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好像有野火在烧,密密麻麻一直烧到天边去,而这野火的尽头,就是五羊城。
江边停着好些渡船,在这些渡船中,有一艘格外显眼,其它船和他一比,简直成了笨鸡笨鸭,丑得要命。
到底是谁会把如此精致的画舫停在渡船的码头上?
没人知道。
皇帝也一点都不在意。
他早已见惯了世上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已经很少。
他对那个坐在石头上发呆的和尚更感兴趣。
这个和尚司空摘星也认识,所以他几乎是一把马栓好,就立刻凑了过去。
老实和尚本来正埋头啃一个馒头,一抬头就瞧见了司空摘星,吓得连馒头也扔出手去,连滚带爬地往树林里跑。
可他怎么会跑得过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脚尖一点,就在老实和尚先前坐的那一块石头上借了力,几息就追上了老实和尚,把人按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跑?”
“你为什么要管和尚跑不跑?”
司空摘星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你一见到我就跑,我有一点伤心。”
“那是因为我一见到你就会倒霉的。”老实和尚道,“和尚不想倒霉,和尚只有跑。”
“此话怎讲?”
“看你这个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有急事。”老实和尚道,“像你这样的人,有了急事就一定是天大的急事、天大的麻烦,偏偏你还要朝我走过来,我不跑谁跑?”
这话实在很有道理。而且我们都知道,老实和尚就是老实和尚,从来都不说谎的。
所以司空摘星轻易就被他说服了。
老实和尚叹口气,跟着司空摘星往回走,走到岸边以后,捡起自己刚刚扔掉的馒头,心疼地吹了吹。
“你看,我已经开始倒霉了。”老实和尚叹息道,“这可是我今天的晚饭,你该怎么陪我?”
“我赔你五百个馒头够不够?”
“无功不受禄,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司空摘星咳嗽一声,悄声道,“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这里?”
“是。”
“那你有没有觉出什么不对?”
“没有。”老实和尚淡淡道,“和尚随心所欲,走到哪里,就在哪里住下,在哪里化缘念经,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的。”
司空摘星道,“我想问的是五羊城的变化。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江湖人在这里行走?”
“奇怪的江湖人?”
“没错,就是那种你平时根本不会见到的江湖人!”
“这里确实多了很多东瀛人。”老实和尚老实道,“他们全部都是坐船来的。”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那艘船是谁的?”司空摘星挤挤眼睛,暗示道,“它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老实和尚道,“我不能说。”
“你不能说?这么说你知道那船的主人?”
“嗯。”
“为什么不能说?”司空摘星继续问道,他一点也不死心,江边停着这样的一艘画舫,简直是把有问题这三个字拍到了别人的脑门上,他若是一个人还好,还带着一个祖宗,可千万就要小心一点了。
“不是不能说,是不可以和你说。”老实和尚淡淡道,“画舫的主人委托我找一个很娇气很娇气的人出来,只有这个很娇生惯养的人才能知道他们的消息。”
“娇气?”司空摘星怔住,“他为什么要找这样的人?找出来又有什么用?”
“我怎么会知道?”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打算妥协,司空摘星正准备想点别的法子,就看见本来还在不远处的那位祖宗走了过来。
“你要找一个很娇气的人?”皇帝问道,“那么你找的人一定是我。”
“哦?”
皇帝笑眯眯地说,“我这个人吃饭都要别人先用银筷子试过一遍的,也从来不穿布制的衣服,不喜欢的东西从不会看到第二遍。”
老实和尚道,“你……”
皇帝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沈百终还没有现在这么沉默寡言,反而给自己讲过很多好玩的故事。
“如果在床上放一颗豌豆。”皇帝笑道,“哪怕垫上十几层褥子,我也会觉得难受。”
这难道还不够娇气吗?
谁也不能说不的。
不管皇帝说的是不是真的,老实和尚确实找不出更娇气的人来,只好进了画舫去喊人。
他刚一进画舫,里面就传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似乎还有挣扎声传来,断断续续却又微弱,这呻.吟的人想必十分难受。
司空摘星和张平野对视一眼,两个人脚步变幻,一前一后挡在了皇帝身边。
过了一会儿,船舱里终于出来一人。
这人穿着淡青色的长袍,虽是擦着汗出来,却也一点都不显得难堪,仍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他一走到皇帝跟前,就长揖一下,道,“在下李玉函,见过这位公子。”
沈百终和陆小凤若是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人是谁。
这个人当然就是又会做饭又会卖小孩子玩意儿的老板。
他的父亲也就是拥翠山庄的庄主李观鱼。
李观鱼三十年前曾在剑池旁大败三十一位当世名剑客,若他还年轻,江湖上也就不会有对西门吹雪、叶孤城和薛衣人这三人谁是天下第一剑客的争斗了。
李观鱼的儿子为什么会在五羊城?
他隐瞒身份接触沈百终和陆小凤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接近皇帝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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