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珠撞击在伞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迫使梁裕白微弯弓着身体,映入眼底的,是她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像是条涸泽之鱼,摇摇欲坠的,令人怜惜的。
然而梁裕白的善意像是她指尖松开的分毫弧度。
不过几秒,他开口,嗓音冷而淡,“手能松开了?”
陆相思反应过来,对自己的冒失举动感到抱歉,目光躲闪着解释:“对不起,刚刚有辆车开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她讪讪地松手,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梁裕白收回视线,没再说话,接着往回走。
气氛骤然凝滞住,陆相思向来会看人脸色,感受到他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于是也安静地闭上嘴。
雨势渐小,走到停车场时又见霞光。
梁裕白收起伞。
露天停车场里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响,随即是陆相思的声音:“哥哥——”声音清澈明媚,全然没有和他独处时的紧绷感。
夏日气温高,地面半干,只剩浅浅的水坑。
陆相思跑了过去。
她踩中水坑。
水溅在她的小腿处,留下斑驳污渍。
陆斯珩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让她擦半湿的头发,温声道歉:“不好意思,哥哥拿错手机了,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你不会怪哥哥吧?”
陆相思好脾气地摇头:“不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不是来接我了吗。”
陆斯珩愣了下,随即笑着拍了下梁裕白的肩:“谢了,兄弟。”
梁裕白躲过,他打开后座车门。
衣服被雨水淋湿,黏腻地贴在身上,不爽到了极致,只想尽快换掉这身衣服。他扶着车门,催道:“人接到了,还不走?”
陆斯珩哭笑不得,“行,上车。”
他打开另一侧车门,让陆相思坐进去,随后他坐上驾驶座。副驾驶上放了一大袋吃的,座椅下则放了一盒蛋糕。
是陆相思心心念念许久的一家私房蛋糕店刚出炉的蛋糕。
果然,看到蛋糕的那一刻,她笑得很开心。
“谢谢哥哥。”
她双手捧着蛋糕,身体往前倾,挤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位置。
淋湿的裙摆颜色偏深,紧贴着皮肤。
腿上还带着水。
沿着弧度优美的腿部线条往下流淌。
梁裕白盯着看了很久。
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收紧。
道完谢,陆相思回到位置上,专心地吃着蛋糕。
梁裕白不急不缓地将目光收回,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恰是红灯,车子安静地停下。边上有辆摩托车缓缓停下。车后的篮子里放了一大束玫瑰,娇艳欲滴的红色格外显眼。
玫瑰花束上夹了一张小卡片,有风吹过,纸片在风中摇曳。
无外乎是些恶俗至极的情话。
他不屑于看。
绿灯亮起。
车子往前驶去。
他早已收回视线。
夹着卡片的小夹子松松散散的,很快就被风吹掉。
纸片掉进篮筐里。
玫瑰上的露水坠落而下,直直地砸在纸片上,将上面的黑色墨水氤氲开来,上面写着的字变得模糊又深邃——
人这一生,
谁都逃不过玫瑰。
-
车子是梁裕白的。
把陆相思送到,陆斯珩也跟着下车,将车子归还给他。
梁裕白坐在驾驶座上。
陆斯珩和陆相思在车子里的时间短暂,高考考场离陆相思家只一个路口的距离,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分钟,他们一路上都在说话。陆相思语调轻缓,咬字轻柔,在封闭的车厢里,像羽毛般滑过耳廓。
不管她说什么,陆斯珩都温润地附和着她。
上楼前,她笑起来,眼眸灵闪似含光:“谢谢……您。”
没再叫他哥哥。
梁裕白对“哥哥”这个词深恶痛绝。
仿佛哥哥就是为妹妹而存在的。
从小到大,只要他的妹妹梁初见喊他“哥哥”,就是她惹了祸让他背锅,亦或是让他善后,或者是缺钱找他要零花钱。总之,没有过好事。
他的妹妹是个麻烦精。
至于陆相思——
晚霞从天边照进车厢,逆光中,他的神情看不太真切。
红灯数十秒。
梁裕白安静地盯着它。
绿灯亮起的瞬间。
他踩上油门。
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她的声音——“哥哥”。
-
那天回去梁裕白做了个梦。
他鲜少做这种活色生香的梦。
更准确点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醒来后一切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的喉咙被死死地扼住,呼吸吐纳之间,似是痛苦,又极为欢愉,犹如上瘾一般,内心想要逃脱,潜意识又拉着他的身体无法自拔。
窗帘严丝合缝拉着的卧室,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环境中根本分不出是昼还是夜。像是无止尽的地狱深渊。
静了片刻。
梁裕白头痛欲裂地坐在床头,从烟盒里拿出根烟点燃。
手机铃声响起,接起电话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可怖,不是被烟草浸过的喉咙,而是生理上的喉咙干涸,“怎么?”
陆斯珩愣了下:“你生病了?”
他咳嗽的时候烟灰随之震颤,掉落在地,“嗯。”
陆斯珩:“去医院了没?”
“感冒而已,去什么医院。”梁裕白掐灭烟,“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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