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星挑眉一笑,挑拣起手心下面一把,说道:“教不会我的话,说明将军是浪得虚名。”
江独明:“……”
到了练习的枪击场,叶凡星摸索了一会儿就打开保险,之前某个世界有人教过他相似的枪,那个人也姓江……他垂下眼睛。
“别发呆,”江独明皱眉按住他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没像对副官那样严厉地说他手抖拿不稳,“拿枪的时候,这很危险。”一边说,一边握住他的手将枪口对外。
“砰——”
叶凡星顺势开了一枪,虎口震得发麻,也将他从纷杂思绪里抽了出来,他浅浅笑了一下,转头去看江独明。
江独明看着被打中的树,那里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毫不吝啬地开口夸奖道:“头一次就能打中,悟性不错。”
“我想打那个靶子。”叶凡星似笑非笑起来。
这实在离了十万八千里远。江独明喉结滚了滚,将批评咽了下去,用平生耐心认真教了起来。
叶凡星不是不会,只是懒得装一个初学者,这时候见对方教得辛苦,只好装作一点就通逐渐学会。
半日后,估摸着时间,叶凡星一枪命中靶心。他在日头底下出了点汗,手却还是冰凉。江独明握着他的手有些出神,直到叶凡星转眸看过来,才慢慢道:
“你学得很快。”
“当然,不过少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叶凡星擦了下汗,就要把枪还给江独明。
“收着吧,”江独明淡淡地说,“既然陈姑娘对你很不同,将来时局变化,你拿着她也安全……也给你用来自保。”
“对我很不同?”叶凡星脸色怪异,锋利俊秀的五官都仿佛盈着笑,在下午炽烈的光下面神色模糊,“我说过,把陈平乐送给将军,可是你不要。”
“她也不愿意。”江独明低声说,他静静看着远处的海棠花树,第一次觉得这树有些碍眼。
让他时时刻刻想到被拒绝那日窗外的海棠花。改日……不,今日就命人移走。
“将军,你现在的神色耐人寻味,”叶凡星抿唇笑着,脸边梨涡浅得看不出,“我曾在y国养过金毛,回国后不得不寄养在朋友家,你和它当时的神态很像。”
“金毛是谁,”江独明想到传说中性开放的外国,联系寄养,目光复杂一言难尽,“你的孩子?”又立刻想到,“你和陈姑娘提过吗?”
“孩子?”叶少爷大笑了几声,少年人清朗的笑声将整个练习场的空气都充盈着,他轻快地说:“你就当是这样吧。它是一种可爱的哺乳类动物,英文名叫道格。”
道格,dog……江独明反应了过来,却也没有生气。对着这个戏谑顽劣的叶公子,他似乎总是升起无可奈何的情绪。
“不是骂你,”叶公子转过脸,像是怕他误会地笑眯眯补充,“事实上我很喜欢道格,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江独明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他们离开练习场。海城的街头总是不会缺人。卖各种东西的吆喝声里面,叶凡星穿行在人群里,他实在引人注目,短发背带裤,眉目深刻俊美,任何人都会被他的快乐感染。
江独明跟在后面,心情也逐渐雀跃起来。在戏院里他总是谨慎温柔,努力想变得稳重可靠。但在此时的街头,就让他想到少年时代,第一次打了胜仗时候的轻浮快乐。
他在戏院里情不自禁的爱慕,即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依然存在不得不承认的怦然心动。即便被拒绝,还是会怀着爱人的心情。
今日与叶公子倒也惺惺相惜,勉强算作朋友。即使只是朋友,对江独明来说也已经是很难得的体验。
“江——兄,”叶凡星想到这里是街口,不能暴露江独明的身份,临时改口,指指面前摊贩卖的糖烙饼,“买两个好不好?”
这样商量的语气,少年的神色笑眯眯,很轻易就博人好感,引得旁边的路人都忍不住想掏腰包为他买下。
江独明走过来付了钱,短暂地笑了笑:“富商叶家的公子,还要我买两个饼?”
叶凡星将其中一块送到他手里,自顾自往前面接着逛,闻言振振有词:“我出来没带钱,喊了江兄,你平白长了辈分,不该付钱吗?”
看着手里的糖烙饼,江独明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听着乱七八糟辈分的话,他故作不解:“我与令堂是忘年之交,按这个辈分来算,你是替我算小了吧?”
叶凡星嘶了一声,咽下满嘴糖难以置信地问:“忘年交?你才比我大几岁,也说得出来?”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似乎是被烙饼卡了下喉咙,叶凡星的声音有片刻的沙哑。这又让江独明感到了某种熟悉,他试图抓住,但却找不到头绪。
就在此刻,江独明的眼睛突然被什么反光的东西晃了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对危险的直觉,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对着前面的少年喊道:“趴下——”
在他开口的一刹那,叶凡星已经在系统提醒下拔枪,对着空中开了一枪。人群被骤然的枪声惊得尖叫散开。
叶凡星似乎是随手地开了空枪,但江独明知道子弹没有空。他看得清楚,因此剩下的话全都压在了嗓子里,原本雀跃的情绪都下沉,血液也仿佛倒流一般让身体僵硬下来。
“不知怎么,”叶凡星慢慢地开口,像是在组织语言,或者说编一个拙劣的借口,“想起来你教我的,手痒了一下。好吧,扰乱治安,我可能要去做个笔录。”
江独明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我教了你预判狙击手的方向,将飞速行进中的子弹穿开?”
他没教,但是叶凡星有系统加持,只是危险中本能反应。
少年将枪收回去,动作很慢,仍旧在思考着如何继续编下去,低头眨眼的时候,睫毛在日光里很好看。最后,他终于放弃,抬头对江独明端详,抿着嘴笑,好像要靠着这副好看皮囊来搪塞过谎言。
江独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道枪声,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眼前微笑的少年已经睁着眼睛,猝然躺了下去。
鲜血在青石地面上,如同海棠花般蔓延开来。江独明见过许多次血,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恐惧。
*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开痛觉屏蔽越来越熟练了(点烟)】
病床上俊美的少年紧闭双眼。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叶凡星神魂坐在窗边,幽幽叹气。他可以躲掉,但是面对江独明的质疑,他是真的翻车,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了。
还好那个狙击手非常坚韧,被他一枪打中手臂,还能给他再来一枪,让他在江独明的怀疑之中成功脱逃。
海城里发生了极大的动荡,几乎可以说是地震一样。来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任何动静的江少帅,突然大张旗鼓地搜寻起一个凶手来,连海城的警察局都被惊动,帮他一起寻找那个暗中的狙击手。
“他的手臂中了枪,”江独明的语气不疾不徐,几乎带着点杀意沉沉的狠戾,“狙击地附近有血,一家一户地搜。今晚之前如果找不到人,谁也别睡了。”
副官上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是青使馆闹出人命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心惊肉跳地下去催促搜寻。
少帅是为了与暗部合作来到海城,为了不引起青使馆的注意,来了之后低调得厉害,除了花边流言就没有别的消息,都让人忘记了他显赫的地位。骤然间动了真火,把所有人都惊得胆战不安。
这样大的动作显然不止惊动了整个海城,此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到了临近城市,不断地往外扩散。
江独明立在这里,看着搜寻的人离开,后悔终于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重新占领了所有情绪。他对于叶老先生有敬意在,否则不会在刚回来时主动帮了叶凡星两回。这一次对方老来子中枪,是他带人出去,却没保护住,责任不小。
现在极力地寻找凶手也已经弥补不了发生的事,他收拾了情绪,抬步走了出去,往慈连医院的方向走去。
满城风雨,关于狙击手的事炒得沸沸扬扬,各使馆都往医院送来了慰问,试探江独明的态度。医院外面,无数记者挤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海城出现了一些讨论——原本说今日登台的陈姑娘没来戏院,不得已之下戏院挨个退票,许多人不满,闹到了警察局。
思及江独明之前和陈平乐的传言,这件事自然要透个声,也就闹到了江独明的眼底下。但是当下,他还不知道——因为事情先通知到了副官,而副官正焦头烂额地安排着搜寻。
通过特别通道进了医院,江独明走到了病房外,心里沉得有些发痛。即使枪法之事有疑,但他确实将叶凡星当做了好友。除了愧对叶老先生,他更为好友伤势本身心痛。
他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儿。
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满腔悲伤,江独明正要推开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中枪重伤的少年正一手拿着苹果吃,一手打开门,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面容冷漠,只有乌黑的眼眸仍旧多情,百无聊赖地抬头。
这一次,叶凡星的表情真的凝固了。
江独明怔了怔,想要推门而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大脑一下子没立刻转过来,张口关切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会不会不舒服?先躺着吧。”
叶凡星立刻顺杆爬地虚弱开口:“胸口有点闷,出来透气。”一面说,一面当着江独明的面扶上了墙。
“……”江独明沉默了一会儿,才垂眸说:“你先躺着,我给你开窗。”
演戏要全套,叶凡星咳嗽着颤巍巍往里面走,咳得伤口都有点崩。江独明走过来一手扶住他,把人扶上床,又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叶凡星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鸵鸟心态装死。
系统幸灾乐祸:【你以为躲得过翻车?让你躺着装你还不乐意。接下来江独明不把你解剖了研究,起码也得盘问到你抱头痛哭——】
下一刻,江独明回过了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情绪温和,平静说:“醒了就好。”
病床上,叶凡星轻轻应了一声,别开了目光。
【嘻嘻】
系统:【?】
江独明又看向窗外。他不是不怀疑,但之前刚想要质疑,少年就倒下去的画面让他心有余悸,仿佛后遗症一样不愿意再问。
叶公子像一个谜团,站在日光底下,却让人看不清他的本身。江独明又想到了报纸的事,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已经有七八分笃定——是叶凡星做的。
见江独明一直不走,叶凡星表面不动声色继续装深沉,心里已经在急了。他还要去戏院赶场,再不去的话,陈平乐这个身份怕要露馅。
“将军,狙击手抓到了,”副官匆匆推门进来,看到叶凡星醒着,他呆了一下,“还,还有,警察局传来消息,陈姑娘突然缺席了一场演出,很多人不满退票……”
叶凡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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