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直到最后白归依然没再说什么。叶凡星闭目熟睡的时候,他从锈剑里出来,静静看了许久,脑海中还是那一句“日思夜想”。
在画舫上那时,师弟说我不?恨她,否则必为仇恨日日所累。白归靠着山壁,看着月色下睡着的人。若是师弟此刻醒来,看到了他,要动手,他是下不?了手的,不?太舍得,打起来难免吃亏。
如果师弟现在看到他,那就不?得不?让着师弟了,还谈什么报仇。白归想,所以算了,还是走吧。
他负剑在夜风里离开了思过崖,没有再回头。身后的山崖里杨花飘絮,如同浮萍,春意染遍,深夜也?分外温暖。三年前被师弟夺走了佩剑后,他早已经换了一把宝剑,刚开始很不?适应没了顺手的剑,可是现在三年不用,早已经忘了旧剑的轮廓。
剑如是,人也当?如是。
等到叶凡星醒来时,破晓晨曦将山崖泼得温暖透亮,锈剑里已经没有了声音。叶凡星坐起身,正打算把锈剑扔了,系统出声阻止,
【主角在锈剑上留下了灵力印记,可以看到你的状态。】
叶凡星猛然收住打算扔了的动作,慢慢把锈剑举到面前,幽幽道:“真会玩。”
只是为了防止叶凡星出了什么状况无人发现的白归,远在千里之外突然揉了揉眉心,总觉得好像被人暗中嘀咕了一般。他放下酒碗,刚刚收拾了仇家出来,对酒洗去一身血气,却发觉自己留在锈剑上面的印记有了些异动。
白归皱起眉,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闭目感觉起了印记,透过锈剑上的灵力印记看到了叶凡星侧坐着的模糊身形,像是在和谁说话。
从印记里看,小师弟坐在春光里,白衣疏洒,乌发泼墨,在案边斟酒,看不?清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清楚另一个声音是掌门。白归凝神,想要听得更仔细一些。
掌门说:“前些日子,白归留在门派里的灵神灯灭了,我见你心神不?属,便没有告诉你,”掌门沉着声音,“想来,他是被仇家追杀,死在了外面。”
白归险些没一口酒喷出来,他明明好端端坐在这里,灵神灯怎么会……蓦然间他想了起来,之前他的神魂锁在锈剑中,按常理来说神魂离体,的确是“死”了,重新回来,也?更像借尸还魂,不?会让灵神灯重新亮起。
这下误会大了。
掌门最后说道:“如此,你也?不?必再执念于虚无,我青云派的衣钵,只有你来继承了。”
叶凡星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依旧在案上一盏一盏地倒过酒,直到最后一杯,才说:“弟子知道。”听起来出奇地平静。
白归原本想,师弟若是伤心,他肯定慌张不?好受。谁知师弟半点没反应,他反而更不好受。可见人实在很复杂。
掌门离开后,叶凡星一直没动,酒液斟满从杯盏里面泼了出来,蓄在案上湿了衣袖。他才倏地惊醒一般松开了手。
起身之间,白归突然看清他脸上怔忪难过神色。这很不?寻常,即使他们有过相处,也?还算愉快,但以师弟现在的想法,该把他当?做一个死有余辜的魔修,惋惜也?罢无情?也?罢,为何要露出这样接近于悲痛的神色?
平白让人误会有情?。
*
自那日后,白归没敢再看锈剑里留下的印记。他猜测叶凡星应当?已经离开思过崖,有青云派诸多弟子在,也?不?必他再操心。何?况锈剑里没了“剑灵”,想来早已经被叶凡星扔了。
从系统处得知此事的叶凡星立刻不再独处时对着锈剑故作?沉默,开始快乐修仙,免得什么时候主角回过味杀过来报仇。
在外人看来,他突然醉心于修习,闭门谢客,进度一日千里。几年过去,他的灵力已经胜过掌门,成为青云派的仙尊。正道无不?景仰。
如当?初白归带他下山时所想,这般高天明月之姿,又修习天赋卓绝,自然是名动天下。只可惜青云派今夕不?复往日,除了叶凡星,便再无一个天才,门派中青黄不?接人才凋敝,受其他仙门觊觎奚落也是寻常事。
掌门因门派不?兴郁郁寡欢,就此闭关,将门中事务皆交给了叶凡星。虽然表面不说,但他如今已是青云派真正的领袖。
为了管理青云派的诸多事务,他不?得不?结束了闭门修习,出现在了人前。人们惊异于他的变化,都是一片唏嘘。
彼时白归正在魔修里风生水起。魔修这些年来颇为势大,放纵肆意的作?风引得越来越多的正道人士叛变,隐隐有了压过仙门的势头,引起了许多仙门前辈的不?满。白归改了容颜,横空一剑赶下了上任魔尊,摇身一变成为了目无下尘的新任魔尊。
白归虽然知道仙门现在势微,但困兽犹有余力,就故意约束魔修们安分,看似要与正道安然无事和平相处。仙门前辈们都松了口气,称新任魔尊虽是魔修,但还算是个谦谦君子,秉性温良。
但他们没想到这仅仅是先礼后兵。当?仙门有人杀了两三个魔修,从前只能算是小事,白归却抓住此事不?依不?饶。他持秉大义,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只道他们魔修以礼相待,正道反而寻衅滋事草菅人命,竟是如此残暴不仁,对敬仰仙门的天下苍生难以交代。
仙门的修仙者?们还未见过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比他们还厉害的魔修,一时乱了阵脚,转眼间就被白归扣上了穷凶极恶的帽子,都是愤懑不?已。但是魔修原本就气焰嚣张,仙门人才凋零,在人们的质疑下,许多正道修仙者?无法?面对道心就此退隐,更是抵不过来势汹汹的魔修了。
无奈之下,几大仙门商量过后,决定派出门派中人,去与新任魔尊商议。
此事实在丢人,无异于向魔修低头,许多仙门前辈都借口闭关,各门派都在发愁派谁过去,只有青云派,由于只有一个叶凡星拿得出手,完全不用愁。
前去谈判的天灵船上面,众人围着一个人,他们都是各门派出来的天之骄子,或者?前辈高人,此时却都殷勤地问候着中间的人。
天灵船已经靠岸,到了魔修众多的汴京城,也?是新任魔尊的所在之地。
白归正隐在人群里,光明正大顶着易容后的脸,打量正道这次派出了多少人过来。他注意到了天灵船上众星捧月的怪状,不?由得走近几步,看看是不是哪个闭关的老家伙也?跟着一起来了。
众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话,分散开了一些,让白归渐渐看清。中间这人穿着青云派的白锦云纹长袍,坐在桌边一杯清茶前,手指如同白玉石,握着一把长剑,一头白发散落下来。意气清疏高洁。
白归想,青云派何时有了这么一位前辈,他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他抬头看那人面庞,却突然僵住了身体。
“不?必围着我,”叶凡星沉静开口,“既然已经到了,便都下船吧。”他脸色苍白,俊美的五官因为没有情?绪显得格外淡漠,仿佛书中所说无情?之境的仙人。
“不?过是与魔修谈判,没想到仙尊这一次会亲自来,”一个其他门派的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猛然想起了青云派如今的状况,连忙改口尴尬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的确应该看重一些。”
其他人都是暗怪这人不会说话,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还在争相说,“仙尊,我派前些日子得了一颗南海明珠,对镇养心脉极有好处,此事过后不如来我派坐坐。”也?指点一下门派里那群不?开窍的后辈。
俊美的仙尊侧过头,温柔一笑道:“门中事务繁多,还是不叨扰了。”他面色极白,日光里更如同明月湛湛,令人不?敢逼视。
“不?妨事,既然如此,”那前辈高人险些没发出声来,“我派人送到青云派去就是。”
“谢过。”叶凡星简短道谢,就已经穿过人群之间,走下了船。
正是初秋,不?多久天上已经飘起细细秋雨,打得青砖红瓦湿透。仙尊雪白衣衫,负剑走在雨中清骨疏疏,巷口岸边的人们都悄然看来。他满头白发比雪犹甚,在雨中束起头发,回过头时眉目灿然生光,“时候不?早,还是快些吧。”
众人答应,一一跟上来,其中却突然混进一个陌生面孔。叶凡星定眼看了半晌,轻轻咦了一声,疑惑问:“之前没在船上见过,你是何人?”
周围人都要看看是谁这么好运被仙尊注意到,却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满面笑容,犹如烈日般令人心中亲近。的确,若是在船上,他们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一时间,都是露出了戒备的表情。
“我是云落门的弟子卓琛,没赶上天灵船,”白归神色淡定自若,丝毫不见紧张,“不?得不?托人绕了近路,刚巧赶上前辈们。”
“云落门?”叶凡星微微蹙眉,“你可有凭证?”
仙门中除了几个大门派,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众人虽然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却也没有立刻赶人,免得若真有此派,平白生出事端。
白归果然拿出一块仙门令牌,注入灵力,上面显现出“云落”的字样。
叶凡星不?再问什么,向他颔首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雨中轮廓如一捧雪直垂落下,隔着再远众里相寻轻易便能看到。
见白归拿出了凭证,其余人也不?再防备,与他攀谈起来。白归借机问道:“为何仙尊满头白发?”刚刚看到时,他心中莫名有些难受,待反应过来,已经跟进仙门的人群里面了。还好他之前就做了准备。
一人回答道:“听说是早些年急于修习,走火入魔,保住了性命但白了头发。”
“换作别人走火入魔,轻则经脉俱断重则流血而死,仙尊仅是白发,可见修为精深,控制入微到了何?种程度。”另一个人赞叹。
叶凡星已经走出去很远,却突然见之前的年轻人站在前面巷口,拿着把油纸伞,长身玉立俊秀潇洒。他静静地看了顷刻,就别开目光接着往客栈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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