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半分钟,返回床边拎起一条牛仔裤。
乔苑林十六年间第一次收衣服,第一次叠衣服,都奉献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租客。叠好摆在床头,他拍下照片发过去。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因屈辱变得漫长。
结果梁承又没影了。
乔苑林出离愤怒,可惜他不擅长骂人,憋半天用文明的中国字苍白地发了句大兄弟你讲不讲信用?
房门大敞着,一阵风吹乱了桌上的纸张。
乔苑林正生气,捡起来在桌面上粗暴地磕了磕,低头一看,纸上满篇英文,并且夹杂着很多又长又复杂的专业名词。
一些句子用红笔划了线,在空白处写着注释。乔苑林翻到下一页,上次梁承看他的试卷,那他看一下这份资料应该不过分吧?
可惜他无奈地发现,他能看得懂语言,但读不懂内容。
乔苑林提炼出一些词,中心围绕“癌症学”,莫非这是一篇医学的论文资料?
他最费解的是,梁承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份资料?还做了笔记注释?他虽然偏科,但不至于还不如一个不念书的吧?
乔苑林受到了冲击,他把资料放好,用水杯压住,临走拍下了前三页。
雨下大了,窗外的树叶摇曳了半宿。
梁承一夜未归。
天蒙蒙亮,乔苑林脑袋晕沉地睁开眼,他像一块柔软待发的面团,醒了会儿才爬起来去洗漱。
收拾好书包下楼,比平常早了四十分钟,就算蹬三轮去学校都不会迟到了。
王芮之刚起床,以为外孙子转了性,问“怎么这么早啊?”
乔苑林到门口换鞋,回答“我靠自己也可以不迟到。”
王芮之说“确实得靠自己,哪能天天蹭人家的摩托。”
乔苑林勒紧鞋带,要把脚丫子勒死一只似的,说“我付了钱的,是他不收。再说哪有天天?我今天不就自己走么?”
王芮之道“当然得自己走,小梁昨晚又没回来。”
乔苑林吃了一惊,房门关着,他还以为梁承在屋里睡觉呢。再一看,头盔没在,梁承的球鞋也没在。
“姥姥,他到底干什么的,一整晚不回家?”
王芮之说“我没问过。你不吃早饭了?”
乔苑林觉得老太太心真大,改天得好好问清楚,回答“我去对面早餐店买海蛎饼。”
巷子里地面潮湿,乔苑林绕开积水走到巷口,太早了,平日繁杂的街道冷冷清清,半天没一辆出租车经过。
马路对面的吴记早餐倒是热闹,几张小桌坐满了,乔苑林望过去,试图寻找一个空位。
忽然,他看见了斜停在路边的摩托车。
车旁边的小桌上,梁承吃完了一屉牛肉烧麦,偶一偏头,隔着不算宽的马路对上了乔苑林的目光。
瞪他呢?
梁承拿起手机,隔了一个晚上延迟回复衣服叠得不错。
乔苑林气得想拉黑,穿过马路走到梁承的桌对面,冲老板说“老板,我要一个海蛎饼和一碗粥。”
梁承说“大清早,不嫌油么?”
乔苑林补充“要油大的。”
等吃的端上来,乔苑林坐下。梁承在喝剩下的半杯豆浆,压低了眉骨,眼下一片熬出来的青色。头发和衣服昨晚淋过雨,泛着湿凉的水汽。
冷不防的,他打破了沉默“走这么早?”
乔苑林说“早点就不会迟到了。”
“正好。”梁承朝摩托车抬了抬下巴,“今天没法送你,疲劳驾驶。”
乔苑林捧着海蛎饼,他理解能力还行,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今天不行,但改天可以?
梁承抬眼看他,薄唇展开一点弧度,咬着吸管笑了“小兄弟,我也没那么不讲信用。”
乔苑林咬了一大口,谨慎地咕哝“你这人靠谱么?”
“一般吧。”梁承逗他,“起步费给多少啊?”
乔苑林说“看你服务态度。”
梁承道“还是看我心情吧。”
乔苑林心里有数,就算给钱,梁承也不会每天送他的。时常半夜回家,偶尔彻夜不归,比起这件事,他更想知道梁承是干什么的。
昨天回复得断断续续,说明在忙?通宵又淋雨,难不成是户外作业?
乔苑林不好意思直接问,试探地说“你刚下夜班?”
梁承回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乔苑林怕迟到,不拐弯抹角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承反问他“你觉得我像做什么的?”
乔苑林大胆猜测,麦当劳服务员,不对,这个拽样儿早被开了。送消夜的,那之前几晚怎么不工作?电影院售票员?
他联想夜间营业的场所,ktv、酒吧、夜店,一连猜了五六个。
梁承事不关己地听着,偏着头,锋利的轮廓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边,却不温暖,反而英俊得不真实。
乔苑林对着这幅画面脑子一抽,说“你不会是夜总会的少爷吧?”
梁承呛咳一声,爆了粗口“你猜对了,我他妈还是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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