散去。

万骨迷障阵失效,陡然之间,这里苍苍的梧桐树便迎来一阵风雷怒吼!

轰――

电闪雷鸣!

一道漆黑的身影转眼出现在山巅。

大祭司拄着乌木杖,捂着心口不住喘气,锐利的目光却已经扫向四周。

他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术法遗留的气息却给了他提示。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天空中看似杂乱无章的群星,手里顾自掐算起裴沐的位置。

他逼着自己,不要去想最坏的可能。

但颤抖不停的手指,还有一句不由自主的呢喃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阿沐,等等……”

“……求你了。”

……

此时的裴沐,已经身处云山之上。

传说真正的昆仑山巅处于永昼之中,裴沐而今才知道,这是真的。

但是,这里也不大能看见阳光。

她举目四望,只见风雪盘旋。寒风卷着碎冰粒和雪花,连接了隐约的蓝天和雪白的山体。

昆仑山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座山都要巨大,而且十分寒冷――因为裴灵一直在喊冷。

“阿沐,冷,阿沐,好冷……”

裴灵是天生之灵,本该寒暑不侵,却也被昆仑山的风雪吹得颤抖不止。

奇怪的是,裴沐却没有任何感觉。恰恰相反,她身处风雪之中,却宛如来到了阳春三月,肢体都像浸入了温软的春水,暖得恰到好处。

她将裴灵抱在怀里,结果,小姑娘也感觉好多了。

“真奇怪……这里就是昆仑山?”

她仔细感知四周环境。但除了风雪,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深雪蜿蜒,却还有草木招摇。那都是些罕见的灵草、灵花,可惜并非裴沐此刻所求。

除了花草之外,这里还散落着些大小不一、形状不等的石块,看上去并非天然形成,却似某种遗迹的残留。

在传说中人神共治的时代里,昆仑山中……或许真的曾有神仙居住。

可现在,连昆仑山上也没有天神的踪迹了。

裴沐拨开风雪,穿过花草和遗址,继续朝这片广阔得不像话的山脉深处走去。

这时,她却听见了什么声音,还看到了什么影子。

――大人……

――战神大人……

――沐风星君……

――大人……

“阿沐,阿沐!”裴灵惊慌地揪紧了裴沐的衣襟,将脸埋在她怀里。

裴沐……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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