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是来向宋甜辞行的。
她行罢礼起身,看向端坐在八仙桌边的宋甜,心道:大姐儿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心性聪明劲儿却最似老爷,又入选为豫王府女官,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临行前还是得来行礼告别,顺便卖大姐儿一个人情。
宋甜打量着冬梅,心道:如此资质,在魏霜儿手底下做丫鬟也的确屈才了。
想到前世,她也有心笼络冬梅,便上前扶了冬梅的手,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匣子递给了冬梅,含笑道:“你要走了,咱们相识多年,一朝分别,从宛州到冀州山高水远,再见不知何时……这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请不要嫌弃。”
冬梅听到那句“咱们相识多年,一朝分别,从宛州到冀州山高水远,再见不知何时”,一时触动心事,眼睛湿润了,不再推辞,接了过来:“多谢大姑娘。”
她看了一眼在一边眼泪汪汪的好友紫荆,不由笑了,看向宋甜:“大姑娘,让紫荆送我吧,我有话要和她说。”
紫荆拉着冬梅的手一直送到了东偏院外面。
她自小和冬梅交好,如今冬梅离开,她既为冬梅高兴,又舍不得冬梅,絮絮只是说:“……大姑娘给的匣子里,上面抽屉是几样首饰,下面抽屉全是小银锞子,还有五十两银票,你以后也用得着……以后在外面混得好也罢了,若是混得不好,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回来,反正有我在,姑娘不可能不接纳你……”
冬梅沉默地听紫荆絮叨着。
到了分别时分,冬梅忽然凑近紫荆耳边,低声道:“你去和大姑娘说,后日府中请客,晚间务必要小心门户,最好是暗中安排提刑所的军牢看守。”
说罢,她在紫荆肩膀上拍了一下,急急往前去了。
深夜云参将离开,队伍里多了一辆马车。
冬梅孤零零端坐在马车中,腿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里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宋甜送她的那个匣子。
她在宋府这么多年,积攒了无数簪环花翠四季衣裙。
如今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那些旧物要它作甚?还不如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离开。
宋甜正在浴间洗澡,听了紫荆的话,低低道:“我知道了,这话不要往外传。”
第二天上午,魏霜儿从外面回来了,到上房去见张兰溪。
她似乎与宋甜犯冲,不过在宋甜那里吃了两口茶,回去后就觉得腹中隐隐作痛,回了娘家,也不得安生。
张兰溪如今是主母了,待魏霜儿与先前自是不同,不再亲亲热热,笑归笑,说归说,却始终端着架子,不似从前那样亲近。
魏霜儿心中暗恨张兰溪拿架子,仅余的一点点不忍烟消云散,与张兰溪说了一阵子话,套问了些明晚摆酒的细节,这才告辞回去了。
回到西偏院,魏霜儿只觉满院清冷,似无人烟,忙大声叫道:“冬梅?冬梅呢?我回来了!”
小丫鬟春兰从西耳房里跑了出来,急急道:“三娘,冬梅姐走了!”
魏霜儿吃了一惊:“走了?冬梅走哪儿了?”
春兰是西偏院的小丫鬟,魏霜儿心情不好时,又舍不得欺负冬梅,便拿春兰出气,最爱抠她掐她打她折磨她,因此春兰深恨魏霜儿,满怀快意道:“三娘,你还不知道吧,冬梅姐被云参将看中了,老爷就把冬梅姐给了云参将做姨娘。冬梅姐昨晚就跟着云参将走了,如今怕是已经摆过酒点过红烛,成了云参将的姨娘了!”
魏霜儿听到那句“老爷就把冬梅姐给了云参将做姨娘”,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心中五味陈杂,颇为复杂,半日方恨恨道:“你这小妮子可恶,我回来也不出来迎接,给老娘跪在地上!”
春兰撅着嘴跪在了铺着青砖地上。
魏霜儿拿起竹棍,劈头盖脸开始打春兰,打得春兰蒙头盖脸哭叫求饶,最后魏霜儿犹不解恨,拿了一块搓衣板让春兰捧着跪在地上,这才回房去了。
屋子里没了冬梅,空荡荡的,满室冷寂。
魏霜儿坐在榻上,险些落下泪来。
冬梅走了也好,她要灭宋家满门,冬梅一向对宋家人心软,到时候看见了,心里怕是难受。
到了深夜,魏霜儿叫了春兰进来,赏了她一碗甜酒喝。
春兰喝了甜酒,很快就筋酥腿软,眼皮沉重,倒在了地上。
魏霜儿见蔡大郎准备的蒙汗药药效甚好,心中欢喜,便起身悄悄出了东偏院,一直往厨房院子那边去了。
她先前曾和看厨房院子库房的小厮宋椿勾搭过,早把库房的钥匙偷偷拿去让外面匠人配了一把。
厨房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廊下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魏霜儿用钥匙打开锁,轻手轻脚进了厨房院子里的库房,用火折子照亮,找到了摆在库房最外面架子上的几坛竹叶青和薄荷酒——因明晚请客要用这些酒,小厮提前把酒放到了外面。
解开缠在油纸封盖上的草绳,魏霜儿一边往坛子里倒蒙汗药,一边恨恨道:“张兰溪,把你扶正,宋甜却安排晚间办酒席。你也没多受尊重嘛!”
宛州风俗,妾室扶正办酒席,都是掌灯以后才开始,正适宜蔡大郎夜间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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