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 黑黝黝的天空中没有星星,冷风呼啸而过,激起人皮肤上泛起阵阵颗粒。这是一种自然的反应, 是人们对寒冷的应激的调解, 作为一个医者,而且还是江湖上绝顶高明的“飞大夫”,公孙玲自然明白这一点。
他是一个很瘦的老头,穿着一件很薄的青色的宽袍, 他本来是一个脾气非常古怪孤僻的小老人,但在这个凄冷孤独的夜里, 却不得不让自己那同样离奇的住处打开,让另外的一个人入住其中。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 就算是死也不愿意。但是那个人向他下了毒, 虽然随后被他解了, 并且反过去向着对方下了自己最得意的“五花奇情散”, 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而接下来,他又中了最少七八种的毒药, 并且他惊骇的发现,虽然他每一种将之解了去,但残留的却无法根除,等到最后一味药入了他的身体,就像是圆了最后的一个缺口,这紧紧相连的不同的毒药发作起来, 就成为了一种绝无仅有的极复杂的剧毒,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任何的办法。
飞大夫一向认为,他的武功虽然在这个江湖上不算什么,但他医人救人的手段, 却绝对没有人可以比肩的了。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受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他的脸都被打肿了,在这样深冷的夜里,他的额上竟溢出了细细的汗,他想要看清那人飘飞的宽松的袍子下是何等的面貌,但对方就如同一个深渊一样,他瞪的眼睛都疼了,也看不出分毫。
他吸了口气,故作镇静道:“尊驾何人?来此又是为何?是想要羞辱我这老头子吗?”
是为了让他看看,他用毒的手段其实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无敌吗?
“唉,”那人轻声叹息起来,她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就像是鬼魂的叹息,她轻飘飘地道:“难道不是你先来试探我的吗?”
飞大夫这次是真的恐惧起来了,他从没想到,那黑色诡秘的袍子下竟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用毒这样可怕的女人,他开始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是否有对不起过哪个无辜的女子,竟令得她这种时候来回魂索命,他语音也颤抖起来:“你、你、你想做什么?”
黑袍人又叹了口气:“来找你的人,不都是为了求医吗?难不成你遇见更多的是寻仇的吗?”
飞大夫张口结舌了好久,他突然想跳起来,但可悲的是,他忽而意识到他已经没有了双脚,他跳不起来。但他仍然是很愤怒:“医毒从来不分家,你的毒术这般的厉害,不管是得了什么病,你都可以自己想办法,你下的毒连我都没办法解决,还过来找我,你是在逗我玩吗?”
但那人可没有再继续惯着他,她淡淡道:“我可没有时间来特意捉弄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她突然伸出手,黑色的衣袍里伸出的手却是那样的白,没有一丝的血色,比最深冷的冬雪都要来的苍白,这简直就不是活人能够拥有的颜色。飞大夫今晚已经足够惊奇了,但他发现,他还能够更惊奇。女人掀开了那将一切包裹起来的篷帽,露出的脸果然也是如出一辙的惨淡的白。
她很美,是一种纤纤柔弱的美,她的眉毛很淡,鼻子小巧,唇也秀气,她的身上有着一种神秘脆弱的气度,这本来应该是男人们最疼惜的那一种气质,他以为她的眸中也必然是一种忧郁而悲伤的情感,但她却是对他笑了起来。
飞大夫这次是真的吸了一大口的冷气,他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怦怦直跳,如果他不是已经既老且残,他简直以为自己就要深陷进一个瞧不到底层的巨大无比的深坑里,他语气复杂道:“你的身体受到了很重的损伤。”
她笑的时候,面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他只觉着这个人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需要的几味药,”女子轻声道:“这个城里都没有,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最厉害的大夫才会有那样珍稀的药材,就算没有,你也应该知道从什么渠道可以拿到它们……”
飞大夫这一次没有愤怒,他甚至有了同情与惋惜:“你的身体是从骨子里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很残酷的事情,你不仅受到过摧残,在摧残里还中了毒,这毒现在已经随着时间深入到了骨髓当中,我……我已经救不了你,你大概也……”
他不敢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忽然不忍心将这个事实说出来,因为那实在是太残忍了一些,他已看出这女子年龄根本不大,但她好似已经经历过了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经历不了的苦难,而现在,这老天爷也还没有给她留下余地,她就要步入死途。
女子点了点头,她就是叶青,也是这个世界里的“哥舒冰”,是被逍遥侯推下悬崖的妹妹。这一次她来的有些晚,不同于过去几次的幼年,这一回,她来的时候这位“冰冰”的处境就已经是绝境了,她不停地在崖壁上凿坑,用枯草沼水充饥,她如此坚持,但还是在一个暴雨冷风的夜里,在山腰处的洞穴里“睡”了过去。
叶青“醒”来的时候,天际已经放晴,天空中一蓝如洗,她先是看了看天,确认自己看不出什么,才开始收拾起这幅不知应该如何形容的身体。她懂医理,在楼兰城的时候更是花费了大量的时光和精力将医药这一项点亮到了一个极为深厚的地步,这峡谷下多的是无用的杂草与毒物,她却可以从这贫瘠的“材料”中找到对自己最有用的那几种,她在底下又修养了两个星期,确认没办法再继续恢复以后,她就开始准备从这悬崖下出去。
她不可能继续等着剧情中的转机,因为逍遥侯就是她的目标。她的轻功也不是原主可以比的,她“梯云纵”的功夫从来都没有落下,这样一门绝技,本就是一式绝佳的应敌的对策。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逍遥侯,而是悄悄地从另一侧的小路里溜了出去。
她需要先将自己的状况打理好,最起码将自己的实力恢复到一定的程度,然后再细细谋划,才能去完成此次的目标。
想到这里,她轻轻一笑:“这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她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难办吗?
“但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叶青道:“在完成那件事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所以,”她看向飞大夫:“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凭什么帮你?飞大夫想这样说,但他的肋骨下突然就发起疼来,是那种并不钻心但很焦心的疼,是他中的毒发作了,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忍受,所以他只能自暴自弃地妥协道:“行吧行吧,你要什么药?先说好了,治不好可别怪我,反正你也只是将我这里当做一个药库而已……”
说到后面,他好像是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不忿,语气里满含怨尤。
于是叶青终于得以走入了这座坟墓一样的小房子,她在路过飞大夫的时候,一阵冰凉的寒气从她的身上散发了出来,飞大夫打了个激灵,他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人是怎样坚持到了现在——她必然是修炼了一门完全阴性的武功,并且达到了一种极为高深的地步。她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这门内力,利用着这内力带来的寒凉的效果,去让身体的某些部分维持在一个低温的地步,而寒气,有些时候总可以让血肉保持住最低等的生机。
叶青从前方转过头来,她大致知道飞大夫发现了什么,但如果她真的知晓了这位大夫的猜想,她一定会告诉他,他的想法有一部分是错的。
她更多的,使用的是已经特意改进过的衍息诀,这门功法,在与水母阴姬交战以后,就在“水”的方面有了很大的突破,她可以与外界的“水”互相交互,也可以将身体中的“水”操纵起来。不要觉着这不可思议,武学一道本来就是包含万千,经络与血液也是人体的一部分,但这也可以在内力下改变。
叶青丝毫不介意这里是一个独居老男人的居所。里面一切都是昏暗的,一个大大的棺材摆放在中间,其材质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的盖子没有盖上,里面铺着丝绒的铺盖,可以看出,这已经古稀的老人平日里就是睡在这么一口棺材里的。
叶青环目四顾,见到其他的家具倒是一应俱全,虽然空气沉闷,但最起码还是很干净,她注意到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童子正躲在暗处惊骇地看着她。
身后是老人那冷冷的目光。
她想了想,招了招手,将那童子唤来。童子磨磨蹭蹭地过来了,还有些畏惧地看了老人方向一眼。
叶青将一枚金粒子放到了他的手掌心里,语气温和道:“去买床新的床铺吧,不用最好,能用即可,剩下的你也可以让自己去吃一顿好的。”这是她用自己身上戴的金簪捏成,看不出原本一丝的模样。
童子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
“你倒是好心!”老人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接下来叨扰的日子还长着呢。”叶青也不介意,这本就是她强行住进来的。逍遥侯的耳目太多,恰是这种隐蔽的地方才可以让她最大程度地藏起自己,还能够最大程度地搜罗宝药,双管齐下,何乐而不为?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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