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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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 只是私下里的一场欺凌。

一场由高年级生打着“教育”为名而做下的欺凌本该没人在意。

这样的事不仅是在第三军校,即便是在名声最好的“第一军校”里也时有发生。

做下这件事的高年级生,原本是发自内心地觉着, 这不过是比靴子上落下了灰尘还要小的事情。

所以当新生竟然开始以成群结队行动的方式, 来对抗他们针对落单学生的欺凌时——便如一粒尘埃妄图伪作陨石向主人叫嚣。这让他们比起愤怒, 更是觉得好笑。

“这帮崽子不守规矩。”高年级生之间彼此讥笑新生的庸懦, “第三军校从没出过不把裤脚绑一起就不敢出门的懦夫。”

“他们集训的高合格率到底是怎么来的?不是抽到的073星吗, 我以为能从那颗星里出来的合格者,怎么说也得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血性人呢。”

一旦提到了高合格率, 自然便会理所当然地好奇起他们通过的方式。

这样高的合格率, 可是第三军校立校以来从未有人见过的。

好奇一心, 大家倒完了尘埃叫嚣事, 反倒寻到了吴琰身上, 问他:“小侯爷,听说你看了这场集训, 怎么样,他们的头狼是谁, 结果又如何?”

吴琰听到这样的问话, 翻页的指尖停在了屏幕上微顿, 随后方才抬起绿色的眼睛瞧了眼问话的人。

那是他们这届“头狼”身边最得力的下属。

将头发剔成了褐色板寸青年笑得有点痞里痞气,他的父亲曾在吴琰父亲的手下当过一年副官,与吴琰尚且算是熟悉。他自认吴琰看见他,就算不会回以微笑, 至少也不该是眼角抽搐一副他不该来的模样。

青年见状不免困惑,他摸了摸鼻子:“怎么了,你不想说吗?”

吴琰当然不想说。

他又不是真的傻子。黎里他们通过集训的法子不仅仅是在普兰的脸上甩耳光,更是再甩前三届辛辛苦苦通过集训的高年级生的耳光!

这样的集训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吴琰闭着眼都能想到——不出事才奇怪。

可偏偏,他答应了了黎里。

和韦岫两人私下练习配合不知多久的黎里,终于在牌桌上赢了他一次。他本以为黎里会和他要大笔的零花钱,却不想黎里提了个条件——

“如果有人来问你我们集训的情况,你记得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他。”

“我怎么卖的名次,又是怎么哄人买的名次。”黎里笑眯眯地,“不加修饰的、原原本本地告诉问话者。”

吴琰起初还觉得这要求莫名其妙。

他与同届学生的关系并不亲密,在第三军校算是个被挂在墙上的贵族。

谁没事会来找他咨询新生集训的事?

是,黎里他们这届合格率是高了点,但比起高年级生之后所经历的残酷训练,集训实在是不值一提。高合格率最多也就是让他们笑一句“这届头狼排敌的能力不行”,谁会为了这个来找他?

所以吴琰答应了。

他原本是真心觉着,这只是黎里在不满他当初为缓和她与赵锡关系时加以“修饰”的那些传话,不过是有她风格的一次委婉提醒罢了。

直到今天,真的有人来问他。

吴琰敏锐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看着青年的表情复杂极了。

青年见状越发不解,他打趣道:“怎么这幅表情,有这么不想说吗?”

“我的确不想说。”吴琰关上了显示器。

青年闻言眉梢微促,他正试图说服吴琰,便又听这位贵族慢声道:“但我答应过别人,有人问我就要答。”

吴琰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届的新生集训是场交易。”

青年闻言微微睁大了瞳孔。

吴琰言简意赅:“合格名额被售卖了。”

专业基础课上,殷誓姗姗来迟。

他像是从另一栋教学楼匆匆赶回一般,不仅气喘连连,甚至连额发都被汗液粘在了皮肤上。

负责专业基础课的教授见状颇为不满,只是碍于课程进度,方才不曾发作,只是让他尽快归位。

黎里坐在靠后的位置,见状向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坐这边来。

“算是还你当初战争史的情。”黎里顺手将自己的笔记发了份给他,“呶,这是光子频率的公式。”

殷誓却没有接她的笔记。

他紧紧盯着黎里,那副模样好似即便黎里未曾向他招手,他也一样会找来。

黎里略顿,挑眉问:“有事?”

殷誓道:“即便我尽力阻止,进一步的冲突仍是发生了。”

“高年级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我们集训的情况,说了些难听的话。特种作战系的学生没能忍住,直接动了手。”

“我与您的赌约,是您赢了。只有一点我很好奇。”

他第一次坐下目光没有去追随君瑶,而是盯着黎里。

“第三军校的集训从不公开对外。所以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和笃定冲突会加剧的殿下,又有无关系?”

第一次欺凌事件发生的时候。黎里和殷誓是同时得到的消息。

当时黎里刚说过“麻烦要来”不久,殷誓理所当然便肩负起了保护弱者的使命。他请求诸生结伴同行,以团结力量的方式,来避开那几个恶劣高年级生私下里的动作。

黎里说了请他保护弱者,对于殷誓的安排,也未做多质疑。

只是在事定后,方才与他说:“回避是解决不了根本矛盾的。”

“他们看我们不爽,暗地里不能发泄,早晚也会走到明面上。当走到明面上的时候,校园欺凌就要变成校园冲突了。”

殷誓当时道:“我明白。正是明白,我才选择了回避。第三军校崇尚暴力,我们若是反击,怕只会中了那些渣滓的意,他们正好借此明目张胆地来。一旦少部分人之间的纠纷,演变成年纪间的对抗,作为新生的我们处境就麻烦了。”

他分析得很到位。一些有些不满他选择这般迂回方式处理的学生,在听后也觉得有道理。

问题能解决就好,不能控制冲突,对无关的大部分而言才是麻烦。

当时黎里便笑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道:“那不如打个赌呀,殷同学。”

“如果你的法子有用,我便同意君瑶搬去你们的寝室,方便你们叙旧。”她抛出了巨大的诱惑,“如果你的法子没用,我要求也不高,回头你帮我做一件事就行。”

殷誓答应了。

他本与吴琰想的差不多,皇女初来乍到,心血来潮也是有的。她不明白“恃强凌弱者畏强”的道理,所以才会觉得结伴不能阻止欺凌的发生。

直到今天课前。雷则带着特种作战系的学生匆匆忙忙来找他,说是高年级嘲笑他们这届的特种作战系都是“孬种”,也别参加什么演练了,最好集体收拾包裹回家赚钱,以期未来上了战场,能向敌人买条命活。

特种作战系是配合机甲系登陆作战的最强的单兵部队。

未来的最强兵种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反呛了回去。年少气盛的未来军人,谁是好脾气的性子。高年级正觉得这届买名次的学生丢第三军校的人,主动送上门被揍,谁会放着免费沙袋不要?

两方当场便在演武场厮打了起来,特种作战系院长赶到的时候,新生里已经躺了两个。

高年级的还在哈哈大笑:“难怪要买票回家,这点斤两,要是不允许你们买票,集训怕是会死人哦!死人可要向议会打报告的,校长也不想写报告的嘛,哈哈。”

殷誓到的时候,尚且能瞧见高年级生轻蔑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拦住了,怕是跟他一起去的那些学生,也要忍不住。

可是——

当时殷誓就在想:他们是怎么知道集训过程的,集训的内容,不是从不对外吗?买票的学生自然不会对外说,那么卖票的人——

“……他们为什么知道?”

联想到打赌时黎里微微翘起的嘴角,殷誓话至末尾,近乎质问。

君瑶见到他握紧的双拳,不由蹙眉。他抬眸看了一眼殷誓,语带警告:“殷誓。”

黎里却不以为意。

她抬了手,甚至还将自己的笔记给了君瑶,示意他好好听课。在君瑶有些无奈的神情下,坦然承认:“没错,是我让吴琰说的。那又怎么样,约定的时候,只说回避能不能解决问题,又没说不可以插手事情的发展。”

黎里警惕地看着殷誓:“你不是想要毁约,答应我的事不作数了吧?”

殷誓闻言大为光火。

如果不是此时还在课堂上,他大概已然激愤质问。

殷誓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和道:“殿下为什么这么做。您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众人结伴行动,这场冲突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

她说:“只要我们安静、委曲求全度过这一年?”

黎里笑道:“不可能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集训高合格率的原因他们早晚会知道。冲突与歧视不可避免,还不如将它爆发的时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殷誓隐忍着:“那也不该是现在!至少到——”

黎里顺口补全:“至少到你、或者你的朋友们获得资源、能够制止他们危险的想法时,再来化解这场矛盾,就像殷家所谓‘废除帝制’的办法是入仕一样?”

殷誓面色僵硬。

黎里却像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她细数道:“我向吴琰打听了些你们家的事。殷氏进入内阁也有小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殷氏所谓的‘废除帝制’既没扳倒皇帝也没能废除七人议会。相反,作为“民主”的代言人,你们还多次代表帝国内阁挽救民众于恶政水火。政绩闪亮、成绩斐然,皇权最高代表人楚檀议长不给你们颁个帝国勋章都说不过去。”

“本来嘛,我瞧见你参军的时候,还以为殷氏终于想明白了。不过见你到了现在还回来质问我这个问题,我猜,殷氏入军就和你们入仕一样,没想过流血政变吧?”

“你们是不是抱着以军权胁迫楚檀,进一步让渡议会权利的主意呀?”黎里眼睛亮晶晶,恨不能给殷誓鼓掌。

“温和改良派,”她感慨,“真是帝制的好朋友。”

殷誓低声:“殿下!”

他目光如锋刃:“殿下,请您慎言!”

黎里毫不在意:“这就要慎言啦,我还有更糟糕的话,考虑到你的身份没说出口呢。”

“殷誓,我不是改良派。”

“我也不打算学着你们殷氏的做派,花上大量时间来尝试改变。”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在我看来,改良第三军校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把错误本身连根拔起,才会有所谓的美好未来。”她说道,“暴\动只是一时疮痛。相信我,风平浪静后,第三军校就会是你想要的样子了。”

殷誓:“……”

殷誓难以置信:“你还想诱发暴\动?!”

黎里:“……”糟糕,一时嘴快没收住。

嘴快都快了,她干脆道:“没错,我已经请韦岫加快扇动两方情绪了,想必冲突很快会进一步升级。”

“你阻止不了的。”

“你输了,赖不掉的。”

殷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他缓声提醒:“我不会爽约。但是殿下,我也需得提醒你,暴\动是最糟糕的解决方式。不仅是对将会出现的‘牺牲’而言,对您亦如是。”

“现在大家或许尚未能反应过来,可随着冲突的加剧,受创的学生越多,他们便会对受伤的原因记得越深——是您逼得他们只有买票一条路。他们之所以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全是因为您在集训中做过的事。”

“您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暴\动,对您又有什么价值呢?”

黎里唔了声。

她说:“光明前,总会有所牺牲。”

“我牺牲了别人,总不能还让自己独坐高台?”她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勿惜此身、方得报国。”

“我在集训时说过的,身为皇室,我最大的使命就是护佑国民。国民的幸福安康是我最大的诉求。”

“第三军校也是帝国领土,第三军校的学生,也是我的臣民。”

“我对臣民负有责任,拨乱反正是我必行之事。”

“殷誓,我不是在刻意挑动冲突,而是为了彻底改变这错误的规则。我和你们殷家的行事风格虽天差地别,目的却是一样的。”

“我只是想要这里变得‘正常’。”

专业基础课的课堂里。

教授的声音透过扩音系统响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可殷誓竟觉得,皇女轻得连笔尖落地都能盖过的声音,却如鸿蒙古钟一般清晰明亮。

殷誓喉结滚动。

他轻声问:“您要我做什么?”

黎里温声说:“种下一颗火种,一颗能将我们团结起来的火种。”

“殷誓,你是我们大家信赖的领袖。”

下课后,殷誓因为迟到,而被罚打扫教室。

黎里安慰了几句,陪着意思意思扫了两下,在殷誓婉拒了三次后,方才告辞离开。

君瑶陪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直到两人已经走向了别墅区,周围再无别人,黎里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君瑶:“忍了一路了吧,想问就问。”

君瑶垂眸看向黎里。

他非常干脆问:“更糟糕的话是哪些?您和我说过的那些吗?”

黎里想了想:“差不离,我和你说过多少糟糕话来着?”

君瑶复述:“殷家是软弱的保皇派,改革救不了帝国人,怎么会有这种民主共和的废物,难怪赵锡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帝国还活着。”他回忆片刻:“就是有殷家这种无用的共和派,皇室才有精神上演真假公主的剧本,议会别根本就是看中了殷家无用才扶他们作为共和领袖的吧。”

黎里听着:“哦,还好,不算太糟糕的。”

君瑶:“还能更糟吗?”

黎里看着君瑶:“革命、只有彻底的革命才能打败腐朽的帝制,傻逼殷家抢军权去逼宫啊,变法有个屁用!——这话我从吴琰和我说完殷家的发家史开始就憋着,憋很久啦,但我的身份好像不太合适说。”

君瑶赞同:“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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