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珠配合的被岔开话题,头一扭,左右看了看,刚要摇头说不知道,就看见一个苦瓜脸在门口贼头贼脑地伸出来,幽幽说了一句:“小侯爷……我、我在这里。”
顾珠看这只比自己大四岁的灵哥儿,下意识往灵哥儿腿中间看了一眼,但很快又觉得不礼貌,连忙挪开:“光说自己在也不进来,快进来吧,外头多冷啊。”
也不知道在门口徘徊了多久的皮包骨灵哥儿立马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扭着内八往堂屋里蹭,站在大高个子面具人的旁边后,对这人不如何感兴趣,只是巴巴地看着小侯爷,细声细气地说:“回小侯爷的话,不冷的。”
顾珠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大的傻了,小的残了,一个爱哭自虐,一个可怜得要命,他当真是感觉自己还没长大,就有了两个儿子要照顾的错觉。
“不冷也进来啊,你以后跟了我,就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晚上就睡在我外间吧。”
能睡在主子床榻外头小床的,不是主子最喜欢的丫头,就是关系最好的奶妈的儿子。
顾珠这里没有这些讲究,只是想要照顾照顾刘灵,不想刘灵回那魔窟似的‘家’。
灵哥儿脸蛋红扑扑的,立马就感觉到小侯爷对自己的偏爱来,心口滚烫滚着开水一样,又痛又快活,想要开口说声谢谢,却没能张开口,只红着眼圈,颤了颤睫毛,不知道自己这样快活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他……刚杀了人啊。
一旦冯岩的尸体被找到,他也就完了!
刘灵脸色渐渐泛白,心里翻江倒海着什么东西,无人得知。
午后,顾珠吃得积了食,主要是因为陪爹爹用了饭后,没能去午睡,要给谢崇风这傻子喂饭!!!
暖房的小罗汉榻上摆着五盘肉菜与一锅汤,顾珠心酸地端着碗,一点点给盘腿坐在榻上,一会儿摸摸桌子,一会儿扣扣垫子的铁柱喂食。
铁柱这傻子大概是看见他被大饼爹抱在怀里喂饭,这会子就也想要,坐在榻上后却也不明讲,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珠原本是好心,觉得第一天带铁柱回家,又是第一天跟刘灵成为类似主仆的朋友,应该一块儿吃饭增进感情,但现实是下人不许跟主人一桌,他便只能让刘灵与铁柱晚了半个时辰用餐,自己风卷残云地吃光了大饼爹送到嘴里的东西,就急冲冲赶到铁柱这一桌。
“灵哥儿,不合胃口吗?你多吃些呀,不然下午怎么有力气帮我的忙?”顾珠小崽子一边给面前的铁柱喂饭,一边开始着手准备过几天祭祀时他所需要的东西。
灵哥儿端着碗,吃东西很慢,几乎不敢夹菜,听见小侯爷这么说,立马从神游的状态回过神来,迎着他的便是小侯爷那张还有着婴儿肥的大大笑脸。
灵哥儿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小孩,他所见的小孩,不是鼻涕糊的到处都是,就是一开饭,比谁都吵闹,一定要吃最好最多的肉,不然就哇哇大哭。
小侯爷虽然也爱吃,给傻子喂饭的时候总喂着喂着,就喂到自己的嘴巴里,但灵哥儿只觉着小侯爷分外的可爱,说不出的可爱。
——不过,小侯爷为什么对这傻子这么好呢?
“小侯爷只管说,我灵哥儿要是能帮得上的,一定就是死也……”
灵哥儿激动的连忙表忠心,话却没有说完就被顾珠小朋友给打断,说道:“什么死不死的?这大过年的,灵哥哥,你不要总说这个字,我的忙很小,你就出去帮我寻一些打火石回来就好了。唔……越多越好。”
刘灵立马耳朵滚烫,恨不能把自己的嘴巴给缝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笨,连说话都说得不吉利。
顾珠不晓得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叫刘灵心里七上八下。他这边还照顾着一个大傻子,他只是跟刘灵多说了两句话,傻子就不吃他的饭了,顾珠一勺子怼上去,压在铁柱的下唇上,铁柱却死活不开口,明显是故意的。
“张嘴,不然我就从你鼻子里灌进去。”顾珠故意说得跟真的一样。
铁柱立即眼神慌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张嘴,顾珠立即便笑,觉得铁柱傻了前和傻了后性格差别也太大了,之前自己说什么,这货可是都不信的,现在他说什么,铁柱都信。
——人傻了以后性格也会变的吗?
“对了,灵哥哥,我一会儿找大夫过来给铁柱看脑袋,顺便他身上还有些外伤也要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块儿给看了吧。”顾珠记得冯岩说过,灵哥儿的一两肉才剪掉没多久,走路也看得出来有些内八,这小孩家里也肯定不会花太多钱给灵哥儿看病,要是没弄好,老了以后小便失禁可怎么办?
听说古代做公公的净身以后就是憋不住尿的,所以伺候贵人的时候都是不喝水,连吃饭都少,就是怕身上有异味,被贵人嫌弃,最后连命都丢掉。
顾珠说得委婉,灵哥儿却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眼眶泛红,手指甲不停扣着自己的手心,死死抿着唇,眼里开始掉眼泪。
刘灵就知道,那该死的冯岩肯定跟小侯爷说了自己的坏话!说自己是个小太监,说他身上臭,说他是贱货……
“我……我……”
顾珠连忙把自己的小手帕送过去,说:“你别哭啊,别怕,一会儿让大夫好好给你看看,不然以后留下病根就不好了,放心吧,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自己,说不定能治好呢,这世上,奇迹多了去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你一个?”
奇迹其实很难,但顾珠觉得灵哥儿还小,说不定又长出来一个呢?不然宫里的太监为什么每三年都要检查一次?
瘦巴巴的刘灵低下脑袋,手里拽着小侯爷给的手帕,越拽越紧,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想要跟小侯爷说声谢谢,却看见小侯爷的注意力又被傻子招惹了过去。
傻子铁柱直接伸手捏着小侯爷的脸蛋,给强行掰了回去。
顾珠软乎乎的脸蛋被铁柱捏得嘴巴都嘟起来,发小脾气道:“你给我放手。”
铁柱却似乎觉得娘亲的脸蛋捏着好玩,抓了抓,然后露出个轻笑。
顾珠死鱼眼:“是不是很好玩?”
铁柱乖乖点头。
顾珠:“……”你完了,从今往后你都只有女装可穿了,谢同志。
顾珠小崽子暗搓搓等着日后报复傻子铁柱,却不知道自己表现在刘灵眼里的,却是对傻子的无限包容。
刘灵越发不明白,天下的傻子这么多,怎么小侯爷单单就带了这样一个人回来,又只对这傻子这么好?
是长得好看?
的确是怪俊的,可府里好看的伶官也不是没有,没听说小侯爷对那些唱戏的伶官好啊。
刘灵小朋友思索不出答案,却看这傻子……也越发不顺眼了。
晚点儿时候,顾珠托郭管事叔叔请来的大夫来了。正是上回给他治疗手指头的老大夫。
老大夫今日来得慢悠悠,晓得只是给小侯爷手下的两个下人似的人物看病,便还带来了两个学徒,一入暖厅就带着学徒给小侯爷行礼。
顾珠很亲和的摆了摆手,看了看铁柱又看了看灵哥儿那小孩,感觉灵哥儿的伤势恐怕更重,铁柱伤在脑子,则更为复杂,要看的时间更久,便拉着铁柱先去屏风后面等着,又拉着老大夫仔仔细细交代了一下:
“先生,我那位灵哥哥是前段时间受的伤,不方便被其他人看,一会儿您就单独为他查看查看,若是有得治,治好了,我这里有赏。”
老大夫人称翁先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仁医,活了大半辈子,自然听得出顾珠话里的‘不方便’指得是哪里,笑着点了点头,便要瑟缩站在角落里的小孩儿跟自己进去,到榻上去检验检验。
顾珠很自觉地对灵哥儿摆了摆手,不去看,灵哥儿那小孩却阴郁地咬了咬下唇,紧张的拉住顾珠的袖子,哭腔毕露:“小侯爷您留下来吧,不然灵哥儿害怕。”
顾珠真是不想留,他才六岁啊!他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的好吗?
“好吧……”顾珠心里忐忑,嘴上答应了,呆头鹅一样跟着大夫走到放了暖盆的隔间,同手同脚了都不知道,脸蛋也红红的,一面看翁老大夫把灵哥儿跟条鱿鱼一样给扒干净,一面害怕又好奇地眨着大眼睛往天上瞄,瞄着瞄着,听见翁大夫叹了口气,立马就控制不住地往灵哥儿伤处看。
冬日里,房间里四处都闭着窗,只有门口敞着通风,火盆与蜡烛的光摇摇晃晃把皮包骨小刘灵的伤处照得像是一盘剁碎了的海鲜,味道极其古怪,顾珠憋着不敢闻,生怕一会儿干呕,又要惹刘灵难受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混账东西居然下得了这种毒手?!真是有病!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的一两肉,怎么没人曝光来着?
“大夫,您看他这怎么样?”顾珠看刘灵连说话都不知道说,代劳问说,“可能再长出来一个?”
翁老大夫为难地摇了摇头,对气味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一边用手倒了酒后拨了拨刘灵的伤处,一边说:“这个不能确定,只能试试看,灵哥儿是吧?你之前用药太过浅薄,根本还未长好,流脓了不说,一直还在渗血,我得稍微把你上面好几处长黏在一起的重新割开,不然照你这个样子,要不了多久,你连撒尿都撒不出来。”
灵哥儿闻言脸蛋煞白,看向顾珠。
顾珠伸手把刘灵的眼睛给遮住,然后对翁老大夫说:“做吧,一次性搞好,免得还要受一次罪。”
刘灵咽了咽口水,没有反对,意外的是顾珠发现刘灵在被清理伤口的时候,竟是叫都没有叫一声,只是浑身抖得厉害……
顾珠心里怪难受的,想问刘灵到底是不是被个老员外欺负了,也想问刘灵是不是被逼着去做这件事的,还想问刘灵要不要干脆跟他家一刀两断,但……也没能问出口,只是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就又咽了回去。
翁老大夫弄了一头汗,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就看见旁边小侯爷害怕得紧紧闭着眼睛,却也给灵哥儿捂着眼,跟在五老爷怀里撒娇哭闹的模样不大一样:“可以了,以后每日上药不能停,吃药的方子一会儿我写下来,灵哥儿每天喝三副,等不怎么疼,只剩痒了,就改为喝一副。”
顾珠立马松了口气,把手掌从刘灵的眼睛上拿开,跟自己被切了一两肉一样,心悸地跟大夫道了谢,随后再看刘灵这傻小孩,刘灵则对他笑了笑,很是懂事地说:“小侯爷,您去让大夫给铁柱看病吧,我自个儿休息休息就好了,没事儿的。”
顾珠看刘灵这跟刚生了十八胞胎一样虚脱的模样,觉得大概刘灵想要一个人静静,顺着人家的意思就把大夫也给带走了。
躺在罗汉榻赏的刘灵目送小侯爷走,等瞧不见人了,立马从嘴里捏出半颗牙来!
方才他不敢发出惨叫,怕惹小侯爷不舒服,谁知道竟是咬碎了半颗牙……
咬碎便咬碎吧,反正也是快要掉的。
十岁都还没有将大牙换完的灵哥儿顺手将自己的半颗牙丢进火盆子里,牙在火盆里碰撞出几朵金色的火花,很是漂亮,灵哥儿看着看着,莫名学着小侯爷的动作,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等感受到眼睛上温暖的热度后,笑了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另一边,顾珠正要求翁大夫在不能摘下铁柱面具的前提下给铁柱看病。
翁大夫面上微笑,心里嘀嘀咕咕:这小侯爷不会是因为上次帮他正骨疼着了,所以现在是在报复?不相面怎么知道病人身体状况啊?
顾珠一到铁柱这里就浑身都轻松多了,一屁股做到原凳子上,晃着小短腿给自己倒了杯茶,双手乖乖地抱着喝,说:“劳烦翁老先生了。”
翁老大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硬着头皮让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子坐下,说:“这位爷请坐,老夫看看你的后脑。”
“对对,就是后脑袋,唔……之前我看着有好大一个包,可能就是那里被砸坏了。”顾珠拍了拍傻子铁柱的肚子,说,“让你坐,喏,就坐我旁边吧。”
傻子铁柱当真是傻得可以,顾珠发现自己让他在这里等自己,就当真一动不动的站着等,让他坐,也立马坐,很少有自己的想法……
傻到这种程度,说不定很难恢复……要是铁柱一直是铁柱,那、那他岂不是要当这货一辈子的娘?!
顾珠嘴角抽了抽,摇了摇小脑袋,然后便眼巴巴的看着翁老大夫,琢磨着要是铁柱当真永远都只是铁柱了,就干脆写信给娘亲,让娘亲跟舅舅说一下,要是舅舅还要这个傻子,就打包打包给寄回去,不要了的话……不要了的话……这个……应该不会这么无情吧?
顾珠小崽子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总而言之他救铁柱只是为了在舅舅面前邀功嘛,也不必养一辈子的。
横竖不亏的顾珠珠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开开心心又喝了一口茶,看大夫检查得认真,却插话问说:“翁大夫,您说有没有什么药,吃了以后能变声?”
“这个……没有,让人声音变得更清亮的药是有的,但也要对症下药,一般哑药我这里不开,那是害人的方子,小侯爷也不要碰的好。”老大夫谨慎又疑惑。
顾珠连忙笑道:“不是哑药,就是短时间改变声音,然后又自己恢复的那种,有没有?”
大夫还是摇头,苦笑:“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老夫知道一种银针插喉改变声音的法子。”说罢,翁老大夫就见小侯爷面露难色,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似是要学,这可教不了!“小侯爷若是要学,老夫不教,若非要学,老夫就去请示五老爷,若五老爷点了头,老夫才应。”
顾珠话都没出口呢,就被老大夫给堵了回来,略尴尬地嘿嘿笑了笑,什么都不敢透露了,这老东西,贼得很,动不动就说要跟爹爹讲,爹爹要是知道他准备干什么,不把他屁股打肿才怪!
顾珠小身板抖了抖,心虚地继续喝茶,顺便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一旁正被大夫检查头上大包的傻子微微偏头看着小小娘亲,忽地又感到不满,不明白小小娘亲为什么不看自己,便伸手按住小小娘亲的脑袋,一转:“看我。”
顾珠‘哎呀’一声,一边踹了一脚铁柱,一边眼泪汪汪地跟大夫道:“麻烦翁老大夫还是先看看我,我脖叽扭着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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