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装可怜的演技可真不怎么样, 沈荞险些冷哼出声。
管他作甚呢!
他回了,竟然她是最后知道的。
想来自个儿也不重要。
倒也没有错,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什么贵妃娘娘,不过是他封的,他高兴了可以封一个贵妃给她当当, 不高兴了改明儿就送她下水牢都成。
如今后宫还有那么多选侍呢!个个都比她出身好, 样貌好,家世好,性情也好, 自己算什么呢!什么也不算, 不过是捡了一个梦, 虽则日日在想着为自己留后路,她何尝不是同剧本的沈荞一样, 看不清自己,还抱着点希望。
她的心口好疼, 浑身都疼,哪里都难受,像是突然被人扔进了水里似的, 窒息似的喘不过气。
因着明明觉得生气得很,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唇角溢出的那丝血迹, 她还是心疼了。
她竟然觉得心口好疼。
然后她便痛恨自己不争气。
沈荞僵立在那里没有动, 只是沉默看着他,表情从冷淡到气愤再到面无表情,眼眶却逐渐变红了,她拳头紧紧捏着, 最后又松开,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可等她似乎想明白的时候,她便更难过了,她像个小孩一样,突然变得无措起来,目光仍执拗看着他,嚎啕大哭。
安静的院子,惊起一片栖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气氛紧张。
下人们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动不敢动。
远处司马珩陡然收敛起脆弱来,豁然站起了身,抬步朝她走过来。因着牵扯住了伤口,脸色更白了,吓得容湛那张木头脸上表情惊惧。
沈荞的哭声亦是戛然而止,手不受控制去上前两步去扶住他,但声音仍是带着气,“你不是站不起来了吗?”
司马珩看她扶过来的手,悬着的心似乎才落了地,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拭去她的眼泪,“孤瞧不得你哭,见你哭了,我便是快要死了,也得爬起来给你擦擦眼泪。”
沈荞眼眶又热了起来,捂住他的嘴,“你在说什么胡话。”
司马珩从她眼里看出了担忧,于是唇角弯起来,得寸进尺似的,虚弱地把身子撑在她肩上,“小荞,孤真的好疼。”
沈荞手上动作都放轻了,看着他身上密密匝匝缠绕的纱布,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伤这么重为何不回宫,为何不宣太医?你觉得自己命特别大吗?怎的不卧床休息,你跑什么跑啊……”
就你长了一条腿,就你能耐,就能能折腾!
……你为何不照顾好自己。
司马珩听着她的埋怨,沉默看着她那张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的小脸,骤然抬手把她按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小荞,孤很想你。”
沈荞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他太高了,沈荞脖子需要仰很高,她抬头看到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又不争气哭了起来。
她轻声呢喃一句:“陛下不想我,你回来都不见我。四年了,我只见过你两回,你不知道小孩多难带,你也不知道我又长高了许多,你不知道我刚到看你这样,我有多难过……”
她的声音很平静,那平静里却都是失望,甚至连称呼都不顾了。
司马珩心里没来由一慌,抱紧她,伤口撕裂着疼也似乎没感觉到,只是皱着眉,“孤只是怕你害怕,想养好了伤,再去见你。你看,你现在就哭了。孤想哄你,可却快要站不住了,若是前几日,你在孤面前哭,孤连爬起来给你擦眼泪都做不到,你这不是要孤的命?”
沈荞抬手擦干眼泪,“我才没有哭呢!我一点都不伤心,我这人心肠可硬了。”
司马珩甚少见她这样,觉得新奇有趣,不由笑着逗她,“是吗?叫孤仔细看看,瞧瞧鼻子眼睛都红着的是谁。”
沈荞羞愤地转过头,肩膀却撞到他的肩,他闷哼一声。
沈荞惊恐转头,“你……”
司马珩虚弱地笑了下,“小荞,孤真的站不住了。孤浑身都是疼的,过来抱一抱我吧!”
沈荞手忙脚乱扶住他,“你这样,我却抱你干嘛,都流血了!”她手触电一样弹开,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你不要命了吗?都这样了,还折腾自己,为何不好好在床上躺着。”
司马珩将半个身子支撑在她身上,却又不敢靠得她用力,怕她这小身板扛不住,声音轻缓着,“今日一早起来便心神不宁,总想出来看看,大约是因冥冥中感应到你今日会来。”
瞧她这样,疼也值了。
沈荞无处下手,最后握住他的手,埋怨道:“这时候了你还同我打趣。”
司马珩轻笑,“你心疼孤!”
沈荞摇头,“不心疼,陛下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臣妾心疼什么呢!”
“口是心非。”
沈荞招呼容湛,“容湛,你快过来帮我扶陛下进屋去。”
容湛正要过来,司马珩便皱起了眉,紧紧握住沈荞的手,“不要,他笨手笨脚,孤不要他扶。”
沈荞皱眉看他,“那我扶不动你。”
“孤可以自己走,你牵着孤的手。”
沈荞郁闷,“陛下怎生这样像小孩子,半点也不让人省心,固执得很。”
司马珩觉得沈荞今日格外放肆,但他心里却高兴得很,瞧她认真谨慎地扶着他,慢慢把自己往她身上移了移,轻声道:“孤怕你一撒手,就走了。”
沈荞冷哼一声,“臣妾走了不是正合陛下的心意,反正陛下也不想见我。”
还在生气呢!司马珩慢吞吞地走,终于进了屋子,躺在床上之前,佯装摔倒地将整个人摔进她怀里,虚弱地抱住她,“小荞,孤错了。不见你还好,见了你,思念便疯长起来,留下来陪着孤行不行?不要走。”
沈荞想把他放到床上去,可动一下,他拧着眉痛苦呻.吟出声,再动一下,他仿佛都快要疼晕过去了,于是沈荞都不敢再动,只是冲着容湛说:“快去请太医啊!”
容湛木讷地反应片刻,才一溜烟跑走了。
司马珩就堂而皇之地让自己靠在她怀里,“小荞,别动,孤疼得很。”
沈荞:“这会儿倒是嫌疼了,你方才倒是乱跑什么。”
毓儿和阿景来的时候,他便在院子里了,那会儿便咳出了血,然后便一直在那里吹冷风?真是活该,痛死才好。
可她嘴上一副心狠的样子,手上动作却轻得很。
司马珩这些时日的郁闷和躁郁这会儿似乎都消散在她轻柔的怀抱里。
“陛下还不能动吗?”
司马珩“嗯”了声,“能不能抱紧一些,孤觉得很冷。”
沈荞拿了毯子盖在他肩上。
太医很快赶来,如今不必遮遮掩掩,来了四五个太医,手里提着药箱,看到床上二人的景象,皆是一愣,然后才躬身参拜,“陛下,娘娘。”
沈荞抬手,“都快起吧!不必那么多礼,快来看看,伤口怕是撕裂了,血都渗出来了。”
太医忙着,外头侍卫来报,说小皇子和小公主想进来看父皇。方才就来了,但沈荞正和司马珩闹脾气,一直不敢进。
司马珩恍惚了片刻,沉声道:“先不要让他们进来。”
沈荞有些不安问他,“陛下不想见他们?”
司马珩说:“我怕吓着他们。”
沈荞便没好气,“陛下当旁人都是纸糊的,毓儿和阿景不是那样胆怯的孩子。若吓到,方才也就吓到了。”说着,又忍不住怪他的隐瞒,“臣妾也不是纸糊的,没那么容易吓到。”
今日沈荞说话刺刺的,但司马珩只觉得心情舒畅,瞧了她片刻,“那叫他们进来?”
毓儿和阿景进来的时候,太医刚好给他换好药,狰狞的伤口看得沈荞触目惊心,唇抿得极紧。
毓儿和阿景睁着一双大眼,有些陌生地看了眼自己的父皇,站在那里等太医弄完,才上前。
阿景行了礼,毓儿眨了眨眼,“父皇……”
司马珩冲他们招了招手,“过来,叫父皇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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