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宜贞长睫轻颤,她抬眼看着闵宝彤,对方笑嘻嘻地,还觉得自己当时偷懒不好,吐了吐舌头。
压住了狂跳的心,乔宜贞说道:“你二哥大你六岁,这个年龄也应当议亲了是不是?你二哥有心意的人吗?”
“他可不许我问这件事,每次问了就不大高兴,我就不问了。”闵宝彤说道,“对了,乔姐姐,你怎么猜到剑穗的事情?”
“我就是那么一猜,觉得你二哥疼你,应当也看重你送他的东西。你还送过其他东西吗?”
“也不能算送,就是小时候很多好玩的东西,我都会想着带给二哥。”闵宝彤说着,“我小时候送他的弹珠,他留着,还有我当时学绣活,做了可难看的帕子,我娘都觉得好丑,二哥也不嫌弃,不光用还用到起毛边,最后也没有丢,都装在箱子里。”
乔宜贞有心继续问,不过闵宝彤却要转话题,“不说我二哥了,乔姐姐,能不能说说你家的事情啊。我知道你祖父是乔御史,他还看过关于他的话本子,能不能与我说说看乔御史?”
乔宜贞只能够顺势转了话题,等到银杏和绿玉回来,两人已经说到了乔宜贞当年的婚事。
因为说的是乔宜贞的事,干脆乔宜贞与闵宝彤两人一辆马车,两个丫鬟上了后面那辆车。
风一会儿急,一会儿缓,马车里帘幕放下,隔出了一小片天地。
乔宜贞说着自己和池蕴之的事情。
闵宝彤很爱看话本子,按照她的说法,她最喜见到佳偶天成,双双心心相印,再开花结果,成就天下无双的好姻缘。
“乔姐姐的婚事就像是话本子一样,和世子缘分天注定!”
乔宜贞笑了笑,没说话。
当年她可不觉得缘分天注定,而是觉得怎么就被池蕴之抱了个满怀,抱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被人掀开了兜帽,只能与他结为夫妻。
乔宜贞本来还在惶惶之中,发现表哥愧疚得几乎要钻入到地缝里,家里所有人都替她发愁,她这才甩开所有的惶恐。
乔宜贞告诉自己池蕴之很好,会是她的良人,她这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把自己都说服了,再和家里所有人如此说:长青世子性情温和,爱恋她,很适合过日子。
成亲之后,乔宜贞一度觉得长青世子虽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夫君,他们两人也算是能够应了一人一世一双人。
他的性子就像是她预料的那样,待她极其温柔,乔宜贞甚至觉得,自己倘若是去了,三个孩子托付给他肯定没问题,结果却有了那个梦。
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伴着细雨一起吹,整个京都都被绵绵的雨裹住。
乔宜贞的心中也像是细雨一样,丝丝缕缕的愁绪因为雨而骤生,蔓开在心头。
闵宝彤本来还挺高兴,见到了乔宜贞眼中的难过,像是热炭遇到了凉水,兴奋劲儿就没了。
她意识到今天打搅乔宜贞很久了,对方才刚从天牢出来呢,她就一股脑说了自己的烦恼,让乔宜贞出主意,听她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乔姐姐应当也很疲惫吧?
刚刚又说了许多乔祖父的事情,或许一不小心乔姐姐想到乔御史还在狱中了。
闵宝彤抿了抿唇,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她悄悄看了乔宜贞两眼,最后干脆闭上了眼,假装疲惫打瞌睡。
闭上眼了之后,或许是因为今天哭得太累,她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等到乔宜贞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了闵宝彤均匀的呼吸声,凑近一些去看,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里咕囔了一声,乔宜贞仔细辨认,发现她喊得是娘。
果真还是个孩子。
乔宜贞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心中的愁绪也因为闵宝彤消散了不少。
闵宝彤睡着了,马车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乔宜贞用披风裹住了闵宝彤。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撩开马车帘幕的一角,乔宜贞去看外面的雨下的如何了。
她是不会有女儿缘了,还是多顾着自己的儿子们吧。好好看着雨下的如何了,最好池蕴之带着孩子已经避好雨了,都不会被雨水淋着。
在落下第一滴雨的时候,马车已经接近城门,等到细细绵绵的雨笼了整个京都,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出城门的时候,马车行得很慢。就在这个时候,乔宜贞就听到了急切的马蹄声。
马车帘幕本来只是撩起一角,或许是那马匹行得太急,从马车旁擦过,把帘幕的一角高高掀开,同时还有一些泥水飞溅入内。
乔宜贞皱着眉头擦了脸,紧接着她去看那骑马之人。
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把没有宝石的长剑,剑柄上缀着一枚褪了色的络子,络子把一枚红宝石编在其中,随着那人骑马动作晃动得厉害,就像是一瞬间乔宜贞颤抖的心。
或许是因为发现自己骑马太快,把泥水飞溅到旁人身上,那人勒停了马车,往这边过来。
乔宜贞连忙把靠在肩膀的闵宝彤放平,刷的一下把披风往上一扯,严严实实盖住了闵宝彤的脸,只露出了她的裙摆。
看着闵宝彤的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她这才看着骑马过来的人。
穿着白衣的男子个头并不高,皮肤略有些黝黑,不大适合这身白色,颧骨外翻,有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神色颇为冷峻,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夫人,在下有要事……”
乔宜贞不等他说完,急急摆了摆手,表情不悦地说道:“我妹妹睡了,您声音小一些。”
“对不住。”那人看了一眼闵宝彤,他本应收回眼,只是看着躺着的人穿着粉色衣裙,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结果眼前的夫人刷的一下放下了帘子,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卷开,重新打开了帘子,那位夫人也把躺着的姑娘挡的严严实实。
乔宜贞的表情越发冷淡,隐含着恼怒,“听公子的谈吐应当读过书,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既然有要事在身,还是快些进城。”
男子只是因为粉色衣裙就想到了简宝彤,不对,或许现在应该叫做闵宝彤了。
想到了闵宝彤就在城中,一路风尘仆仆就是为了她,等会就可以见着了,他笑了起来,原本眼中的坚冰融化,带了点温暖的味道。
他从怀中拿出了银票,递给了乔宜贞,“夫人说的是,闵某失礼了。请夫人另裁一件衣裳,若是钱财有多的,就当是压惊费了。在下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
乔宜贞接过了银票,手中握住了卷帘,看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脑中想到的是闵宝彤的话。
“二哥喜欢穿一身白衣,在外行走凡是可以带剑的地方,他都会系一柄长剑,剑鞘上布了不少的细碎宝石,我只喜欢最大的那颗宝石。宝石被我挖了下来,后来打了络子,做成了剑穗,就悬在宝剑上。”
“二哥在我面前是常笑的,不过我偷偷看过,他在外人面前不怎么笑,看着有些凶,我一直很担心,他这样怎么给我找嫂子?他无论是看谁,都是漠然模样,我都怀疑就算是仙女儿站在他面前,他也是同样的神色。”
那人就是闵成洲吧。
喜白衣、身形不高、其貌不扬、剑鞘上无宝石,用了褪色的带宝石的剑穗,自称闵某……
乔宜贞捏了捏眉心,想着怎么最糟糕的猜想应验了。
伸手打开了刚刚闵成洲塞过来的银票,是一张五百两的面值,别说是赔她的衣服了,购买她浑身上下的行头都有剩的。
乔宜贞盯着银票,简氏确实是财神爷,闵家的账都是简氏在管,简氏出手阔绰,给闵成洲也不少,但是总不至于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这也太阔绰了?简氏会不会出事了,这闵成洲是不是拿了简氏的银子,所以才能一掷千金。
想到了这里,乔宜贞的背上出了细密的汗水,幸而从她这里看去,闵成洲已经进了城,不见那抹白色身影。
那个梦里简氏没有死,不要急。
乔宜贞闭上了眼,慢慢想着倘若自己是闵成洲,会不会杀了简氏?
留下简氏,让简氏看着自己可以对闵宝彤“好”,也可以反过来拿捏住闵宝彤。
闵成洲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简氏死,而且简氏既然能做了琮州的“财神爷”,肯定也有保全自己的势力。
或许她也在赶来的路上,只需要替闵宝彤瞒上几天,等她娘过来就好。
乔宜贞狂跳的心重新平静,把银票收好,伸手戳了一下闵宝彤的脸,她睡得正香,这时候被戳,表情露出了一丝丝委屈,小猫儿一样呢喃着喊,“娘。”
乔宜贞叹气,或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闵宝彤什么都不知道,其他人倒是为她操碎了心。
这么大一个人,到底怎么才能安稳地藏起来?
*
乔宜贞还没有想到办法,就已经到了郊外的长亭处。狭小的长亭里已经或站或坐了不少人。
每当有马车到了,就会有人张望,试图找到是自家的车驾。
乔宜贞撩开了帘子,一眼就看到了池蕴之。
他在人群里颇为显眼,不是因为长得俊朗,而是因为大部分坐下的都是女眷,只有他身为男子占了一个座位,两只腿各坐了一个孩子,他对这样的局面似乎十分不好意思,脖颈长长伸着,试图找到自家马车。
两个孩子反而觉得很有趣,不是跟这个说话,就是喊那个姐姐,似乎乐于见到父亲吃瘪,他们两人捉住了爹爹的衣袖,一会儿玩着爹爹的手,一会儿去抓他压襟的玉佩,两人就是不肯起身,一定要一左一右坐在他腿上,把池蕴之钉在长亭的椅子上。
在看到妻子的一瞬间,池蕴之连忙晃了晃两个孩子,“你们娘来了!”
两个孩子立即起来,而被一直坐着腿的池蕴之一踉跄,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才稳住了身体。
躲雨的女子掩唇发出了笑声,而池蕴之耳朵红得要滴出血,他偏偏又走不动,只能等着李顺才过来扶他。
在远处树下避雨的李顺才匆匆赶过来,扶住了自家世子爷,等到走入到了雨幕之中,池蕴之才松了一口气。
“慢一些,我腿还麻着。”他对着李顺才小声说道。
“那应该在长亭里歇息。”
池蕴之才不想在那个女人堆里休息,长舒了一口气,“淋点雨不碍事的,里面人多闷得慌。”
池长生跑得最快,等到爬上了马车,想要冲入到娘亲的怀抱,结果发现娘亲的怀里已经缩了一人,那人揉了揉眼睛。
“她是谁!”池长生喊道。
池子晋的动作慢一些,他也上了娘亲所在的马车,看着闵宝彤瞪大了眼,“娘。”
闵宝彤睁开眼就见到了双生子,她活动了一下手脚,立即就笑了起来,“我是闵宝彤,你们可以喊我姐姐。”
说完了之后闵宝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喊乔宜贞姐姐,乔宜贞的孩子怎么能喊她姐姐呢?
乔宜贞笑了笑,闵宝彤也没长大,双生子更是孩子,让她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那你要看是认我做姐姐,还是做他们的姐姐。”
闵宝彤很快就有了决断,“我是你们娘亲的妹妹,所以,你们喊我闵姨。”
她从绣囊之中拿出了两枚金锞子,手在池长生和池子晋的面前一晃,“你们看!”
两个孩子本来不以为然,但是很快就被吸引住了注意力,闵宝彤的手指灵巧翻飞,左手在右手心里一拍,两枚金锞子就不见了。
“看看在哪儿?”闵宝彤笑盈盈的。
池长生和池子晋两人捉住了闵宝彤的手,上下翻看都没有找到金锞子,而闵宝彤收回了手,“在这里呢。”
她的两只手分别在孩子的耳朵处一抓,就抓到了两枚金锞子,“送给你们,我听乔姐姐说你们还有一个大哥,第三枚金锞子轮流交给你们保管,好不好?”
“还有大哥的份?”池长生很快就说,“你再来一次,我肯定可以找到你把东西藏在哪儿。”
“好。”闵宝彤应了下来。
等到池蕴之上了马车的时候,他就愣住了,这会儿不光是挤了双生子,就连银杏、绿玉两人也在马车上,这一辆马车里满满当当的,就是没他的位置。
李顺才惊喜地说道:“世子,夫人还租了一辆马车。”
池蕴之的腿怎么都挪不开,他平时被双生子挤兑也就罢了,怎么忽然来了这样一个眼生的姑娘和丫鬟,也把他给挤出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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