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六月的天向来晴朗, 但今儿也不怎么了。
清晨的太阳分明还带着初夏耀眼的光芒暖洋洋地落在人身，可不一会儿天大片大片的乌云飘过来，将之前晴朗的蔚蓝『色』遮了个彻底, 金光也变得晦暗。
江攸宁抱着漫漫头也不回地下楼, 她步伐极快, 走得带着几分怒意。
刚走出条长街，天就变了。
阴沉晦暗的天空看着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卖早餐的已经开始收摊，有工具的也纷纷拿出来，张扬的大伞在瞬间撑开，生怕老天爷不给面子飞速下起瓢泼大雨来。
江攸宁仰头看了眼天，又回头望了眼长街，这条主街仍旧人烟旺盛，但路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几分匆忙。
慕曦正喘吁吁地向她跑来。
她站在车前等，漫漫还在朝着慕曦，小手在空中挥舞着。
“终了。”慕曦靠在车, 『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唇，“你抱着漫漫不累啊？”
江攸宁摇头，尔又头。
起初是不累的，因为在个环境之中，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带着漫漫离开这里。
所以她必须不停地向前。
这会儿歇下来, 倒是觉得肚子有些疼。
不过也只有一儿, 尚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回吧。”江攸宁说。
她声音清冽, 也听不出喜怒。
“我开车。”慕曦说着了驾驶位, 江攸宁绕车一圈去了排，今把漫漫抱在怀里，这才多了几分真实感。
慕曦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下，“不等等他们？”
“不用。”江攸宁低敛着眉眼, 伸手逗弄着漫漫，“他们估计还得好长时间。”
“哦。”慕曦瞟了眼窗外，她一边往外倒车一边：“他妈……带漫漫底是做什么？”
江攸宁摇头：“不。”
“还给漫漫换了新衣服。”慕曦说：“漫漫在她待得看去还挺开心，你刚刚听了么？漫漫说话了。”
“嗯？”江攸宁皱眉，“说话？”
她倒是真没注意。
“也不算说话，只是低声喊了个什么。”慕曦说。
江攸宁：“哦。”
她现在只想离一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漫漫相对别的小孩儿来说没么怕生，他晚一个人躺在婴儿车里也能睡得很舒服，从不需要人一定在他旁边哄着抱着。
所以在昨夜众人都失眠的时候，漫漫仍旧睡饱了，今还精十足，单是玩江攸宁的手指也玩得不亦乐乎，而且一直在。
“都过去了。”慕曦似有千言万语想问，但又把所有话头收住，她叹了口，“往我会好好看着漫漫。”
“嗯。”江攸宁今松了口，这才跟慕曦：“妈，昨天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也吓坏了吧？”
“确实有儿。”慕曦了下，“不过是他妈抱走了孩子，我其实就没么担心了。”
慕曦的车子从中间倒出来废了好大功夫，倒出来之，她冲漫漫回头了下，“『奶』『奶』带你玩什么了呀？”
漫漫也不听懂没有，只是得更开心了。
“妈。”江攸宁忽然皱起眉，“你怎么说这些？”
慕曦目视前方，这才收敛了意，“在漫漫面前，还是少说些不好的。”
江攸宁：“……”
“个人……”慕曦叹了口，“或许没你想象的么坏。”
“妈？”江攸宁眉头皱得愈发紧，她有听不明白慕曦的意思。
慕曦也没解答，只是话题更加跳脱，“之前在他，你受了很多委屈吧？”
车里的氛顿时变得安静。
慕曦也没有发动车子，她只是很平和地坐着。
漫漫看看这个，又看看个，觉得无聊了便倚在江攸宁怀里，抬起手玩江攸宁有些发皱的衣服。
这问题一下子倒把江攸宁给问住了。
结婚以，她很少跟慕曦聊沈岁和里的事情。
她一向固执的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余事情都无所谓。
所以她更顾虑的是沈岁和的感受。
可会儿在曾雪仪面前受的委屈又岂止是一星半？
她挑的礼物，曾雪仪从来都挑三拣四。
她做的饭菜，曾雪仪觉着味差极了。
只要是和她相关的一切，曾雪仪都不满意，而她无法辩驳，甚至些委屈都没办法跟人说。
因为是她自己选的路，是她自己种的因，最得了苦果。
一切归根结底四个字——自作自受。
“都过去了。”江攸宁低敛下眉眼，声音淡淡地：“妈，我们不提过去，只往前走行吗？”
慕曦盯着她的侧脸，良久之才叹了声，“好。”
她至今记得，江攸宁当初小心翼翼跟她说想结婚时的表情，会儿江攸宁提起沈岁和这三个字时都会脸红。
所以在所有人反对的时候，只有她是站在女儿这边的。
本以为她能跟沈岁和相爱一生，可没想几年就分开了。
几多唏嘘感慨。
慕曦也跟着她担忧了一晚，今找了漫漫，心里总算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但其实更多的是惋惜。
诚跟江攸宁所说，在抱走漫漫的人是曾雪仪，她便没么担心了。
曾雪仪抱走漫漫的理由可能有很多个，但她不会伤害漫漫。
这是一种说不来的直觉。
曾雪仪人，看着心傲不好相处，但她做不出来真正害人的事情。
真正敏感、冷傲的人，其实怯懦胆小，不过是在用嚣张跋扈来掩饰些敏感罢了。
简而言之——让她杀人，她一定不敢。
更何况，虎毒不食子。
但这些慕曦也不该何跟江攸宁说，说了怕江攸宁觉得她是在偏袒曾雪仪或沈岁和，没有个必要。
而且，江攸宁不喜欢，日便少往来。
甚至可以不往来。
生活是江攸宁自己的，她不想过多干涉。
果受了委屈便随时回来，这是她跟江攸宁曾经说过的话，这话永远奏效。
她不想让女儿觉得自己没了，没了偏爱她的人。
慕曦坐在驾驶位发了会儿呆，江攸宁亦是。
刚刚从楼下来时走得确实猛了，今腿肚子才缓过劲儿来，一抽一抽地疼。
车子里寂静无声，慕曦终发动了车子。
汽车的轰鸣声响起，但刚刚起步就听了救护车的声响。
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
慕曦正要调转车头去对面路，却迫不得已只能继续往前开，开了一截才在路口掉过弯来，尔便往前行驶，但心里存了几分担忧，行驶得略慢。
救护车正好在她们刚刚停过的地方停了下来。
慕曦的车子缓缓驶过主街的时候，漫漫忽然喊了声：“bo……bo……”
他的脸趴在车窗，声音很低，但是叫得很亲昵。
慕曦猛地一刹车停在路边。
江攸宁看向外边。
只一瞬间，她伸手捂住了漫漫的眼睛。
大雨忽然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落在玻璃车窗，也落在了还躺在担架的沈岁和身。
一滩鲜红的血迹被稀释，但他侧过脸，好似在看她。
漫漫的小粉手握拳轻轻敲击着窗，他口中低声咿呀着：“bo……bo……”
说得并不流畅。
江攸宁的眼睛，忽然又酸又涩。
不过十几分钟而已，他怎么就把自己搞了这样？
而他的身不远处，跟着披头散发的曾雪仪。
她站在滂沱大雨之中，被整个世界阻隔在外。
-
身体好像无限在往下沉，似乎是从顶楼坠落。
沈岁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漂浮在半空之中，无论何都落不一个定。
耳边总是有嘈杂的声音，沈岁和想说安静会吧，但怎么也张不开嘴。
他身体所有的器官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他却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感觉解脱了。
这种无须再挣扎的痛苦，终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只是，他终究还是先丢下了江攸宁跟漫漫先走一步。
他想，果有下辈子，他还想跟江攸宁结婚。
在这段关系里，无须有第三者的存在。
她果做饭，他就洗碗。
他还要鼓励江攸宁去做她喜欢的事情，因为他实在太喜欢看她的了。
濒临亡，前半生很多记忆都会被勾起来。
但奇怪的是，沈岁和想的大多跟江攸宁有关。
个风铃轻响的下午，她抬起头来看他的一眼。
个拍婚纱照时，小心翼翼不敢偎在他肩膀的女孩。
个领结婚证时，跟他牵手都会汗津津的女孩。
她在他身侧待过的每一天，好像都有迹可循。
甚至，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场景。
也是一场瓢泼大雨，晦暗不明的雨夜中，有一个女生背着双肩包站在交站台下躲雨，但华政北门外的交站台是坏的，所以她只能用手遮住头顶。
从北门出来一刻，他就看她淋湿了半个肩膀。
半边头发也湿漉漉的，有些可怜。
沈岁和倒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只是天恰好动了恻隐之心。
他原本只算马路对面买个夜宵，但不觉竟走了交站牌底下，他黑『色』的大伞跟雨夜融在一起也恰好处。
他的伞往女生边偏移，自己的肩膀『露』了半个在外面。
他假装自己在等交，目不斜视。
不过眼角余光瞟了女孩的眼睛，是一双极好看的鹿眼，水灵灵、湿漉漉，还蛮惊艳的，但沈岁和并没多看。
对感情之事，他向来避之不及。
果不是看天『色』太晚，这里又空无一人，他应当是不会过来的。
隔了会儿，有一趟交车来，他把伞直接近乎强硬地塞给了女孩，尔自己奔跑着了交车。
他没有回头，自然不女孩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多久的呆。
也不女孩因为他这一把伞，搭了自己的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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