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霜雨笑了两声,又把自己刻的印拿了出来,从他还是个菜鸡的时候,就喜欢用印,显得自己写的字都高大上了。现在要写字,他也去刻了一下。
周斯音说会创刊号会单放一版放大刊头字,作为书法作品呈现。
纪霜雨沾了印泥,四个红字就印在了纸上:葫芦老人。
“葫芦老人?这是什么名号?”周斯音只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纪霜雨那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因此以老翁自号?院子有种葫芦么,冬天还真看不出来。
“对,这是我的新笔名。”纪霜雨没有解释,只看了一眼自己四个弟弟妹妹,呜,他就是养葫芦娃的人。
不过周斯音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纪霜雨的字上,还有放在旁边那支雷神牌钢笔,“我怎么觉得,你的笔很好用……”
他没有用过雷神钢笔,看纪霜雨刚才写字,总觉得人家的笔特别好用。
纪霜雨:“这就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了:别人的工具比较好用。不是,是我的手比较好用哦。”
周斯音:“……”
周斯音:“……你前两天对我还很尊重的。”夸他是最勇敢的人,所以,尊重是会消失的对吗?
纪霜雨:“所以我现在提示你啊,该续费了。”
周斯音:“…………”??这么快!
不对,不对,不可能。
周斯音拿起纪霜雨那支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了几笔,然后喃喃道:“不是错觉,我就是觉得这支比较好用……”
“哈哈,骗不过你,因为这支我自己打磨过了。”纪霜雨道。他有自己打磨笔尖的习惯。
钢笔本就是舶来品,发明出来更适合西方文字的书写。但在后世,已经有些钢笔品牌开始针对汉字书写研发了,通过打磨笔尖形态,让它更适合写汉字。
包括一些美工钢笔,有着弯弯的笔尖,能够非常容易写出笔锋和粗细变化,更接近毛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虽说善书者随便用什么工具都能写好,都能体现出结构、笔势之美,但纪霜雨在正式创作时,一直习惯自己打磨钢笔尖,符合他的习惯。
就像有的书法家酷爱用秃笔,属于自己的偏好。
雷神钢笔也是仿照西洋钢笔制作的,等于说它原本也更适合西洋文字书写。
但这支笔被磨过后,就更适合纪霜雨书写,也更适合汉字书写。别看价格没进口钢笔高,但论起书写汉字,更胜一筹!
周斯音捏着这支雷神钢笔,爱不释手,以商人的直觉,甚至立刻开始思索着这是否有量产的可能性。
“能还给我了吗?”纪霜雨看他眼神仿佛不肯撒手了,以现在的条件,他打磨得可不容易的。
周斯音:“你可以也给我打磨一支吗?……我续费。”
……
周家老宅。
周斯音对管家道:“给我备一支雷神牌钢笔,要最粗的笔尖。”
管家怀疑了一瞬,“雷神牌?”
这不是前两年,沪上成立的钢笔牌子么。华夏商人嗅觉敏锐,看钢笔生意要起来了,就开设了本土厂子,抢占市场。但是,目前成立时间不长,牌子还没有洋牌硬。
管家很奇怪,为什么少爷要特意吩咐买雷神钢笔。
周斯音点头:“就是雷神牌。”
纪霜雨已经答应了,给他也打磨一支钢笔,他这不得准备好。
正在说这话,周斯音他二舅也回老宅了。
周斯音的二舅叫周若鹃,他看到周斯音,就忍不住笑,特别开心。
他们都在老宅外各自还有住宅,只是要意思意思回来,今天恰好遇到周斯音,真正让他开心啊,“宝铎回来了?怎么样呢,找到替写刊头的书家了嘛?听说邹部长年前就要回京啦。”
周斯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就是曾经被他在报纸上连骂三天的二房舅舅了,最近经常往沪上跑,听说是想掺一脚影戏生意,投资拍电影,好在周斯音那里挣回面子。
纪霜雨并不知道在他之前,《书学教育》的刊头,周斯音原本约的是江南书学大家谭佑安先生。别的刊物也就罢了,这书学刊物,遍邀名家,唯谭先生能镇住刊头。
谭佑安先生很久不接受约稿了,但周斯音的亡母与谭佑安曾有交情,是以答应。不想临了,还是称病失约,让他很是苦恼了几天,该找谁替上,这其实也是个容易得罪人的事情,善书者多,选谁不选谁呢?
这件事,周斯音一直就怀疑有人暗中捣鬼。不是他多疑,实在是装病装死这一套书妄言已经给昆仑的人玩出阴影了……
本来还只是怀疑,现在看到周若鹃这迫不及待的样子,他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这老贼了。就算不是,骂他老贼也肯定不冤!
周若鹃见他不理自己,自己搭台唱戏,语重心长地道:“邹部长独慕佑安先生的笔风,你要早知道约不上,就不要先报喜呀。邹部长看重你,准许书局编印教科书,但你还是太年轻,太急躁了,先把教科书印好,再把字约好,最后再去说新刊的事岂不更好?非要那么早出风头?”
《书学教育》是书会倡议办的,为了推广华夏书法与教育。教育部的邹部长推崇书学,也格外留心,要求到时候每所学校都要订的。
周斯音:“你在教我做事?”
周若鹃:“……”
周若鹃被气得脸有点发红,“我是你长辈,关心一下你怎么了?”
周斯音:“想知道怎么了,就去购买《京城日报》去年第一百二十七期、一百二十八和一百二十九期,写得很详细。”
周若鹃:“…………”
正是周斯音连骂他的那三期报纸。
周斯音慢条斯理道:“而且也不必关心,已经约好了。”
纪霜雨的原稿就在他手里拿着。
周若鹃提起了心,这小崽子做事很利落,有三妹的风范,他盯着周斯音那原稿看。
啧,不会真让他找到了好人选吧。谭佑安以楷书见长,但还有行书、草书等其他大家,又或者直接邀请文人名流,难道……他不觉探头。
周斯音把稿子藏身后。
周若鹃走到他背后去看。
周斯音转了半圈,他也跟着转。
周斯音:“……”
“咳咳。”周若鹃见他的眼神有点像在看弱智,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转圈了,直起身来。
他那么匆匆看了几眼,依稀看到那字粗细变化明显,还以为是毛笔字,更专注看清落款——葫芦老人,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压根没有什么楷书名家或是哪个社会名流的字号与这信息有关,放心下来,重新挂上笑容。
“哈哈哈,宝铎,二舅劝你一句,不要病急乱投医。听说你原先准备了五千大洋约字,不知道这幅字花了多少钱?”周若鹃问道。
——顶级市场向来是不同的。谭佑安先生早已谢绝一切书约,若不得不动笔,就依循一个极其高昂的润利。约稿太多又不想再走量的顶尖书家,就把稿费提很高。
就像有些原本不卖字的善书人士,因为来讨要作品的人太多,也不得不定下收费表,用意都差不多,免除一些烦恼。
周斯音:“五十。”
周若鹃笑出声了,按这个价格,能约到不错的作品,但可想而知绝无可能约到足以替代谭佑安的名家,他暗讽嘲讽地夸了一句道:“倒也算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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