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咎静静看着他,片刻问道:“怎么了?”
江随舟咽了咽嗓子,小声道:“……你别生啊。”
便见霍无咎的身形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接着,他从轮椅上站起身来,行到了江随舟身边坐了下来。
“我没生。”他说。
“那你……”
“但是下一次,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要先同我说?”霍无咎道。
江随舟被噎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
片刻后,他小声嘀咕:“还说没生呢……”
霍无咎耳聪目明,自是听见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试了试江随舟的额头,:“办法多得,用不着你践自己的身体。”
江随舟嘴硬:“我病习惯了……”
这倒是实话。他来到这个朝代,『性』命都难保,哪儿顾得上生不生病啊。反而他这幅病弱的身体,有时可以做掩护,有时可以做武器,利用自己又没什么心理和德上的负担,情况紧急时,他自然是不含糊的。
但是,霍无咎却打断了他。
“生病挺舒服是吧?”他问道。
江随舟讪讪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便听霍无咎道:“既不舒服,还这么做干什么?你直言告诉我,总有其他的办法。”
江随舟理亏,知道是自己欠缺考虑,也自作主张习惯了,从没想过跟霍无咎商量。
他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自是不知自己这幅认错的模样有多委屈,看在霍无咎眼里竟有几分人。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动物,刚训他几句,他就装起了可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反而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霍无咎最见不得他这样。
开口时,他嗓音已经极其尽力地放轻了。因着从不会柔声跟人说话,这份轻声细语便显得有些别扭,带着点儿笨拙。
“我这伤即便不管,也没什么问题。伤口不深,刃上也没有毒,没伤及要害,即便不管,他也能好。”
江随舟闻言,正要开口,便被霍无咎打断了。
“别顶嘴。”霍无咎毫不留情。“这种事,我比你清楚多了。”
这倒是。
他虽年岁尚轻,却是在战场上滚大的。而江随舟自己一个现代人,根本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一时没出息了些,加上关心则『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讪讪地闭了嘴。
便听霍无咎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一般,片刻之后才接着开了口。
“昨日我受伤,你便难受,是不是?”他说。
江随舟诺诺地点头。
便听霍无咎接着说道。
“你替我难受,我感觉得到,你为了我这点小伤硬要冻病自己,又何尝知道我会不会不舒服?”
他语气虽有些别扭,但这话,却实打实地惊到江随舟了。
他愣愣地抬头看向霍无咎。
便见霍无咎端坐在那儿,垂着眼,神『色』冷淡平静,并没有看他。
江随舟病中看人都有虚影,让马车一晃,更看不真切了。因此他并没瞧见,霍无咎身形有些僵硬,盯着马车角落的冷淡目光,也一动不动的,满是紧张。
这幅模样,分明是在别扭地掩饰着什么。
片刻,他看向江随舟。
“你只管照顾好自己,”他说。“不必为我自损。”
江随舟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但在这个时候,马车终于下了山。那段路没有修整,前些日子又下了雨,让后主恢弘的仪仗一轧,地面便崎岖得厉害。
马车骤然一颠,江随舟重重磕在马车的车厢上,接着顺着惯『性』往旁侧一倒,直往另一边摔去。
江随舟只觉自己病成一团的脑袋都被晃成了浆糊。
却在这时,他一头撞到了一个有两分熟悉的怀抱里。
温热,坚硬,带着肌肉特有的韧劲儿,以及稳得像是世上所有声音都消弭了、只剩下这一声音一般的心跳声。
江随舟只觉自己的心脏一时停摆了。
他顿了顿,只觉昨晚的慌『乱』感又重新回来了。他片刻才缓过神来,连忙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
但是,一只胳膊在这时抬了起来,按在他的肩臂上,将他往一揽,便把他按了原处。
马车仍旧是颠簸的,但温热的怀抱和坚硬的车厢,究竟是不一样的。
江随舟的喉咙失了声。
便随着一阵背后胸腔的震动,他听见了霍无咎的声音。
“好了,闭眼,睡一觉就到了。”他说。
江随舟还没病得动不了,却没挣扎了。
他怔楞片刻,竟不知怎的,乖乖顺着他的话,闭上了眼。
一时间,眼前黑了下来,晃动的马车中,那人将他圈在了一片坚固温暖之中。
像倦鸟归林。
江随舟病得头晕目眩中,神识竟有片刻的清明,让他忽然之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
他似乎……可能是栽了。
好像……靖王是断袖这件事,要从假的变成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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