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新谋士陈登,曹操隔三差五就会将陈登招来,商议重建下邳,养田养农之事,或询问陈登徐州的内务情况,或与陈登谈论天下大势,有了新的谋士,曹操正新鲜着。
因新主摆出了要重用陈登的态度,徐州当地人紧绷的神经渐渐松下来。既然投靠了曹操能得到提拔与重用,曹操又占据了汉室大义,是比陶谦更为强盛的四州之主,跟他混,比跟着陶谦混更能混出头,晋升空间也大。
因郭嘉提出了“馊主意”,让主公损失了自己的钱财去倒贴给徐州,程昱每一回看见他,都要连瞪他好几眼,那控诉的眼神像是在嘲讽他无能,害主公平白损失了似的。
郭嘉摸了摸鼻子,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主公又不差那点钱,现在主公想要做的是为对抗袁绍做准备,只有摸透了主公的心思,谋士们才能屹立不倒,成为主公惦记在心头,最倚重的人啊!
做谋士的,要思考的有许多,如何权衡利弊,为主公想出计策,在付出最小的情况下取得最大利益才是最主要的,自掏腰包还不一定能让人感激,损失了主公的钱袋子,程昱耿耿于怀许久,见着郭嘉就碎碎念起来。
郭嘉烦不胜烦,对于像程昱这个岁数的“老男人”,他越是搭理他,他反而会说的更有劲,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啰嗦?
为了堵住程昱那张嘴,也为了将曹操的目光从新人身上引回来,郭嘉开动脑筋,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主意。
想到就做,郭嘉收拾起了自己,前去拜访了彭城相糜芳,多次暗示,再隐晦地吓唬吓唬他,那糜芳果真上当了!
说起糜竺此人,众人皆知他是徐州最有钱富商豪门的家主,糜家在徐州占地千亩,拥有豪宅、仆从众多,在此曹操攻来之前,一直都是陶谦养在身边的羔羊,不知道被陶谦捋羊毛捋过多少次了。
这次徐州被攻破,糜家两兄弟很识时务地成为第一批屈服于曹操的官员。
糜家没能在曹军攻来前及时脱身,现在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在没有下家依托的情况下,识时务的糜兰当即就决定顺从曹操这棵大树,倚靠大树来保全家族,保不住财富没事,只要保全家人,日后就能东山再起。
经过郭嘉的暗示,糜芳忧心忡忡了好几天,最终实在憋不住,悄悄来与糜竺商议:“兄长,曹军初攻取徐州,官府粮仓不足,而下邳被水淹没田产损毁,要重建需要大量钱财,我们家在徐州是出了名的有钱,家中田产、奴仆、食客上万人,自产上亿,可谓是富可敌国!
这样显眼,曹司空可能容忍?我们是不是即将成为醒目的靶子?”
糜竺被弟弟一说,心头微颤。
树大而招风,他们糜家靠几代人的努力在各地行商,积累下滔天的富贵到了糜竺这一代到达顶峰,同时也遭到了当权者的惦记。
《管子》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
士人安定了,农民就得到了安顿,百工安顿了,商人才可活动,商人的轻重缓急排在百工之下,自战国至今几百年,已经形成了商人地位低于百工的情况。
乱世来了,行商出身的人家怎么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呢?
于是糜竺看准时机,给自己“转型”,从一介商人变为一介文臣,靠的是一身气度,也是他最拿手的赚钱之法。他能做陶谦的聚宝盆保住家族,那么也能在新主公来了以后找到他自己的定位——被捋羊毛的小羊羔。
糜竺对兄弟说道:“上万家仆与食客,抵抗不住几十万人的大军,我们既然已经准备效忠于新主,就得付出一些‘买命钱’。”
曹操可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不能雪中送炭,自然无法将利益最大化,现在这样的形势,若是不付出一些,说不定命都要没了,谁能知道曹操会不会拿他们来祭天呢?毕竟,他们是投降的官吏。
糜芳深以为然,说起了郭嘉暗示他的事,更加惶惶不安:“那郭嘉,是曹司空整日带在身边的军师,他与我说这些,是不是预示着曹司空的想法呢?”
糜竺脸色微变:“竟是郭嘉来与你说的吗?”
以郭嘉在曹军的地位,这事十有□□是真的。
曹操真的要拿糜家开刀了!
在糜竺两兄弟看来,曹操要是下手捋了羊毛,他们反而要松了口气,曹操要是不下手动他们,他们反而要坐立难安,思考是不是会迎来更大的杀机。
糜竺等啊等,没有等到曹操有所表示,反倒是发现曹操自己耗费钱财辎重去整顿下邳的民生,他心下一沉,直觉大难临头,急匆匆寻到弟弟糜芳,急切道:“必须要在曹司空采取行动之前,我们主动一些,方能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糜芳慌了神:“我们主动进献资产与奴仆吗?要献多少方能显出诚意呢?”
糜竺沉吟着,做好了要大出血的准备。
“家中资产,十能存一,就足以令家族子弟度过余生有机会再起,家中奴仆若司空愿意用,又何尝不是我们的人脉,家族食客名单,供给曹司空挑选,无论是遣散还是任用,吾等不能反抗,只希望曹司空看在我们进献家产家奴的份上,给糜家留一份体面。”
糜芳惊呼一声,直道兄长给的太多了。
糜竺无奈道:“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他们是陶谦的旧部,是降臣!
糜芳不说话了,低垂下头,想了想家里的财富,就算留下个十之一也够挥霍了,只要家族后人还在,有的是机会继续打拼出基业来。
他咬了咬牙,狠狠点头,应下了糜竺的话。
这一天,曹操正与新欢陈登共商大事,针对南面逐渐兴起的孙家人,治下在广陵的陈登提起了十二分警惕,毕竟,江东就在广陵的江对岸!
他也劝说曹操,莫要养虎为患。
曹操则道:“比起尚且稚嫩的孙家,现在迫在眉梢令我寝食难安的是北面的劲敌,我抽不出身来征战江东那块地方,也没有时间训练水师。”
陈登遗憾极了,想到与曹操平分八州的袁绍,没错,那位才是劲敌,相较起成熟的北方来,在江东那块“荒芜”之地崛起的孙家人,不过是带领了一群南下逃难去的氏族,在江东开荒罢了。
二人正商谈着,忽闻糜竺与糜芳兄弟二人递拜帖前来拜访,曹操忙命人请他们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没想到糜家两兄弟一上来就跪拜了曹操,恭恭敬敬,并且郑重地为他献上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丰富的粮仓,以及工匠、食客、奴仆、农人数以千计。
曹操差点没惊掉下巴,早就知道徐州氏族豪门多,他听从谋士们的劝谏,稳中求进,没去过多做触及当地人的逆鳞,以免未稳定住的徐州再次生乱,没想到这里的豪门那么大方,万贯家财说送就送!
这一刻,低垂着头看地面的糜氏两兄弟在曹操眼中顿时蒙上了一层与陈登一样闪耀的滤镜,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深吸一口气,都能闻到富贵的芬芳。
曹操对徐州当地氏族大为改观,徐州氏族,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就这给钱给人的良好态度,让他都不好意思来针对了。
糜氏两兄弟等候着曹操表态,而与曹操在一起的陈登,手下一滑,茶水撒在了袖子上,瞠目结舌:没想到,糜氏竟能付出如斯代价,为的就是在曹营占据一席之地!
他不由肃然起敬,危机感也随之来临,糜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是心比天高,志向远大啊!
曹操走上前去,将糜竺两兄弟扶起,笑容满面地邀请他们坐下聊,连道:“你们不必如此。”
糜竺两兄弟诚恳万千:主公别客气,求您收下吧!
曹操又推脱,他全程崩着脸,给人的威严感越来越强,糜氏二人更加不安。兄弟二人再次恳请,曹操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下属的“孝敬”。
曹操的脸崩得更紧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当场乐呵起来。
他得意洋洋地想道:我可真是经纬天地的大丈夫,刚打下徐州就惹这么多人倾心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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