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都跪地高呼千岁时,浇灌般的暴雨忽戛而止。风停雨歇雷熄,厚重的乌云不见了踪影,满月当空,皓照万。
裴徊光抬起眼睛,瞥一眼夜幕中难得见的满月。他听着那一声声的千岁,再望沈茴的背影一眼,转身继续缓步往前走,穿过南门,走了前面的金『露』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
裴徊光一步步朝玉阶上的鎏金龙椅走去,十分随意地在龙椅上坐下来,侧首望向左侧搭手内壁。
他幼时涂鸦刻画的乌龟已经不见了踪影,应当是被能工巧匠巧妙地磨平了,一点痕迹都。
裴徊光再去听后面的响动,他安静地坐在这,似乎陷在回忆。
他看了自己,那个在这无忧奔跑的自己。还板着脸的哥哥们,追着他玩的姐姐们。就连垂首站在一旁的宫婢也望着他。
裴徊光一个孤零零地坐了很久。
邪功让他不能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麻木地去回忆,细细感受着胸腔窒闷的疼痛。
他还记得,母后是如何带着后宫的妃嫔和所不愿受辱的宫女自缢。她们的尸体挂满游廊。他一边哭一边往前奔跑,风卷着血腥味,也让她们的尸体轻轻地摇晃,衣摆拂在他的头脸。那条游廊怎么也跑不尽头,目之所及,都是游廊两侧一张张或熟悉或见过的闭目苍白脸庞。
他还记得,在那些饿肚子的子,『乳』母是如何偷偷割肉喂他。
他记得,姐姐总是能弄来吃的。糖饼、包子、麻花,甚至是糖。只是姐姐每次跑来给他带吃的时,身上的衣服总是『乱』糟糟的。那个时候他还太,根不明白姐姐身上『乱』糟糟的衣服代表着什么。那一,姐姐不过十岁而已。姐姐着问他糖甜不甜,他点头说甜,只是就一块,太少了。姐姐晃着手的拨浪鼓哄他,说第二天会给他带更多的糖。
第二天了。
第二天,姐姐回来见他。她的尸体被送回来。他跑过去见姐姐,被『乳』母更咽抱在怀,纵使他怎么哭怎么求,『乳』母也不准他去见姐姐最后一面。
他也记得,卫氏筹划半之久的逃走计划。计划失败了,马上要过桥了,可那些很容易追上来,将他们堵在桥上。
那些围上来,嘲着他们的垂死挣扎,他们命令卫氏将太子交出来。不交?那个男着数数,每数一声,便杀一。
他被并不道名字的护在中间。把他交出去。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个个倒下去。后来,他被捂住了眼睛,不准他再看。
慌『乱』中,与他同岁的表哥凑他耳边说:“你不能死,你是我们的太子!”
后,表哥哭着跑出去,说他是卫珖。
卫氏围在一起,与追上来的周旋,他们故意激怒大齐的士兵,献出自己的『性』命,让他们虐杀。为的,就是站在后面的,悄悄脱下衣服,编出一条结实的绳,绑在他的身上,将他一点点送悬崖之下。
若太多也跟着逃下去,那太显眼了。其他都下来,用自己的『性』命给他拖延时间,告诉他一直跑一直跑,就会看见接应他的。
他听着那些虐杀的声,哭着往前跑,跑啊跑,跑得丢了鞋子。他好像在地狱奔跑。
的确,他得救了,见了接应他的,他的父皇。
可是父皇变成那个子,他快要认不出坐在轮椅上满身烧伤的父皇。记忆的父皇,仁慈、和善、俊朗的五官永远带着。可是接下来的十,他唯一的亲,将他推进另一个地狱。
父皇成了那个子,道自己不能复国了,把所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父皇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嘶哑的嗓子对他吼,一边一边告诉他要复国!
复国!复国!复国!
复国?呵。裴徊光冷。
父皇疯了。他却心很清楚,复国是不可能的。
卫氏都死光了,还哪国可复?
可。
至于吗?
将所卫氏的关进玱卿行宫,不惜花费一之久,将卫氏从五湖四海抓回来。即使,些并非是皇室之,只要姓卫,就会被抓过来。卫氏,一个不留,势要彻底抹除这个姓氏。
至于吗?
裴徊光慢慢抬起头,用猩红的眼睛望着逐渐朝他走来的沈茴,低哑开:“娘娘做错了。”
他不要复国。
“咱家穷其一生所为的,不仅是齐氏惨死个干净。更要齐氏王朝恶行丑态罄竹难书,万万之后的后辈指着史册继续谩骂,遗臭万。”
“不够。”裴徊光疲惫地低着,“咱家与娘娘说过,皇帝谁当无所谓。下一任皇帝必是昏君。娘娘让齐煜当皇帝,才是真正与咱家走了对立面。”
沈茴垂目望着裴徊光。她问:“你每个月十五应当很重要吧?”
裴徊光恍惚了一下,:“是。每个月十五,咱家内力尽失,体弱无力,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原来是这……”沈茴轻声呢喃。
裴徊光拉过沈茴的手,放在自己心:“所以,娘娘可以轻易杀了咱家,就像杀了皇帝那般,刺下去,为民除害。”
他自嘲一:“别刺歪。”
沈茴挣开他的手,用湿凉的手心轻抚他的脸颊。
“我道了。”她说,“那以后每个月十五,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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