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河子镇昨晚刚刚下过了一场雪, 太阳出来了,也没多少暖和,这时节是塞北最冷的时候。
市集上的生意却是红红火火。
自从当年景元帝前后大破匈奴和回纥之后, 北方的胡人残部为了苟全性命, 安分乖巧得不行,弓和戈都收起来了, 日常拉来一些牛羊皮草、香料宝石什么的, 和周人做生意,一个个还特别老实,连缺斤少两都不敢的。
石河子镇就在北部边境上, 这几年越来越热闹了。
老莫如今也不同了, 生意做得大了起来,雇了几个活计帮他做事, 此时, 他自己蹲在地上, 叭嗒叭嗒地抽着水烟, 盘算着今年能赚多少钱,能不能偷偷地留些做私房。想着想着, 还“嘿嘿”地笑了起来。
今年又是好光景。
一群小羊在背后咩咩地叫唤着。
马蹄声哒哒地踏了过来, 一黑一白两匹马在老莫的摊子前面停了下来。
白马上面那位女子跳了下来, 笑眯眯地叫了一声:“老莫, 我又来啦。”
她看过去还很年轻,杏仁眼睛圆脸蛋, 如同桃花一般, 笑起来的模样甜美如同花蜜,和当年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已经梳起了高高的发髻, 做了妇人装束。
老莫吃惊地站了起来,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一拍大腿,失声道:“楚楚,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方楚楚笑道:“哎呀,我才不是小妮子了,我都已经嫁人好多年了。”
这时候,黑马上的男子也下来了,他的面容俊美绝伦,身材高大魁梧,看过去有一股凛然威严的气息,令人不敢逼视。
但违和的是,他的手里还抱着两个孩子,左边一个略大一点的男娃娃、右边一个略小的一点的女娃娃,都生得粉雕玉琢,十分漂亮,特别是那个女娃娃,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小的楚楚。
老莫很是惊喜,迎上去,对着方楚楚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半晌,咧开嘴大笑:“很好,你看过去很好,唉,就是没有良心,不声不响地就和你爹一起走了,一走就是五六年,我实在是很想你们。”
方楚楚的嘴还是和原来一样甜:“我也想你们呀,这不是,一回来就过来看你了,老莫,你现在是大东家了,看过去可神气了。”
老莫看了看旁边那男子一眼,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那个,是你家男人吗?不错,看上去模样生得也太好了一些,这样的男人不安分,你以后可得看紧了,别让旁的女人给勾搭了去。”
“不用担心。”方楚楚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是我买下的奴隶呢,卖身契还在我这儿,跑不掉,听话得很。”
老莫的眼珠子瞪得都要掉下来了:“奴隶?这不是你男人吗?”
“是啊。”方楚楚一脸淡定,还比划了一下,“你记不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我用你的羊换下的那个奴隶,喏,就是我家阿狼了,我看他长得不错,就嫁给他了,现在娃娃都生了两只了。”
老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捂着胸口,大声地咳了起来。
这时候,一只小羊羔跑了过来,仰着头咩咩地叫唤。
三岁的小雪拍着手叫了起来:“羊羊、我要羊羊。”
她的声音又嗲又嫩,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着,简直要叫人的心都化了。
至少,她父亲的心都化了,小公主的话,从来就没有被拒绝过。
贺成渊掏出一锭金子扔在老莫面前,简单干脆地道:“我女儿要小羊,我要挑一只最好看的。”
老莫马上不咳了,“嗖”地一下,把金子捡起来,揣到袖中:“好,一只小羊,不找了,楚楚当年还欠我十文钱没还呢,算做利钱了。”
方楚楚不干了:“老莫,我就说你奸商,你还一直不认,这利钱也忒贵了吧,不成不成。”
那边,贺成渊已经把两个孩子都放下去了。
小雪摇摇摆摆地跑过去,对着小羊羔摸了又摸,“咯咯”地笑了起来,流下了口水。
小满跟在妹妹身后,一脸沉稳严肃的小表情,十分冷静,他是男子汉,他才不馋羊肉呢,他咽下口水,偷偷地吃起手手。
老莫继续和方楚楚在讨价还价。
“看看你家男人,长得多好,就是当初用我那只羊换的,我才收了你一百二十文钱,如今看看,你赚大发了,不得给我贴补一点吗?”
“哪里有这么算的,买定离手,我自己买的奴隶,我眼光好,和你什么关系呢?”
一匹小马驹溜溜达达地跑了过来。
老莫如今出息多了,手上不但有牛羊,偶尔还会从胡人那里收一些良马来转卖。边塞之民,或是骑射、或是放牧,都少不得马匹,这生意做得相当不错。
那匹马驹是从大宛那边过来的,血脉优良,浑身黝黑,四蹄踏雪,虽然现在还是矮矮小小的一只,但看过去已经是漂亮又神气。
小雪马上移情别恋了,扔了小羊羔,跑过去想摸那匹小马驹:“大马、大马。”
贺成渊把女儿拦住了,蹲下来,柔声哄她:“小雪儿乖乖,这种小杂毛,还没训好,小心它咬你,我们不和它玩,等回了长安,爹给你另外找一匹,特别漂亮的,全身都是白色,没一根杂毛,和你名字一样,小雪就要骑着小白马,可威风了,好不好?”
老莫不乐意了,马上过去,拍了拍那小马驹,愤愤地道:“喂,你不要乱说话,什么小杂毛,我这是千里良驹、良驹懂吗?四蹄踏雪、乌云盖日,可比纯白的值钱多了。”
他说着,激动了一下,手挥了挥,烟斗上的火星子溅了出来,落在小马驹的背上。
小马驹吃了疼,咴咴地叫了起来,一头撞开了老莫,撒蹄子冲了过来。
小满还站在那里吃手手。
老莫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叫:“啊,娃娃……”
后面半截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五岁的小满个头已经很高了,他板着小脸,迎面一把按住了马头,一用力,“吧唧”一下,猛地把那马驹按到了地上,直接提起拳头就打。
父皇说过,没有什么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多打两顿,打服气了就什么都好了。
小满一拳砸过去,那马驹抽搐了一下,凄惨地鸣叫起来。
多打两下,可怜的马驹蹄子抽了抽,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老莫都看得呆滞了。
周围的伙计大惊,飞奔过来:“哎呦,别打,二十两银子呢,别打啦!”
小雪在父亲的怀里拍手大笑,奶声奶气地给哥哥喝彩。
老莫僵硬地把头转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楚楚:“……二十两。”
方楚楚也有点呆住了,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舍得骂她宝贝儿子,转而叉腰,骂起贺成渊:“你看看,你儿子就随了你,一身蛮牛力气,你平时怎么教他的,看见小虫子吓得乱哭,这会儿胆子又这么大,为什么要打人家?对,就和你当年一般行事,很没道理。”
小满见母亲生气了,他吓坏了,赶紧撒手把马驹扔了,“嘤嘤嘤”地奔到父亲怀里要抱抱。
哥哥这么大了还爱哭、爱撒娇,小雪看不起他了,刮着脸羞羞他,两个孩子又开始拌嘴。贺成渊哄哄左边那个、亲亲右边那个,怎么也按捺不住,一片鸡飞狗跳。
后来,方楚楚又给了老莫一锭金子,当作把那匹半死不活的小马驹给买下来了。
老莫心满意足了,临到末了,这一家四口要走的时候,他还殷勤地一直挥手:“楚楚,改天有空一定要再过来看看我,我每天都怪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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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实在是有点冷,小鸡崽们都缩在窝里,蔫巴拉唧的抱成一堆取暖。
小满和小雪好奇地头凑着头,蹲在那里看,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
这是当年方家院子里养的那群鸡生的小鸡的小鸡的小鸡……
听说,父亲当年还亲手喂过那群鸡……
哇,父亲真是太能干了,两张小脸上不约而同地现出了佩服的神色,眼睛亮晶晶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崔嫂子爱得不行,摸摸哥哥、再摸摸妹妹,一个长得像阿狼,一个长得像楚楚,两个都这么讨人欢喜。
院子里堆了一些雪,贺成渊把雪扫到一起去,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堆雪人,小满和小雪欢呼一声,马上抛弃了小鸡,去玩雪了。
方楚楚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屋檐下,笑眯眯地看着那边一大两小在玩雪,真好,只要有贺成渊在,两个娃娃就归他管了,完全不要她费半点心。
崔嫂子过来,和方楚楚一起坐在那里看着,还要抱怨一下:“你爹真是的,也不跟着你回来一起看看,这几年,你家的院子我都一直替你们看管着呢,你家的那群鸡也养了一茬又一茬,我还以为你们过两年就会回来,结果啊,一走这么多年,唉,也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们。”
方楚楚只好哄她:“我爹年纪大了,一到冬天就犯老寒腿,这时候不敢叫他一起来,到来年开春,他自己会回来看看,北山大营还有许多兄弟呢,我爹忘不了他们的。”
实则是因为这次是天子北巡,为了讨皇后欢心,刻意安排到了青州,方楚楚带着儿子和女儿一起跟着,一路上亲亲我我,咳……这个时候,老丈人就不方便随行了。
一晃六七年,恍然如梦,这院子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连檐角下那片残缺的瓦都还是当年的痕迹。
崔嫂子更是感慨,她看了看不远处和两个孩子一起嬉闹的贺成渊,不免压低了声音对方楚楚道:“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嫁给阿狼了,虽然是,阿狼的模样生得真好,嫂子也是喜欢他的,但是……唉,想想他的身份,嫂子总觉得你是委屈了,你爹居然也肯,他是怎么想的?”
方楚楚又开始一本正经地瞎扯了:“哦,这样的,其实呢,后来阿狼找到他家人了,他家里还算略有薄产,一亩三分田的,也尽够过日子了,我不嫌弃他,我爹拗不过我,也就依了,嫂子你放心,你看看,阿狼长得好看,对我又很好,我平日怎么欺负他都行,这日子过得舒坦极了,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崔嫂子叹气,还是有些意难平,她倒是真心实意地惋惜着:“话虽这么说吧,但嫂子还是觉得,你本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要做个官夫人才对,你记得郑大人家的三公子吧,他当年还在你爹手下做事,如今可大出息了,去年的时候,调回我们青州做了守备将军,他还到你家的院子看了好几次,依嫂子看,他心里还是想着你的,可惜了……”
方楚楚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抬眼看了那边一下,幸好,贺成渊专心地在哄他的两个宝贝,没注意这边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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