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 我并不觉得吸烟有助于健康。”水银色发的少女表情严肃,一板一眼的说道,“其次, 就算是缓解压力,也不能同您这般, 您应该考虑戒烟了。”
黑发的男人摊开手, 示意自己不会再碰烟了,至少最近几天不会。克蕾克丝贝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您总是这样吗?”
浮梦撑着头, 脸上是笑眯眯的表情,“你指什么?”金黄的眼眸里似乎有万般浩瀚与绚烂,他微微侧头,似乎听不懂少女在说什么。
难得一见的恶趣味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难得遇到一个乖巧严肃又懂事的孩子, 当然会想逗逗她。尽管看上去还年轻,但是他的内心已经很老很老了。
苍老,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明明曾几何时他也是少年, 男人眯起眼睛,金黄色的瞳孔里有许多流光划过,好似在回忆从前的过往, 沉浸在过去之中。只不过当他睁开眼,就会发现, 所谓的怀念也仅仅是想到过去罢了。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怀念, 也没有思念。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 是空亡的, 如同明亮的太阳, 除了耀眼再也容不下其他。没有喜,没有悲,没有爱,也没有恨。从这个角度来讲,其实男人与克蕾克丝贝非常的想象,命运总是反复无常,却也总是一如既往。
“就是”水银色长发的少女沉默了一下,明明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她总觉得说出来让人觉得害羞。
害羞,多么奇妙的词语。就算那些小伙子站在他面前,她的脸上除了冰冷再不会出现其他的神情,可现在她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害羞。说不好是进步,还是退步。克蕾克丝贝抿了一下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您是在因为什么感到苦恼吗?”她下意识地更换了一个话题。
“苦恼。”黑发的男人轻轻重复这个词,金黄色的瞳孔直直的望向天花板,上面并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东西。“说起来,克蕾你想不想试试这个?”随着她的话语,少女的眼睛落到了他说的东西上,水烟壶。
克蕾克丝贝仔细地打量着面前拜访的,宛若工艺品一般的水烟壶。与其说是工艺品,不若说是奢侈品。因为那美丽的带着变化的青蓝色中,还有着让若沙砾一般,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斑点。是上好的青金石,同时还用黄金作为辅助,这水烟壶无论是制作,还是用料都是相当好的。
辨别了一下味道,蜜柑的味道,玫瑰的味道,层层渐变,还有雍容的香料的味道。这些味道层层叠加,最终一起爆发。克蕾克丝贝虽然是少女,但是常年生活在冰雪之中,让她并不是特别能适应这种华丽的味道。
也曾经有性别相同的少女介绍着香水,但是水银色发的少女丝毫不在意。
好像有点太香了。这么想着,果不其然,年幼的小蛇打了个喷嚏。
“唔——”少女不太适应的揉了揉鼻子,水银色的瞳孔里带有一点水光。看到她这个样子,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好了,说别的事情好了。”这时的他好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将一缕头发捋至耳后,他示意对方坐到旁边,而不是坐在地上。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这是少女在阿代比灵天文台生活的第五年,现在的她已经很好的融入了这里,甚至可以说融入了人类。
克蕾克丝贝沉默了一下,“我还想再待上几年。”她想到了风趣幽默的老教授,性格各异的同学,严肃执着的老师,在阿代比灵她学到了很多的东西。这里有一种家的感觉,哪怕是那片有着她同类的地方,都不算她的家,唯有这里。
男人叹了口气,声音微沉,细密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嘴里吐出的话却冷硬无比。“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你注定要离开这里,这里不会是最后。”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你还有更多的时间,注定无法在某个地方生存。你一定会在世界中流亡穿梭。”
这都是既定的命运。
少女扯出一个笑容,“听上去不太好。”放在裙摆上的手缓缓转过来,掌心朝上。那双水银色的眼睛看向掌心的纹路,似乎在描画上面的纹路。
“确实不太好。”男人耸耸肩,“但你总要习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摸了摸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铁盒,还没有巴掌大,一打开,是一根根烟,随便选择一根叼在嘴里,并没有点燃。“用人类的话来说,好想是叫——”
“人总应该向前看。”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显然他们不谋而合。男人叼着烟,说话不太清晰,“是啊,总要向前看的。”克蕾克丝贝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先生,请恕我直言,通常情况下,这句都是在有人逝世时,他人为了劝慰生者,或者经历了重大挫折时,才用的话语。”
“不要那么在意。”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男人笑了起来,“克蕾,有人说过你很恭敬有礼吗?”少女点点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男人又问:“那有人说过你很古板吗?”少女摇了摇头,这种话倒是没人和她说过。克蕾朝对方投去了疑问的目光,只见对方仍然带着笑容,“我想你很适合当个女仆?”
“女仆?”
并非是克蕾克丝贝不了解女仆为何物,而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不解,她和女仆哪里像了?
“说话做事认真,一板一眼,礼貌,除了有些诚实。”男人笑眯眯的说道。水银色长发的少女眨眨眼,“但诚实是一种美德。”
听到她的话,男人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确实是一种美德,可是你要知道,很多人并不喜欢诚实。固然诚实很重要,但是绝大部分人都喜欢在一定范围内的诚实。”这是克蕾克丝贝学了近十年还无法明白的道理,她的口中永远是真话,也永远只有真话。
在阿代比灵这种充满了浓厚的研究氛围的地方还好一些,因为大部分学者都是如此,可是如果到了社会上,这个特性就不是那么让人喜欢了。
“所以,在旅行的时候,我才总是把人惹生气吗。”年幼的小蛇若有所思,似乎得到了一个新的研究命题,但是很显然,这种感性的问题,她注定捉摸不透。
在还是动物的时候,自然界讲究的永远都是胜者为王,弱肉强食,而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又总是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当红,先天与后天环境的单纯,造成了如今的克蕾克丝贝。
“总之,人类社交还是要学学的。”听到这话,少女立刻皱了下眉,在她看来研究这种东西,还不如多看几本书,说不定就能研究出新的东西了。看到她的样子,男人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站了起来,“好好想想,这一切。”
他的声音与身影忽然变得若隐若现,不知何时房间内又飘荡着烟雾,“祝你好运,小姑娘。”
这一刻,似乎不在面积有限的房间里,只见男人朝前方走去,越走越远,身影也在烟雾之中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
若非鼻尖还能嗅到蜜柑,玫瑰的味道,几乎都要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克蕾克丝贝眨了眨眼,躺到床上,呈大字型摊开,虽然姿势并不是特别淑女,但是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十几秒后,她转动身体,侧躺蜷缩起来,水银色的长发铺开。
她难得产生了一些迷茫,先生的话不无道理,她的特殊注定了她不能在某个地方长时间挺留,她必须得离开。克蕾闭上眼,把自己的脸埋到枕头上,如果是普通人类,没多久就会觉得窒息,但是少女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选择。”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内传出,这些年,偶尔她也会感觉到,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催促着她,她原本以为是催促她汲取知识,但现在看来是在催促她离开。就在揭开谜题答案的这一刻,总是蒙着一层雾的感受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她还有几年,用来旅行,在世界行走,阅遍书籍,然后,那个时候,就是她真正告别阿代比灵的日子。
翻过身,克蕾克丝贝睁开眼睛,所有人都知道她很有天赋,也认为她会和老教授一样,为了天文星象,永远的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如此的美丽。屹立在山巅的阿代比灵,建造在风雪之上的阿代比灵,永远追逐星空的阿代比灵,时光流转,沧海桑田,不变的唯有头顶的这片,无数人深爱的星空。
她本来也以为,她会留在这里,只不过看上去是她想多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呢?”少女喃喃道。
没有人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但实际上,她在跟某种高纬度的东西交流,或者说是某种意识体或者法则交流,它被称呼为‘天’。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特殊,她一直能够隐约的感觉到对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感知的越来越清楚,当然,她不能完全感知到,只有对方想让她感知到的才能感知到。所以她知道,‘天’深爱着它的孩子,将无数的荣光加诸在他的身上,让他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只不过,这种深爱太过可怕,普通的人根本承受不了千万分之一。
“你,是要我跟在他的身边吗?”
少女再次轻声问道,对方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搭理她的时候,一段画面呈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本属于他的命运,‘天’并不打算剥夺对方本来的命运。
【das schicksal ist vernderbar, aber es ist ir dasselbe
命运无常,却也总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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