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独家发表世间种种情动,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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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娇娇迟疑着低头,将手中的光团贴在了腰间,借着着些许光亮,她撩开裙侧薄纱的遮挡,看见了禹黎送给自己的生辰贺礼。

没有半点犹豫,宁娇娇扯下了那块玉佩,摩挲着暖玉,将它贴在了光团上,细细观赏。

当日在荒地的木屋,她解了许久才将盒子上的阵法解开,那时禹黎在一旁笑着,神采飞扬的模样至今难忘。

然而就在这时,那玉佩散开化作空中繁星点点,瑰丽得好似要将夜空点燃。

就连宁娇娇也被这场面惊了一瞬,她愣在原地没有动,紧接着却见那玉佩化作的星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向自己袭来,根本来不及躲避!

……

“不问我将她藏在了何处吗?”

离渊看也不看半跪在地上的人,好似这个浑身浴血,几乎要维持不住人『性』的人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如同方才疯了似的落在禹黎身上的法诀,也不会让离渊一同承担痛苦一样。

禹黎偏过头,看向对荒地上幻化出阵法,试图破局的离渊,眼中尽是恶意与嘲讽。

其实黑袍少年的近况远比离渊还要糟糕,最起码离渊还能维持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的模样,可禹黎却浑身狼狈,他方才被盛怒下的帝君毫无顾忌地攻击,好不抵挡,以至于此刻皮肉翻滚,几可见骨。

当然,禹黎也知道,自己的疼痛,同样会反加在离渊身上,所以他不躲不避,仍由对方如疯狗般攻击。

“放弃吧,离渊,你应该知道,都是无用功。”禹黎不愿示弱,语气散漫,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他生『性』骄傲不羁,不容许自己在敌人面前『露』出半分怯弱,哪怕敌人就是他的本身。

他同样在等待结果。

尽管所有的理智布局都告诉禹黎,杀了宁娇娇,彻底铲除这个能左右自己情绪的小花仙,便能独揽大局,可禹黎终究没有动手。

这就是他和离渊不同的地方。

作为‘情感’的化身,禹黎心中,感情永远站于上峰。

越是激烈的情感,他越是无法忘怀。

欲念,执妄,求不得。

“不要白费功夫了。”禹黎吐了口血,尽管有守卫相制,他仍是半点不见阶下囚的颓唐,反而笑道,“离渊,这是你自己设计的阵法,你应该知道,除非是消磨时间,否则无解。”

天界将士听着颇为奇怪,怎么会是帝君设计的阵法?

唯有离渊明白,因为禹黎与他共享某些记忆的缘故,这阵法确实是他曾经所做的。

是为了做什么?离渊却已经记不清了。

他皱眉,突然觉得自己记不得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些。

“将他压入焚天。”离渊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令守卫现行带禹黎离开,淡淡添上了一句,“归一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剩其一。

而这焚天的归一牢,便是要将这“其一”也给堵死。

禹黎听见身后的传来的话语,反而又笑了,没有半点反抗,十分顺从。

其实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宁娇娇死去,也再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对方能够解开阵法。

只要宁娇娇死去,没有了情感上最后的束缚与羁绊,禹黎就会更加强大,而如果她能记起——

倘若宁娇娇珍视过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禹黎想,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些。

但凡她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

那那块玉佩,便是他予那小花仙最后的生路。

让她干干净净地,从里面出来。

轰——

原本黑暗的荒地忽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就连百里外仍在作战的天界守卫和魔族偷袭者都不约而同减缓了手中武器落下的速度,不自觉地向天边望去。

被守卫押送的禹黎勾起了唇角。

她出来了。

心间满满涨涨,被某种情绪填满,并非出自于本体,而真真实实,就是出自于‘禹黎’。

这是从他出现在这世间后,从未感受到的满足。

……

宁娇娇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此刻的情况并不算好,甚至非常糟糕。

那玉佩所含的力量太大,从神魂割裂的痛苦实在是常人无法忍受,如同成千上万的蚁虫趴在了人的骨髓上稀释,并不是干脆的痛苦,而是像凌迟一般,钻心剜骨似的漫入心扉的撕裂。

宁娇娇甚至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站在原地,眼神开始涣散,整个人的意识都已经开始不清了。

『迷』『迷』糊糊中,宁娇娇好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穿着蓝『色』衣裙的身影。

是浮乌山林中最宠她、最疼她的狐狸阿姐。

宁娇娇迫切地想要伸出手,抓住那抹巧笑嫣然的倩影,却怎么都举不起胳膊,愈发焦急,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痛……好痛啊……”

“……阿姐……阿姐别走……娇娇好痛啊……要、要阿姐抱……”

连寒铁赤火都不怕的白衣仙君,在指尖触碰到宁娇娇满是伤痕的身体时,却忍不住发颤。

离渊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治愈系法术都用了一遍,上前将她抱起,“我们回去。”

他想要安慰一句,却发现已经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在目睹宁娇娇受伤的那一刻,离渊小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久违的,离渊脑中浮现起了往昔的画面。

那是在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的离渊还不是高不可攀的九重天帝君,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仙君。

旁人可以随意欺辱他,讥嘲他。

有一次,离渊血脉上的异母弟弟,更是硬生生在凡间当着众人的面,用蛮力踩断了离渊的小指。

具体的缘故离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对方洋洋得意的模样,和周围人看向他时,怜悯且混着惊惧的目光。

那可是真疼啊,尊严被人踩在地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却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离渊抱着怀中人,惯有洁癖的他压根没顾及自己的衣物上是否沾染鲜血,只觉得怀中人很轻很轻,轻得可怕。

他第一次发现她竟是这般瘦弱,好似自己稍微用上点力气,她就能折断了似的。

“别哭。”离渊垂下眼,看着她眼角挂着的泪水,忽然觉得彻底平定了魔族余孽也不是什么值得开怀的事情,“回去了,没事了。”

“……放……来……”

离渊没有听清,视线偏移,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抵在他的胸口。

宁娇娇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不劳帝君大人出手……”她闷闷地咳了几声,又道,“请您,放我下来。”

即便这般虚弱,却还在抗拒与他接触。

她还在生气。

离渊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受,但身为帝君的骄傲让他不能对此充耳不闻。

他依言放下了宁娇娇,却没有完全收回手。

“你……”

“——虞央的魂魄,此时应当已经回归了。”

宁娇娇突然开口,打断了离渊的话。

她看着离渊笑,嗓音清冷:“现在,在帝君大人眼中,我这个小小的花仙应该没什么用了吧?”

当然不是!

巨大的惶恐从心头涌来,离渊尚且来不及回应,就见宁娇娇一寸一寸地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奋力上前,却只能看她从指缝间流逝。

第二次了。

这是离渊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

宁娇娇自觉已经交代完一切,暗中催动了禹黎曾送她的最后的那片白羽飞到了斩仙台上。

她靠着北芙的令牌,竟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黑暗的通道。

一路上黑云翻飞,似有恶鬼咆哮,宁娇娇充耳不闻,脑中回旋着梦中那个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行想为之事,吾必将相助。”

于是宁娇娇放下一切恩怨,冷静地思考着一切。

从无法抗拒地来到这个世界,再到被离渊带回九重天。

她强迫自己适应九重天上的规则,强迫自己压抑『性』情,强迫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为了维持那岌岌可危的情感装聋作哑。

甚至后来与禹黎的相遇,再到对方邀请自己入魔——

无论修仙还是入魔,自己这一生,好似一直都在任人摆布。

可怜可笑,可悲可恶。

虽身不由己,亦不该怨人。

是的,走到这一步,宁娇娇不怪任何人。

甚至是虞央,按照常理,或许她应该恨她,可宁娇娇知道,虞央从头至尾都并没有错。

哪怕离渊,他亦在拼命炼制丹『药』,想要以此弥补自己温养巩固虞央魂魄所失去的修为,他在试图补偿自己。

每个人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苦衷,宁娇娇都知道,设身处地,竟也能理解。

只是宁娇娇不想在这样了。

何曾几时,她只是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花仙。虽没有九重天上尊贵冰冷的头衔,也没有身上这些珍贵的华缎锦衣,却能笑得那般肆意,也可以在浮乌山林中自由自在的玩闹,全然不必顾忌所谓的威仪。

那时念元还没有上到九重天,阿瑾也还在修炼,狐狸阿姐也还在,还有柏树伯伯,柳树公子……他们所有人都还未曾遭遇分离。

他们时常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阿姐擅舞,柳树公子擅画,柏树伯伯为他们奏乐,自己将酿的酒端上,小的几个在旁玩闹,还有念元那个书呆子,总是举着笔说要将这般情景写下来,那副呆样,惹得他们笑得直不起身。

伴明月佐酒,赏清风为画,圆满得不知今夕何夕。

一念百转,嬉笑怒骂都是这般鲜活。

……

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哭,此时宁娇娇眼角却忽得落下了一滴泪。

她又想起狐狸阿姐了。

倘若阿姐还在,定是不愿见自己活得如此难堪。

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湿意,宁娇娇看着那吞吐着黑『色』腾雾的深渊,再没有了一丝惧怕。

分明是极其可怖骇人的地方,宁娇娇站在斩仙台边缘,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不再去怨,也不会去恨。

九重天上的一切,便当是自己窃来的一场好梦吧。

而现在,梦该醒了。

***

离渊通过追仙踪,竟是比受到守卫通报的北芙来得还要快。

他初初落下,向来淡漠从容的九重天帝君这一次甚至来不及打理自己的衣冠,直直地朝着斩仙台飞去。

下一刻,离渊就看见宁娇娇站在那似悬崖般的斩仙台边缘,已经有些残破的粉裙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在边缘,正看着那旋涡似的斩仙台,只要后退一步,就是深渊。

离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生怕惊到了站在边缘的人,让她坠落。

最后,反倒是宁娇娇察觉到了来人,转过身见是离渊,倒也不觉得惊讶。

“你来了。”她平静地点头,好似来得只是一个陌生人,想了想,宁娇娇又添上了一句,“多谢。”

好歹也是有些因果缘分在,既然他愿意来送送自己,自己也合该道谢。

离渊浑身紧绷,他甚至来不及揣摩宁娇娇的言下之意,只能死死地盯着她,连声音都因过于紧张而有了些许僵硬。

“很危险。”这是离渊说得第一句话。

“我们回去。”这是他能想到的第二句话。

离渊向宁娇娇伸出手,因她的眼神,再不敢上前一步。

然而就是那一只手,往日似孤山寒雪般的帝君,却就连指尖都在轻微的颤抖。

宁娇娇看着这一幕,扑哧一声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她此刻心情的雀跃。

“确实危险。”宁娇娇点头赞同,“所以帝君还是不要上前了。”

离渊停下脚步。

他并非惧怕危险,只是因为看见了宁娇娇后退的动作。

再后退一步,就是无尽深渊。

离渊从没有想此刻一样惧怕狂风骤雨。

只因宁娇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模样,好似下一声惊雷后就要从此坠落,永堕黑暗。

“帝君又何必有此番神态?”宁娇娇奇怪道,旋即了然,“帝君放心,我是不怨帝君的,也不怨任何人。有今日一朝,全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

离渊没有说话,只是摇头,鸦青『色』的长发倾泻于耳旁,他不管不顾,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娇娇,你先过来。”离渊道,“我们回去。”

“还记得我在凡间问过帝君大人的话吗?”宁娇娇歪了歪头,笑了一下,“回哪儿去呢?”

回哪儿去呢?

这一次,离渊毫不迟疑,答道:“回家。”

宁娇娇摇头:“可九重天宫是帝君的家,不是我的。”

她叹了口气,澄澈的眼眸倒映着面前人狼狈不堪的身影,耐心劝道:“帝君大人何须如此,您如今平定四海,佳人在怀,该是逍遥自在的,又何必自降身份,与我这小小凡间精怪搅合在一起?”

钝刀子杀人,永非致命,却刀刀见血。

只三言两语,便将过去百年划分的一干二净。

离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此刻仍应该是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但离渊知道,自己的心却早就『乱』了。

再也容不下任何精心布局,再也没有办法想以往那样冷静地想出最快的方法。

很奇怪,分明不该有任何反应的地方,此刻却猛地收缩,好似要让浑身的血『液』倒流,再将它们吸食的一干二净。

太痛了。

离渊从未如此痛过。

“并非如此。”离渊嗓音干涩,眸中的光摇摇欲坠,“宁娇娇,你于我,不止是个凡间精怪。”

宁娇娇见此,更奇怪了。

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怎么也能让九重天上高不可攀的帝君大人如此难过吗?

于是她笑着反问:“那又是什么呢?”

是啊,那又是什么呢?

离渊蹙眉,抬手抚住了胸口,疼痛愈来愈烈,已经遍布了骸骨,在血『液』中崩腾叫嚣,离渊却仍旧想不出答案。

宁娇娇见此,倒也不急,她不再去看离渊,转而看向了斩仙台的波澜壮阔、怒海狂风,竟生出了些许贪恋。

这般景『色』可真是生动好看。

只可惜了,今生今世,只可看这一眼。

宁娇娇收回目光。

她来到斩仙台,并非只是一念之下仓促做出的决定。

这是宁娇娇仔细思考后,决定的了解。

既然旁人都说她是因离渊才有了好命,有幸上了九重天宫,那宁娇娇便自行离去。

既然他留下她是为了滋养她人的魂魄,那她便将他心心念念的人的魂魄,完完整整地还回去。

既然她一身修为皆是离渊所赠,那便魂飞魄散,将一切,还个干净。

……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宁娇娇想好了,这一遭,她什么也不要。

“我不知道是什么。”离渊平静地看向她,仍未收回手,“倘若你还愿意与我回去,最多三日,我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宁娇娇只是摇头,嘴角噙着浅笑:“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离渊绷紧了嘴角,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与虞央仙子,”宁娇娇顿了顿,旋即轻笑起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二人,真的很像吗?”

唇畔笑意似羞涩娇憨,然而她眉目皆是一派淡然清明,分明是极其坦『荡』。

自从虞央回来后,九重天上的那些风言风语,宁娇娇并非是一无所闻。

她只是强迫自己装聋作哑,可哪怕真是傻子,心中也该知道些道理。

原先憋着一股气,不去想问,可现在临走了,宁娇娇反而能将这些事情都放下了。

如此一问,也不过是最后了断。

这一次,离渊没有任何犹豫:“不像。”旋即,离渊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回去后。”离渊哑声道,“你与我回去后,所有犯错的人……无论是何人,任你处置,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呢喃,倒不如说是虚弱。

离渊在恐惧。

他在恐惧她的离开。

斩仙台周遭浮着的黑雾,还有宁娇娇翻飞的衣袍,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刀剑,将他刺得鲜血淋漓,却半点不能躲避。

宁娇娇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为什么离渊总喜欢穿着浅『色』的衣物,比如为什么离渊不喜欢花卉,比如离渊本人与龙族的纠葛……比如为什么偏偏是她。

最后一秒,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像’二字,便足够了。

起码这一世,干干净净的,也不算全然为他人作嫁衣裳。

“谢谢。”

宁娇娇看着面前出尘清冷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竟是还能带着笑。

“我走后,你千万要告诉仙宫的史官,不要在那载月石上写我的名字。”宁娇娇浅笑垂眸,嘱咐道,“不然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话。”

离渊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身上前:“你若——”

“离渊!”宁娇娇忽而抬起眼,厉声喊了那白衣帝君的名讳。

见他怔忪,小花仙弯唇笑了。

娇憨动人,带着无边艳『色』,又不掩眉宇间的天真澄澈,美好得一如初见。

她望向离渊,将这句话说得字字清晰。

“我不欠你什么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宁娇娇身体向后倒去,如同被猎人打中后跌落的雏鸟。

单纯赤忱的小花仙就连坠落都带着天真的温柔。

最后一眼,宁娇娇好似看到那人眸中冰雪如寒潭碎裂,他好似说了什么话,也许是还在劝她留下?也许是怪她太过偏激?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什么,宁娇娇早已不在乎了。

世间种种情动,到头来不过水月镜花易碎,却是从未情钟。

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宁娇娇的脸上却挂着这段时日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如释重负得不像是跳下了斩仙台,倒像是去奔赴一场从未有过的好梦。

最后那句话说得这般浅显,宁娇娇觉得离渊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从此以后,过往的所有恩怨痴缠,烟消云散。

因果缘灭,两不相欠。

纵使真有来生,你我也不必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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