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的小区已经因为无孔不入的记者, 启用了搁置已久的人脸识别系统,让住户刷脸进门, 连门卡都不敢让使用。保安更是牢牢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决不允许跟随。
就是这样, 苏碧曦从侧门进来的时候,还是被几个记者围堵过, 之后被保安解救下来。
陆璧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和龙城少年法庭的移交文件, 跟着苏碧曦进了门。
客厅里面已经被收拾过,血迹被洗刷,地毯被换上了新的, 空气里虽然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 却已经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苏碧曦进门前, 还在门口取了鲜花店按周派送的一束郁金香。
这是孟照南知道她喜欢花, 早在年初就给她订好的一整年的鲜花派送。
陆璧晨注意到,苏碧曦刚才遭受到娘家和婆家的责骂,脸上一点眼泪也没有。她安静地接受了外人的曲解,安静地取了鲜艳的鲜花, 还放在一个天青色的花瓶里面。
领着他进了客厅后,她一言不发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便坐在了角落的位置。
她眼神散乱无光, 眼下青黑一片,目光盯着那束郁金香, 呆愣地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
陆璧晨皱了皱眉。
他在查看苏碧曦的笔录录像和现场的录像时候, 就对于苏碧曦的反应觉得不太对劲。
当今华国的警察,尤其是刑警,对待受害者的的取证过程都是采取公事公办的态度。这种态度不能说不对,只是对于遭受重大伤害的受害者,特别是女性或者是未成年人,在某些时候,就相当于第二次伤害。
试想,警察一本正经按照程序询问一个刚刚被强-暴的女性,强-暴者是否把精-液射入了你的体内,我们想取样作为证据。警察或许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却等于在受害者心里再插上了一把刀,把本已极大的伤口挖得更深更痛。
而对于那些遭受性侵的可怜孩子们,公事公办地让他们在一群大人面前,让他们回忆一遍当时遭受侵犯的情景,就更是显得残忍。
华国的警察在执法上欠缺人道主义关怀,已经是一个众所皆知的事实了。
陆璧晨在来之前就有所怀疑的猜测,在见到苏碧曦之后,便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苏碧曦在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后,精神上没有得到任何的宽慰,过度的自我谴责和愧疚,让她产生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
创伤后应激障碍属于心理学上难以攻克的难关,严重的人不仅会出现严重的梦魇,惊惧,注意障碍,甚至有过滥用上瘾的药物,抑郁症,出现攻击性行为,自戕乃至自杀的行为。
而眼前等待着苏碧曦的,是一场极为可怕的硬仗,需要她经历的磨难还有更多。
陆璧晨看着从进来后坐在那里,十分钟都没有动过的苏碧曦,思虑了片刻,在心里重新思量了一遍,主动开口道:“白小姐,我支持判处陈傅良死刑,并将帮助你,直到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发现苏碧曦抬头看他,走到她面前,在安全距离以外停下,放缓了语气,“我是一个陌生人,跟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我可以保证,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用心地听。我想,你应该想跟我聊一聊,你的……丈夫和孩子。他们已经不在了,所有人都会慢慢遗忘他们。你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不想自己也忘了他们,对吗?”
他态度温和,目光诚挚,就如同一个与她相交多年的挚友一般,跟她轻声交谈。
苏碧曦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地从她泛着血丝的眼睛里不停落下。
她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说话,“我种了很多花,玫瑰,牡丹,百合,茉莉,杜鹃,但是总是种不活。阿南就说,如果我种什么花都能种活,花农岂不是要失业了,然后让人每周都往家里送当季的鲜花。原来这周是郁金香,不知道这个瓶子插郁金香好不好看,阿南会不会喜欢。”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来把放在茶几上的花瓶拿了起来,放在电视柜的旁边,喃喃低语,“远远上个月已经打碎过一个阿南买的花瓶了。这个混世魔王,今年老是折腾我的花,成天在屋子里上蹿下跳的。”
她说着说着,又走到种满盆栽,布置得温馨宜人的阳台上,拿起一旁的喷壶一一浇水,“哎呀,我好几天没有浇花了,茉莉要天天浇水的,绿萝也干了好多叶子了。阿南老是笑我给花店送生意,我可不能总是被他笑。”
浇完了花,她又看见了冰箱,急急忙忙打开冰箱,“我忘记买做蛋糕用的面粉了!天啊,我做坏了几十次才学会做蛋糕,远远还说要发给班上的小朋友看了。我还特意买了点缀蛋糕的奶油,有好多种颜色,做出来一定特别漂亮。阿南总是说我爱折腾甜食,就是他没长大的小女儿。做他的小女儿多好啊,所以我就不愿意再生个女儿。生个女儿,就又有一个女人来跟我分阿南了,我可不要。”
她又在冰箱里翻了翻,翻出一袋饺子皮来,松了口气,“还好家里有饺子皮。远远那个小混蛋,最近看电视剧,总是要自己做饺子。要是让我买面粉自己弄饺子皮,还不如让我自己买饺子回来吃了。再说,这个小混蛋做这些东西,总是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要我和阿南收拾。这个小混蛋还总是来帮倒忙,真是被阿南宠坏了。”
她打开了阳台的灯,指着阳台上的一排葱蒜,青椒,茄子,对着陆璧晨说道:“陆检察官,你看哦,这些菜都是阿南种的哦。他说等我们老了,远远长大了,他就带着我去乡下,两个人种种地,养养鱼,就过男耕女织的日子。阿南厉害吧,我们家的葱蒜从来不用去超市买了。”
“对了,我跟你说,我最近给阿南织了一件毛衣,我还去配了竹子的花帖,到时候绣在毛衣上,阿南跟我都喜欢竹子”她从卧室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两件衣服,“毛衣已经只剩下一个袖子了,阿南说我这是提前为了男耕女织的日子准备。对了,远远看见我给阿南织毛衣,心里就不愿意了,生了我一天的气。我哄了他一会儿,许给他一件一模一样的毛衣,他才肯理我。远远的毛衣小,我已经打好了,只是竹子还没有绣上去。绣竹子太费眼睛,而且做得久了,手脚都麻了,我嫌麻烦,一直还没绣上去。”
她把毛衣放在小厅的钢琴凳上,转过来对陆璧晨笑了笑,“远远跟阿南一样,都喜欢谈钢琴,远远已经会弹《致爱丽丝》了哦。阿南从小就学过钢琴,会弹可多的曲子了。我虽然小时候什么乐器都没学,但是这几年也学了古筝。我跟阿南一起合奏《大鱼》,就是《大鱼海棠》的那首《大鱼》,可好听了了,远远在一边使劲鼓掌,兴奋得脸都红了。对了,我记得阿南当时还录了像。”
她把视线转回到茶几上,“阿南很喜欢喝普洱茶,总是在家里泡。你看,这些茶具都是他买的,储物室里还有好多套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些杯子有什么区别,阿南一个又一个地买回来,家里都放不下了。远远还特别爱学他爸爸喝茶,坐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手又乱动,总是打碎杯子!阿南泡茶的样子可好看了。不过阿南还总是说岁岁平安,这两个败家子!”
“我那天回家,还给阿南带了同事从云南带回来的生普,据说是一种叫冰岛的茶叶。真不明白为什么云南的地方要叫人欧洲国家的名字,难道叫这个名字就会显得洋气一点?不过阿南喜欢,我总想着给他带”她继续说道,“我回来的路上还给远远买了他最近一直想要的小黄人玩偶。我跟阿南说了很多次了,小黄人整天想着做坏事,要教坏远远的。阿南就说,远远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学坏,他那么乖……”
她忽然跪了下来,捂住眼睛,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把人世间最深的苦难都要哭出来,“他那么乖,看见邻居老奶奶提着东西都会上去帮忙,看见小姑娘在街上哭都会去哄,每天都拿馒头去喂流浪狗,看见地上的垃圾都会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曲菜市场看见有卖青蛙的人,都会让阿南把青蛙买回来都放掉……他那么乖,那么乖,他还那么小,他才四岁啊!他要有多痛,那该有多痛,他流了那么多血,他平时碰破了皮都会要妈妈来吹吹,抱着我的腿撒娇,要妈妈亲亲才会好……那个畜生,那个畜生,都是我招惹了那个畜生………是我害死了远远,是我害死了阿南………”
她的哭声像是在泣血,“我特意托同事给阿南带了茶叶,我还给阿南织了毛衣,马上就要好了。我一定不再偷懒,我一定马上把竹子绣上去,让阿南跟远远穿父子装,给他们拍美美的照片。我一定记得每天都去浇花,给远远用面粉做饺子皮,每天都给远远弹筝。我一定再也不偷懒,每天去跟着阿南跑步。我一定再也不抱怨阿南加班,不赖着要他做饭。我一定再也不说阿南做牛肉不好吃,其实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面子……阿南答应过,等我们老了,要带我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要跟我白头到老……”
她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像要把心肺都哭出来一般,“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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