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上看了眼紧闭的窗门,唇角翘起,翻身骑上小梨花,策马往养心殿放下疾奔,雷霆则自觉地跟在小梨花后面嗒嗒跑。
策马狂奔到一半路程,云韶突然在宫道上撞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勒紧缰绳,慢慢放缓速度,低头看去,然后忍不住笑了笑:“庐陵王,你怎么在这里?”
庐陵王垂头在路上走着,累到精神恍惚,一时没有听见皇帝的问话。
虽然他不娇贵,但毕竟是王侯,平时没怎么走路,连夜走走歇歇,还只走了一半的路程。他垂头丧气宛若败家之犬,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后悔,没有把马要回来,更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半夜没事爬起来散心,还跑到冷宫了!
为什么!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人一生中总要有那么几个后悔的时刻,而昨晚脑劈叉出门溜,让庐陵王人生中后悔的时刻+1。至于与“仙娥”邂逅的喜悦,早被后面怪力女带来的惊吓给震退。
他叹口气,走了太远,娇嫩的脚板好像磨出水泡,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只好撑着墙,慢慢地移动。本来他想过等白日来人解救,可惜这里宫道偏僻,也不知道不来人。
庐陵王一捶拳,拓麻的,为什么大半夜要出来。
“庐陵王,在做什么?”
猛地听到有人唤他,庐陵王抬起头,眼神渐渐聚焦,然后发亮地看着皇帝……身下的马。
马!他的马!
他想到自己不用再用脚赶路,激动得无以言表,颤声问:“回陛、陛下,臣出来、走走。”
云韶挑眉,笑道:“哦?出来走走?你真有兴致。”
庐陵王对上她的笑容,心中一惊,天子身骑白马,身后是朦胧的晨光,笑容一扫原来阴郁,变得十分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他鲜见过云韶『露』出这样的笑,对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裹在一袭龙袍里,阴郁苍白的年天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像在看一只无足轻的蝼蚁。
而如今的皇帝,金袍滚浪,马蹄春风,『露』出几分快意少年人的模样——
让人觉得稀奇。
庐陵王晃神片刻,再一回神,皇帝已经骑着马嗒嗒地跑远了,留下一句话:“既然喜欢走,那便再走走吧!”
小梨花嗒嗒地跑,雷霆嗒嗒地追。
庐陵王跟在后面跑,撕心裂肺地喊:“陛下,停停,臣不要走了!给臣留下一匹马啊!那匹马是臣骑出来的,把它还给我啊!!!”
“把马还我啊!!!”
他跟着跑了一段,终于坚持不住,腿肚抽筋,一头栽倒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庐陵王气得捶地,看着两匹马结伴消失在视线中,悲从中来,流下男儿轻弹的泪水。
明明有两匹马,连一匹都不肯让他骑,皇帝果然还是当年那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皇帝!这个夺马之仇,他一定要报!
终于走到一条有人的宫道,庐陵王脚一软坐在地上,等了等到一辆装夜壶的车,被捎了一段路,代价是被熏了一路,味儿有点大。
他再次踩上养心殿的地面时,恍若隔世,『迷』惘地望着眼前庄严建筑,心想,封地那么好,有宝马有美人有锦衣玉食,自己为什么要来皇宫受苦呢?
旭日从宫闱升起,一线金光把琉璃瓦照得发亮,九宫闱都被笼在浅金的朝阳之下,天上祥云翻滚,火光铺满整片天幕。
庐陵王仰头望了许久,福如心至,突然道:“我悟了!”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磨难,皇帝无道,宠幸妖妃,他一个皇亲贵胄,尚且如此受苦,何况天下黎民,苍生百姓。
为了救天下人于泥淖,他必须隐忍受苦,忍受种种磨难,方能等到子夜将尽,旭日东升的那天。
庐陵王默默攥紧拳头,感慨几下,踏步往慈宁宫行去。路上宫女见他,连忙站在几丈开外,远远就低头拜见。
他越发感慨自己天降大任,一身祥瑞之气,震得寻常人不敢靠近。想着,他无视几个欲言止的太监,带着自信的笑容,大步走进慈宁宫,干脆利落地请安:“孩儿拜见母后!”
太后听见自己养大的孩子的声音,脸『色』稍缓,笑着抬头道:“起来吧,珏儿不必客气,嗯?”
映入她眼帘的不是俊逸青年,而是条灰头土脸仿佛在田里滚了圈的土狗。
太后声音颤抖:“珏儿,你、你怎弄得如此狼狈?”
庐陵王愣了片刻,低头看见自己灰扑扑的模样,不在意地拍拍,往里走:“母后,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和您说。”
没走几步,太后捂着鼻子,喝道:“等等!别过来,你这一身的味怎么来的?”
起夜掉粪坑里了?
庐陵王尴尬地立着,在太后的示意下,不停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太后这才感觉自己能呼吸了,放下手。
两人离了两间屋的距离,只能隔空喊话,传来时声音有模糊。
太后喊:“珏儿,你怎么回事?”
庐陵王大声回:“母后,这不能怪我,主要是我马没了!”
太后震怒:“孽畜!你骂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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