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听人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会好点。
这话诚不我欺,光是看见这匣子颜色各异的糖,周渡心情都好上了不少,更别说吃了。
周渡向店家询问道:“这个怎么卖。”
店家一面将周渡买的糖糕递给他,一面笑说道:“客人这是八宝糖,一盒里面有八个味道的糖,你看它这盒子做得也小巧精致,是送心上人提亲,下聘的绝佳好礼,一盒只需一贯钱。”
倒也不贵,周渡咬了口甜到发腻的糖糕,颔首对店家说道:“包上。”
店家一张胖脸笑得发颤:“好勒。”
从糖糕铺子出来,周渡想了想,又向旁边的一家铺子走去。
出来的时候,刚才还有些空寂的街上突然熙熙攘攘地围着一大堆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吵嚷着什么,而且周围还不断有人正在那群人靠拢,一看便知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周渡此时两手都提着一堆东西,也没闲心思听八卦,正抬脚要走,忽然人群里抬出来两个浑身是血,正躺在用竹子做的担架上嗷嗷呼痛的人,正朝周渡这边来。
脚边的豆包闻到不断靠近的血腥味,不禁有些兴奋,举起狼爪,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周渡本能地觉得不对,踢着豆包往一旁的小巷里躲了躲,使得靠近他们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豆包的尾巴被周渡紧紧地踩着,那两个血人从它面前经过时,它自然是动弹不了,扬起头颅不解地看着周渡。
周渡也不管它是否能够听懂,直言道:“不能吃人。”
随着人群的靠近,吵嚷声大到周渡不想听也得听。
“什么,柳树村遭狼袭了,咬死了三四个人!”
“老天爷啊,好好的,怎么会遭狼袭?”
“听说是这柳树村的人前些日子上山去捡栗子,无意间踩死了一只狼崽子,这不母狼带着狼群来寻仇来了。”
“太惨了,事发突然,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些畜生给盯上,白白丢了性命。”
“我侄女就嫁去了柳树村,有没有被狼咬啊。”
“我公婆就住在柳树村,也不知家里情况如何。”
“这些天杀的畜生就该死绝了才好,不要出来祸乱人。”
“…………”
周渡站在小巷里,听了些他们或咬牙切齿或激动悲愤的只字片语,慢慢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联系了起来。
他抱着一堆东西,看了眼在他脚边什么都不懂的豆包。
豆包一见周渡看他,立马支起脑袋,与他对望着。
周渡稍稍挑眉,不动声色地朝小巷深处而去,悄悄换了条几乎没什么人的小道,绕路回了孟府。
孟府里的人都在为喜宴而忙碌,并没有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周渡回去放下东西,转身就把豆包给关在房间里,不许它再跟着他脚边转。
豆包猝不及防被关在房里,不依不饶地用爪子去挠门,扯着嗓子嗷叫着,周渡就是不肯放它出去。
时间一长,它自己也知道周渡是铁了心不放它出了,偃息旗鼓地爬在门边,时不时舔一下狼嘴,发出低低呜呜声,似是在求助,又似在撒娇。
周渡等它安分下来,抿了抿有些干涩黏腻的嘴唇,糖糕太甜了,糖粉粘在唇瓣上极其不舒服,他转身去了厨房。
他还没靠近厨房,就看见两个端着喜饼的小厮急冲冲地进了厨房。
周渡进去的时候,沈溪正在与他们对话。
只见沈溪眼巴巴地凝视着两小厮端回来的喜饼,愁容满面地道:“这次的还是不行?”
两个小厮也是面色灰败地摇头道:“不行,少爷还是说不够好。”
沈溪烦躁得有些恼怒:“那要怎样才算好,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乃至于味道我都做到极致了,这还不叫好,那什么叫做好。”
沈溪觉得这孟公子实在是太难伺候了,这一整天他都做了十余种喜饼了,每种喜饼都是他用了十二分精力做出来的,味道比起县里卖糕点的铺子也不差了,还是达不到他一个好字的要求,他现在完全不明白孟公子要求的喜饼究竟是怎样的,脑袋都要愁成一个饼字了。
面对沈溪的愤怒,两小厮也茫然:“我们也不知少爷是如何作想的。”
沈溪也没有为难人家下人的喜好,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两下人一走,沈溪撑了撑手臂,一只手从肩膀上按压到手腕处,又去按压另外一边,边按边压边琢磨新的喜饼。
看样子这一下午他累得不轻。
周渡淡淡收回视线,迈步踏入厨房。
沈溪听到去而复返的脚步声,以为是那两个小厮,略带烦躁地转身:“又有……”
话说到一边陡然止住。
周渡挑眉看他。
沈溪就如豆包似的立马偃息旗鼓,把趾高气扬的头颅缩了回去,问道:“还没到饭点,你怎么来了。”
周渡没有回答直接去厨房的一角,找到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饮了一口,回道:“喝水。”
“哦。”沈溪还以为周渡饿了是来厨房找吃的,听到他说喝水,不免有些失落。
又想起周渡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多少,抿了一下唇,主动求和道:“我这里喜饼做得有些多,你要不要尝尝。”
周渡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落到那一堆被退回来的喜饼上。
一整张桌子都摆满了装盘好的喜饼,喜饼的摆满都是一盘九个,寓意长长久久。
而这些退回来的喜饼不多不少,还是九个。这就意味着主人家只看了眼连尝都没尝过。
连味道都没尝过,为什么会被说不好。
那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味道上。
周渡目光幽幽地看向沈溪,拒绝道:“做得跟拍烂的包子似的,倒胃,不吃。”
沈溪:“…………”
沈溪不服气地仰头看着周渡:“你别看它们不好看,味道出奇的好,保证你吃了回味无穷,那种花里胡哨的喜饼我倒也会做,可是味道嘛……”
沈溪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诧异道:“孟公子要的好,不会是好看吧。”
沈溪越说越觉得是这样,撸起袖子,起了干劲:“我得试试。”
周渡见他明白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厨房。
沈溪手脚麻利地做了些颜色样式漂亮的花色喜饼给孟公子送了过去。
果不其然,这次孟公子终于点下了他的金首。
沈溪跟两送了一天喜饼的小厮都快喜极而泣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
另外沈溪深深怀疑,这孟公子脑袋有问题,要他早说他要的好,是好看,大家也不必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一天了。
要不是周渡提点,他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想到周渡,沈溪就想到他还没有吃晚饭,又马不停蹄地炒了两个菜,捡了些喜饼,端去房里。
天一黑,周渡总是喜欢在房里点很多灯或蜡烛,照得周围亮堂堂的,叫沈溪远远一看就知道,那是周渡在等他。
他高高兴兴地端着饭菜踏进房里,朝周渡道:“吃饭了。”
但眼睛一扫过去,他端着托盘的手一顿,脸色苍白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周渡在地上铺上草席,又铺好被褥,轻松地躺了上去,言简意赅道:“打地铺。”
沈溪放下托盘,指着床道:“床不够你睡了?”
周渡嗯了一声,淡淡看他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太胖了,我睡得挤。”
沈溪看看自己瘦得跟麻杆一样是身材,再看看周渡一身结结实实的肉,不太明白究竟是谁更胖。
沈溪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跟周渡这个口是心非的人生气后,缓缓道:“吃饭吧。”
周渡将被子盖在身上,阖上眼:“不想吃,睡了。”
话毕,他真的闭着眼,呼吸绵长地陷入了沉睡。
沈溪焦躁地朝周渡虚虚地踢了两脚:“饿死你好了,你不吃我自己吃。”
忙了一天,沈溪别说是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喝上。他端起茶壶,看着周渡的睡姿,恶狠狠地饮下一茶壶水,执起筷子,慢吞吞地吃了两口菜。
可能是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也可能是茶水喝多了没胃口,沈溪吃了两口便丢了筷子,出门打水洗漱。
躺上空荡荡的床铺,沈溪看向地下周渡的背影,犟道:“没了你,我一个人睡还宽敞呢。”
说完,他还在床上打了滚表示真的很宽敞。
然而陷入熟睡中的周渡,根本就不搭理他。
沈溪泄了气,回到自己的枕头上,安安静静地也跟着闭上了眼。
入夜,屋外夜色深沉,屋内烛火闪烁。
沈溪睡得极不踏实,总是伸着手向一旁抱去,但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一落空他就被惊醒,看向冷清清的一旁,又转身去看睡在一旁地上,睡姿姣好的周渡,暗暗揪着被子。
“你太小气了,你说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生你气,我今天不过就说了你一次,你就生这么大的气,还跟我分床睡。你老人家真是一点都不大度,老小孩!”
沈溪烦在床上,坐卧难安,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安放才好,一会侧卧着,一会儿仰卧着,一会手在被子乱翻,一会手伸向枕头下面,寻找着舒服的睡姿。
就在他烦躁得不行的时候,伸向枕头下的手,不小心碰到一个硬物。
他撑起身来,拿开枕头。
只见他的枕头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盒糖,还是镇上送礼最贵的那种糖,糖的旁边放着两贴膏药还有一盒护手膏。
沈溪看到护手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几道连他都没察觉到的细微伤口。
这屋里就他和周渡在住,这些东西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沈溪从糖盒里寻了块糖含在嘴里,甜得他翘起了嘴角,慢慢褪下衣服,撕开膏药贴在他酸胀不已的肩膀上,又细细在手上涂抹好护手膏。焦虑了一天的心,就像是得到了安抚一样,平静下来,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沈溪重新躺回被窝里,看着周渡的背影道:“周渡,你就是个蚌,明明心软得不行,非要用壳子把自己藏起来,有人撩拨你,你就张着嘴要咬人。”
沈溪闭上眼,慢慢道:“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撬开你,找到那颗独属于我的珍珠。”
他相信,只要他坚持,小喜鹊最后一定会叼到珍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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