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毒发作来势汹汹, 陆厌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梦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时而清晰, 时而模糊。
他梦见了妖族的三荒山, 梦见了与他并不亲密的父皇。他是妖族少君,是父皇唯一的孩子,但父皇并不喜欢他。
他名叫陆厌。厌,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字。有哪个期待孩子到来的父母, 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他从小一个人待在空荡荡静幽幽的神殿里, 父皇很少见他,所有人都对他很恭敬, 却又很疏远。他默默地一个人练剑、一个人生活。
他生活的很认真,哪个时辰起床,哪个时辰打坐, 都按部就班。他还学会了泡灵参茶,煮养身粥, 每天一碗。他那时还不理解什么叫做孤独, 只是有时候觉得, 周围太安静, 安静的让人落寞。
世间天地, 处处都这么安静吗?
修炼一道, 不能缺乏历练。快到十三岁那一年, 陆厌终于有机会离开神殿,第一次行走世间。父皇把乌羽剑赠给他防身, 让他自己选择想要去的地方。他看了看地图上的山川大泽, 鬼使神差一般, 指向了朝歌。
据说这是人族皇都, 是极热闹的地方。
真正踏入朝歌城时,扑面而来的便是人间烟火气,陆厌看一切都新鲜。华贵而精致的高大马车从他身旁驶过,他好奇扭头,正好看见马车上的纱帘被风吹起,里面似乎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
马车跑的很快,紧紧是一瞬间,便与陆厌擦肩而过。陆厌听见身边人议论,说那是皇族的马车,要送受伤的小太子前往凤梁。陆厌在原地怔了许久,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方才进城时的好奇与激动都不见了。
陆厌在朝歌待了三个月,如愿见识到了热闹的人间,可竟然并不觉得快乐。他总觉得本不该如此……少了什么东西,让这场朝歌之行并不圆满。金乌是顺行天时而生的神鸟,能隐隐感应天机,直觉一向最准确。可陆厌疯了一样的回想,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何而遗憾。
他茫然地离开朝歌,那种丢了东西一样的感觉依旧折磨着他。于是后来每一年,他都离开妖族行走四方。他在寻找一件东西,可他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有时候他会突然心生感应,心血来潮去什么地方,然后再空手而归。比如落雁山,那是他觉得离自己要找的东西最近的一次,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能发现。
他要去找……
找什么呢?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命运的轨迹,阻挡着他的脚步。从落雁山回到神殿,陆厌坐在黑暗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孤独。
妖族从来都不是安宁平静的地方,随时风云变幻,互相倾轧。父皇突然闭关,甚至有身受重伤的传言。部分妖族突然发难,陆厌执剑杀出三荒山。前路茫茫,后有追兵,陆厌选择走向朝歌的方向。
做了多年妖族少君,陆厌在妖族并不是全无根基。他有许多可以选择的退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选择了朝歌。但是他偏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那里是安全的。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可陆厌还是上路了。一路上他被人追杀,无数次心生绝望。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在发疯,可他爬起来,还是继续往前走。他终于到了朝歌,迎接他的,是流星坠火一般的箭光。
他昏过去,又睁开眼。有人把他抱在怀里,关切地看着他。
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轻松感与安心感涌上来,还有一点委屈。他本不应该是轻信的人,可那一刻,他只想抓住面前人的手。他断断续续的问:“是你救了我?”
对方的目光那么温柔,说要守着他。可等陆厌再睁开眼,就发现眼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陆厌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找到他。
…………
陆厌醒的时候,头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突然梦到过去的事了?陆厌下意识想动动手指,却发现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陆厌睁开眼,一扭头,便愣住了。他觉得自己也许是没睡醒,过了好半晌,意识才彻底回归。
青年躺在他身侧,面向陆厌,双目紧闭,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显出几分平时不常见的乖巧;而陆厌的手半压在对方头下,对方青丝铺散,有几缕缠在了陆厌指尖。
心中微妙的情绪如同涟漪般散开。陆厌一动不动,嗓子干涩。
“……玉衡?”
陆厌轻轻唤了一声,对方无意识地往陆厌的方向蹭了蹭,喃喃道:“冷……”
陆厌心中一紧,抽出手,摸了摸殷玉衡的额头。
发烧了?
陆厌又抓住殷玉衡手腕,把脉之后,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他坐起来,也顾不上其他的,把殷玉衡揽到怀里,扬声喊人。
德公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陆厌还没开口,德公公便恭敬弯腰:“殿下已经用过药了。”
“怎么回事?”陆厌咬牙问道,心想中毒的是自己,怎么一睁眼,殷玉衡病的比自己还重。
“旧伤复发,难以医治,”德公公叹道,“鬼河河水阴冷,刺激心脉,殿下又流了不少血……加上阵法反噬,殿下伤的很重。”
“鬼河?”陆厌眼眶一红,“他去摘黄泉花了?为了炼制解药?”
怪不得自己体内余毒已经几乎消失……怪不得!陆厌全明白了,抱着殷玉衡的手微微用力,死死盯着殷玉衡紧闭的双眼,用目光描摹着他的每一寸轮廓。陆厌喉结轻轻滚动,好像压抑着剧烈的情绪。最后他闭了闭眼,遮掩住满眼红血丝,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气音:“你们也不拦着?”
德公公摇摇头:“拦不住。您服下药之后,殿下还不肯走,要守到您醒来。”
守到我醒?怪不得睡在自己旁边……都这么难受了,还守什么守?我守你还差不多。陆厌心里又酸又甜又生气,闷在心里,憋的不行。
“伤成这样,”陆厌声音都在颤,“说了多少次,爱惜自己,不要受伤。记不住吗?等你醒了,再和你算账。”
德公公看了两人一眼,了然地笑了笑,悄无声息的消失。
陆厌小心地用被子把殷玉衡裹住,抱在怀里。殷玉衡依旧没醒,动了动,继续抱怨:“冷。”
陆厌浑身一僵,然后意识到,玉衡觉得冷恐怕有沾染鬼河河水的原因。
鬼河河水阴冷入骨,寻常火炉炭盆很难驱散这种寒冷。陆厌低低骂了一句:“现在倒是知道冷了?”
陆厌犹豫一瞬,四下看了看,发现无人。于是一道金光闪过,床上出现了一只羽毛泛着金色火焰的金乌鸟。
抱着自己的人突然不见了,睡梦中的殷玉衡皱起眉,手下意识地四处摸索。小金乌抖了抖翅膀,钻到了殷玉衡怀里
。一股热流涌上来,一直被寒意折磨的殷玉衡满足地喟叹一声,抱紧了怀里的鸟。
金乌之火,可避阴邪。鬼河之水带来的阴冷感散去,殷玉衡眉头舒展开。小金乌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越抱越用力,一动也不动。
…………
国师府。
祝安宁被提着衣领扔到地上的时候,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认命感。
无边的灵压让他动弹不得,浑身骨头都疼到快要碎裂。从前,李光寒以为他是救命恩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如今,祝安宁才更真切地认识到化神期到底有多恐怖。
魔气浸入道心,此刻的李光寒比平时更疯更狠,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祝安宁,内心没有一丝怜惜。看着祝安宁挣扎,用手撑住地想要坐起来,他冷哼一声。
一瞬间浑身剧痛,祝安宁手一软,再次跌在地上,狼狈不已。李光寒看着他痛的发抖,却冷冷勾了勾唇角。
对待骗子,本就不必手下留情。何况这个人不仅欺骗了自己,还害的玉衡道途损毁……
哪怕杀一千次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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