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无醒来时, 发现自己身处装潢雅致的阁楼里,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中, 怀里好像被人塞了什么东西,咯得他有点难受。
枯无翻了个身, 直接将手伸进衣襟里一顿乱掏, 最后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卷轴。他神识一扫, 卷轴中的内容立刻便展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枯无满意地掐诀烧毁了卷轴, 心想炼狱中的那些废物还算有点用处, 让他们制定计划,居然真的拿出了些许名堂。既然如此, 那就暂时不吃掉他们了,留着以后没准还能派上用场。
恰巧此时, 枯无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有人沉默而又犹疑地停在了门外,似乎想进却又不敢进来。
“她还好吗?”
“似乎只是受了凉……”
枯无歪了歪头, 露出一个笑来, 以往他喜怒随心, 有种稚子般无辜的纯粹, 但因为自身的容貌太过妖美, 所以总是显得不怀好意。如今换了希华的样貌,不管如何作为,都是一派冰壶秋月般恬静清冷的姿态,这让他很是满意。这具女子的分灵是用罗刹女的魔躯炼制而成的, 虽然没有小莲花那般完美,但只要不脱衣服,谁都看不出来。
枯无坐起身,侧目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他眼中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痴恋,却很快又消匿无踪了。
小莲花,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干净的女子了——他喜欢干净的东西,看着小莲花的时候,他自诞生起便不断翻涌的杀欲会变得平静。枯无也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感觉,他也不知道那是否能被称之为爱情,但他想占有小莲花的一切,彻彻底底的,占有她。
“姑娘,您醒了?”捧着托盘推开门扉的侍女看见她起身,面上顿时一喜,连忙回头道,“殿下!希华姑娘醒了!”
嗯?雪苍的转世应当没有见过希华,怎么会知道希华之名?枯无的心中掠过一丝不虞,但却很快收敛了起来。他想起卷轴上记载的内容,立刻改变了原定的计划,露出茫然而又哀婉的神情:“……这里,是哪里?”
墨夷雪本就在屋外徘徊,听见那空灵宛若天籁般的声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他才刚刚触及门扉,便听见她语气低弱地呢喃道:
“雪苍……你在哪里?”
……
丞相府,辛荑水榭,这里是名满华都的“帝京丽姝”薛怜儿的闺房。
“小姐,二殿下他实在太过分了!”
薛怜儿的贴身丫鬟莺茶神色不忿,一边为梳妆台前的女子挽发,一边咬唇,低声道:“今日花朝宴上,皇后娘娘分明是带二殿下前来相看小姐的。小姐这般才情姝色,说是冠盖满京华也不为过,多少郎君为求见小姐一面而不得?可二殿下他……他居然转头就将一名来历不明的孤女带回了别院!简直,简直就是不将丞相府放在眼里!”
“慎言。”梳着飞仙髻的少女柔声轻斥,话语的顿挫抑扬都透着平和的优雅,“二殿下惯来洁身自好,不是那等色-欲熏心之辈,不可道听途说,妄议他人是非。更何况,二殿下心系云熙国的子民,看见落难的孤女,好心搭把手,是他的仁德。别说婚事还没定,就算定了,二殿下要纳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人如何能乱嚼舌根?”
莺茶低头给自家姑娘挑了一只步摇,闷声闷气地道:“我明白的,我只是、我只是为小姐感到不值……”
莺茶没见过二皇子的面,只听说他出生之日天现异象、自幼资质过人,容貌举世无双,风采令人心折。但她是跟着自家小姐一起长大的,她知道小姐从一介孤女成为如今名满华京的贵女,付出了多少的汗水以及代价,在她看来,小姐连天上的仙神都是配得上的。
对于莺茶的不忿,薛怜儿没有多说什么,她眼神迷离地望着铜镜,镜中的少女生得明艳雍容,鹅蛋脸,远山眉,朱唇秀口,月貌花容。她五官生得极好,典雅而又大气,最是能让人心生好感,而坎坷的身世也为她增添了一丝哀婉的风韵。
这样的姿容,他若是也能喜欢就好了。薛怜儿拿起胭脂,动作轻柔地为略显苍白的脸敷上一层霞色。
薛怜儿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心绪飘飘荡荡地停留在年前的那一场宫宴。
那时她盛装入宫,父亲和兄长耳提面命,要她讨得皇后的欢心。她无法反抗,只能认命,却没想到家中的姊妹嫉妒于她,居然不顾家族的脸面而将她推进了水池里,想让她在宫宴上丢脸。若是换做以往,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根本不会被薛怜儿放在眼里,但入宫那天父兄提及了她的婚事,知道自己将要嫁给二皇子墨夷雪,这让薛怜儿失去了往常的从容。
落水后薛怜儿也没慌,她惯来的教养让她第一时间思忖起如何弥补这个过错,保住家族的颜面。讨好皇后的任务什么时候做都行,但殿前失仪却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两害取其轻,薛怜儿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打道回府。
那时候天寒地冻,薛怜儿在池岸上冻得发抖,却还在不停地思索之后要如何向皇后请罪,将这件事情抹过。但不等她有所行动,便有宫女捧着狐裘过来,护着她进了后殿。她们说她们是二皇子的侍女,二皇子无意间撞见她的窘境,命人带她去后殿休息,还让人给她取了一件新衣服。薛怜儿在殿中换下湿衣,烤着炭火,捧着驱寒的姜茶,只觉得一颗心也随之变得暖暖的。
之后,她穿着新衣出席了宫宴,看着姊妹们洋洋得意的笑脸尽数化为了错愕。她也如愿见到了传说中的二殿下,果真是天神一般不染尘俗的俊美。那时百花争妍,觥筹交错,可二皇子一人居于上座,便压得满堂宾客尽数失色。
他神色矜贵而又冷淡,态度疏离而又清冷,但没有人觉得他失礼,只觉得合该如此。似他这般人,本就应该高高在上,如伫云端。
可这样的神明,却在之后的才艺献礼上轻描淡写地挑了相府姊妹的过错,不过是一句轻斥,刁蛮任性的相府嫡女便当场哭成了泪人。薛怜儿不知道他此举是因何缘由,可她却甜得好似吃了蜜糖。从此,她的心上也有了一道纯白的雪色。
在那人冰冷的表象之下,她窥见了他从不显山露水的温柔。
想到他,薛怜儿便忍不住微笑,那原本无从反抗的可悲的命运,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光明了起来。
只是不知晓,今日相见,他可还记得自己?对她是否满意?
这般想着,薛怜儿又忍不住看向了铜镜,容貌隽美的少女霞飞双颊,纵无胭脂色,亦有满堂春。
……
“尊上,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情。”灵猫看着正在感悟天地的望凝青,忍不住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望凝青盘腿坐在雪松上,眼帘都不抬一下,问道。
“您的计划挺完美的,但是……”灵猫烦躁地挠了挠头,“但是墨夷雪好像还不知道他就是雪苍的转世啊!”
望凝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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