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绥和时任通政司副使卫池逾有些交情,便想请他当个说客,好让知府大人闭上嘴。
当年段绥和卫池逾一同上过两年学,知道卫池逾这人,心机不浅,深藏不『露』,有点本事。
卫池逾倒也没说不帮,只是说:“他不缺钱。”
段绥也没想到他这个昔年沉默寡言同窗,会不声不响直接将常州知府给杀了。
杀人灭口,确是最好的法子。
这份胆量和狠辣的手段,让段绥都觉胆战心惊。
这件事既已了,段绥自当要好好谢卫池逾,恰好他又听说卫池逾心情不大好,莫约是身边死了人,便请他来扬州做客,排解心情。
“卫大人呢?”
“刚喝了『药』,还在忙。”
“不要惊扰了他,再去花楼里找两个干净姑娘,明日送到卫大人的屋子里。”
“卫大人似乎对美人没什么兴趣。”
“那是她们没本事。”段绥不知为何就想到卖糕点的姑娘,长得她的模样,谁也招架不住。
卫池逾这次应邀来扬州,其实也有私心,他记得珠珠母亲好像就是扬州人士。
他准备和明家提亲之,明珠问过他,以后愿不愿意陪她回扬州看看?
她那时红着脸,羞答答,怯生,特别可爱,也特别招人心疼。
卫池逾从来没想过,会那么快就听见她的死讯。
他眼眶里好似映着血,喉咙又干又涩。屋子里憋慌,卫池逾出了一趟门,天『色』将黑,阴沉沉快要下起了雨。
卫池逾走在石板路上,巷口拐角处,隐约传来两道声音。
“红菱,你以后不用偷吃呀,你如果想吃跟我说就行,我专门给你做一份。”
“我怕你骂我。”
“怎么会。”温温柔柔声音,被晚风送了过来,“快回家数数我们今天挣了多少钱。”
卫池逾恍惚犹疑,等到声音飘远,面『色』一变,追了上去。
……
赵莘被她长兄禁足了,魏留就像条看门狗,严严实实守着她。
她要去别的地方可以,但想出宫,绝无可能。
赵莘发脾气砸东西,三尺白绫都找好了,要用上吊来威胁他们。
魏留一点情绪都没有,冷漠用刀割断白绫,“公主殿下,不要让卑职难做。”
赵莘气急败坏指着他,“快点滚!你有什么资格看着我?”
魏留说:“太子有令,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除了寺庙。
赵莘这回真是受了天大委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的手直抖,连说了三声好字。
转头跑到她母亲的住所。
告状的话酝酿了一箩筐,但是又不敢真说给她母亲听。
赵莘硬是被自己委屈哭了,越想越难过,更多是为明珠难过。
她用袖子擦拭眼睛,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得去求她那个心肠冷漠长兄。
哥哥虽然很冷酷,但从小就见不她的眼泪,只要她哭了,就一定会退让。
赵莘眼泪汪汪跑到赵识跟,眼神看起来特别的可怜,她说:“哥哥,就当我求你,你就让明珠和小外甥女体面的走吧。”
赵识手指一顿,纸上写错了一笔,墨汁溅染,毁了刚写完字。
他站在光里,肤『色』皎白,宛若一弯冷月,他垂着脸,面无波澜。
赵莘这会儿流都是真情实眼泪,薄肩微微发颤,抓着他袖口,更咽道:“哥哥,你真不能这样对明珠。”
赵识缓缓抬起脸,嗓子干涩,“别哭了。”
赵莘就知道她哥哥肯定是心疼她,慌里慌张拭了眼尾泪珠。
赵识头很疼,细看才看见他眼睛里渗着血丝,他说:“我让人送你去庄上玩几天,过些时日,你再回来。”
赵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手脚都没了力气,当下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
送她走后,赵识打开了窗户,迎面刺来烈日金光,升腾的日光照在眼睛上稍显刺痛。
他眼睛满是暗淡,眉心拢起几分阴郁,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站在烈日下四肢百骸还是冷的。
赵识这些日子都睡在书房,一床枕被上好像还有明珠的气息,淡淡香甜,不知是他臆想出来的味道,还是真存在。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可悲。
好像他留下来的只有这点若有似无气味,他汲取着枕头上味道,整个人像沉入泥淖,越陷越深。
赵识闭上了眼睛,眼尾泛起晶莹水润光泽,他痛苦的皱着眉,后知后觉痛觉,像藤蔓密密麻麻缠绕着他,将他紧锁。
赵识承认,他就是故意不让她安息,他不肯承认她死了。
还有那个孩子,若是还好好活着,也有五个月了。
小姑娘穿着衣服都早就备好,和那对银项圈,被他锁进了箱子里。
林管事看着屋里点着灯,叹了叹气,“都退下吧。”
“是。”
已经是三更天,太子殿下这又是彻夜未眠,长此以往,身体如何能吃消?
赵识第二天上完早朝就被他父亲叫到了书房。
儿子是赵南钰亲手养大,赵识什么『性』格,他心里清楚。
“你母亲这几天很担心你,他说你瘦了。”
清瘦,苍白。
赵南钰手里笔,目光淡淡瞥向他,“你自己情自己处理,只有一点,不要让你母亲担心。”
赵识低首垂眸,“是。”
“不就是后院死了个人?也没见你多喜欢她。”
赵识无法作答,干脆就不说话。
赵南钰知道他强抢民女的,没想管也懒管,现在人死了,也怪他自己看不好,怪不了别人。
“既然是你软肋,没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赵南钰说了一句略有深意的话。
赵识抬起苍白的脸,“是吗?”
沙哑干涩声音有些颤抖。
他曾经也这么以为,太子是不该有软肋。
“我不知道,这问你自己。”
赵识不喜欢任何失控物,他有着极为强势的掌控力。他忽然能够理解那些如梦似幻的梦境里,为什他会看见自己一次次『逼』死她。
追究其原,只是不愿让自己被情爱所束缚。
赵南钰看了他一眼,又说:“想不通就出去散散心。”
赵识嗯了声。
宋鸾得知儿子终于不再把自己困在京城,要出门散心时,十分高兴。
赵识看着越来单薄清瘦,确实需要好好歇一歇。
宋鸾问他打算去哪儿?
赵识如实说:“还没有想好。”
宋鸾笑了两声,“你表哥明日刚好要去扬州,要不你就跟他一起去,再一起回来。”
赵识不是很想去江南,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算了,我去别庄把妹妹接回来,免时间长了,她在心里记恨我。”
“她才舍不记恨你。”
赵识没作声,不过到了晚上,他忽然又改了主意,还是决定跟宋怀清同去扬州。
也没有别的原,只是明珠送他玉冠,磕出了一道裂痕。
这是为数不多她送他东西。
听闻扬州城里有不少手艺精湛能工巧匠,他要把这枚玉冠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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