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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是王子腾的儿子?杜云安懵了。
怎么就那么巧,叫杜云安也不能昧着心不认这话。
这个世界本也不这么科学,要知道那补天石化作的玉还挂在贾家凤凰蛋的脖子上呢,什么事发生不了?杜云安想起幼时云氏曾提起她自己和外婆生的一模一样,这母女都能肖似成这样,那子随父都多一根脚趾也不足为奇了。
云氏当年为何能狠心给襁褓中的儿子割去六趾,杜云安也明白了,这摆明了云氏不愿意让哥哥回王家去。怕儿子被抢走也好,对王子腾有恨意也罢,这些旧事都随着云氏的死埋进了黄土里。
可活人却还得思量,还得想法儿在这人间挣命。
一个秘密接一个秘密的当头打来,杜云安都麻木了,她心里只琢磨一件事:还能不能求助李家找寻哥哥?
若是这件事搁在杜云安身上,夫家唯一的香火是庶妹和丈夫私生的,杜云安自己得膈应死,袖手旁观已经是做人有底线了。就算李夫人表现与这个时代所有贤惠大度的正室没什么两样,杜云安也不敢拿哥哥的命去赌。别哥哥死里逃生活下来了,却又陷进另一个深坑把命赔进去。
况且王家早晚要败的,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哥哥这么大认回去,没受他家的恩反擎等着担苦果。还有一则,自家兄妹同母异父,哥哥的出身就格外尴尬,就算要认回去,只怕也只能跟认外室子一般,地位连个庶子都不如——天宽地大的,受着劳什子委屈作甚!
不多时,杜云安心里就有了决断。与此同时,她对王仁就更疑惑了,这王仁知不知道哥哥的身世呢?
王仁此人,给杜云安的感觉一直异常矛盾,不管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还是她小心观察的,王仁都是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狠毒纨绔,可他偏偏又知道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绝不该是他这种人能探知的。不客气的说,若王仁有这个心机手腕查出这些秘辛,那他早就出息了,还用得着上蹿下跳的打什么“兼祧”的主意?
说干就干,杜云安当下就从包袱里拿出线来做活,一边脑子里动的飞快。
平儿看她只琢磨了一会子,就动手绣上了,不免羡慕:“你们这种读书识字的脑子怎么长的来?咱们这里最巧的姐儿绣东西也得描花样子,就你一个,那图就跟在你脑子里似的,立时便能动手,怪道有急活的时候金大娘谁都不找就来求你!”
云安笑笑:“简单的还能成,那种大幅的谁能不描样子就敢乱弄的,不然弄到最后才发现差错还不得疼哭了。”抬头看看天光又说:“趁着亮堂,我赶出来,免得凤姑娘着急。”
平儿道:“你就这点最好,从来不肯拿大……”
“那孩子是个有本事又不拿大的,文也好武也好。我家里这些个混小子捏一起也抵不上杜小子,哪想到一趟水镖葬送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红着眼睛说。
王子腾眯起眼睛,稍微想了下才记起来亲卫嘴里的“杜小子”是哪个——是云氏和杜栋的长子。这杜小子他听说过,据传很有他爹当年的气概,还比他爹能来事,人都没进家将行列里来,可这孩子的名声的都传到他耳朵里了。
“死了?可惜了。”王子腾微微一叹。
那红着眼睛的亲卫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还差一个月这孩子就及冠了,我都和他师傅打听过了,一等这孩子及冠,咱们这些个老兄弟就替他张罗门好亲事……”
九月及冠?王子腾想起旧事,算算日子,怕是云氏给了杜栋不久就有了这孩子罢。这一想,王子腾心里有些不舒服,倒不是舍不得一个女人,而是这女人在自己屋里伺候的时候连个蛋都没有,给了别人就紧着结果子,可见是天意叫他王子腾无子。
一个行伍荣达的男人,就少不了子承父业的期望,尤其王子腾这种自己博出来的,更是连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好将一身本事教他,偏偏老天不仅不遂人愿,还尽叫家族里出些蠢货。
“大人!您的伤口……”王子腾想起族老接连催他过继的信件,还有家里的王仁,他一使力,胸前缠着的绷带就隐隐泛红。
“无碍。”王子腾摆手,对杵在下面的亲卫道:“赏杜家五十两,将孩子埋在他父母身边罢。”
那亲卫摇摇头,正要开口解释还没找到杜仲小子的尸身呢,服侍王子腾的两个亲随就对他使眼色。这亲卫见王子腾淡淡的,也自悔不该在大人跟前冒撞,将军他还伤着呢,自己就说别的儿郎送命的话,亏得将军仁厚。亲卫忙一拱手,恭敬退出印房。
“牛大还是这个脾气,分不清轻重。”一个亲随说。
王子腾轻笑:“不怪他,是我看到他那红眼睛的熊样,叫过来问问。”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两个亲随赶忙跪下,低声回禀:“四爷府上死了个先生,只要仔细查,就能查出一丁点咱们的痕迹,算是把这一遭给掩过去了。”
不等王子腾开口,那长随就说:“死的这位谋士是根藏得隐秘的钉子,实则是三殿下的人,四爷的器重都是做给人看的。”
王子腾点点头。四殿下是用这个人的命把自己暗中投靠的事给掩盖了过去,那些人查来查去,只要挖的深定然能察觉是自己动的手,杀了王爷最倚重的幕僚,谁还会怀疑他王子腾挑了四爷的边站!甄家那边也只会以为是他们的奇谋得逞——
王子腾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眯眼问:“仁儿那里呢,可查出什么来了?”
他手上的扳指是普通白玉质地,上面用来扣住弓弦的槽已经磨损的很深了,以王子腾今时今日的地位天下所有名贵的扳指都任他用,可他始终没换过这枚‘服役’二十来年的老伙计。王子腾身边的亲卫知道他想要事的时候爱摆弄这扳指。
一个亲随马上叩头道:“小的无能,仁大爷身边并未出现过什么奇人异事。只不过仁大爷自去岁落水救起后,倒是用功过一阵子,但很快就故态复萌,性子比从前还越发暴虐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另一个补充道:“自仁大爷病好后,八个月的花销是平日的两倍,但这些钱都用作玩乐了。”这人顿了顿才又说:“收用纳房的女人有十四人,但这些女子无可疑之人,且大多数已失宠,只有一人随仁大爷进京。进京的丫头叫香桂,二十日前触怒仁大爷,被仁大爷以偷盗之名杖刑,此女也无奇异本事。”
“变本加厉的享乐?”王子腾慢悠悠的开口:“倒有点穷人乍富的意思,可他未曾落难过?”
就是因为这个蠢侄子,甄家怀疑他投靠了四殿下,设计启用奸细刺探。王子腾看破了算计,硬挨了两刀,又赔上四爷家里那好用的幕僚,才将这篓子堵上。
“爷,接下来恐怕六殿下和甄家会将您遇刺和四爷幕僚的死扯到一起传出风声。”好彻底坐实王子腾和四殿下之间的嫌隙。
“龙椅上的圣人还在呢,他们也只敢影影绰绰的弄出点动静。无妨,如他们的意便是,我倒要看看甄家敢不敢借此事来邀我登六殿下的船。”甄家埋在大营里的钉子藏的极深,若不是自己和四殿下两人早有默契足够信任,就查到的那些线索,他真会以为是四殿下要动手害自个呢。
用一根明面上亲近四殿下的将官,来试探自己是否真的投靠了四殿下,见自己表现的极为看不上四殿下就当机立断改为行刺,明面上看好像是要杀了自己给四殿下铺路,可实际上,若是那钉子有一丁点怀疑自己真的投靠了四殿下,这场行刺就真的变成不杀死自己不罢休的真戏了。王子腾玩味的暗道,这种一石二鸟的计策都使得出来,倒不像甄应嘉那小家子气的手笔了。
察觉到了里面一环一环的算计,王子腾便不负他睚眦必报的名声,立刻出手料理了四皇子看重的幕僚——你派人试探我还要杀我,那我便断你左膀右臂,以示警告。这就是各房势力能查到的‘事实’。
“探子回禀,甄应嘉的确有此意。”
王子腾一笑:“做贼的喊捉贼,甄家老儿长进了不少。只可惜长于妇人之手就是长于妇人之手,不管什么计量都带点后宅怨妇的味儿。”
“那咱们——”
“不必理会,虽然遇刺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可圣人不发话,谁敢拿到场面上说。爷恶了四殿下,又不受六殿下的招揽,这才是纯臣的做派!”
两个亲随深深低下头,世人都说他们老爷勇猛耿介,心直粗犷,还传出了个睚眦必报的狂名来,可谁知道老爷的心机比谁都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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