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衡瞥了一眼辛馍过于平坦的小肚子,薄薄的,像是只有一层软乎乎的肉。
重新从芥子空间倒了一杯茶出来,继续喂。
这一回,辛馍不生气了,小手攀住男人的手臂,细软的手指搭在上面,不让人类跑掉,就这么让对方喂茶。
他对男人有种天然的不自知的依赖,沈青衡发现了,却也并未表示什么,只低声道:“将手伸出来。”
辛馍迷惑地抬眸,桃花眼眨了眨,乖乖地伸出小胳膊。
他的手又细又直,被男人握住了翻过来,露出手腕内侧。
软乎乎的小手滑得像水,沈青衡敛起眉,将指腹按上内关穴,控制着力道掐按。
他手劲重,虽然已经控制了,但辛馍很快就觉得手腕有点酸,茶也不喝了,叽叽嗷抗议。
不要捏我。
沈青衡不管他,掐按了一会儿穴位,见辛馍止了嗝,方松开手。
细细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大片。
辛馍对着小手吹了吹,还没吹两下,就被捏住了手。
沈青衡不知又从何处取了一瓶伤药,指腹上倒了些许清凉的药膏,将辛馍的手腕擦了一遍,又将伤药瓶一弹,径直飞到床头放好。
男人松了手,辛馍抬起手转了转,有些惊讶地发现上面的红印子都消失不见了。
其实修真者的元力也可治愈普通的伤势,只不过辛馍是龙崽,并非纯正的人类,破壳之后,元力治愈起来不一定见效。
一般而言,龙族皮肤坚硬,总是不易受伤的,一旦受伤,要痊愈就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普通的疗伤符咒亦或是术法,对他们无用,唯有特定的草药和丹药方可治愈。
辛馍看着娇小,又提前破壳,沈青衡并不确定此刻的龙崽能否承受修士的术法,便只用最稳妥的方式。
擦完药,喂完茶,收起杯盏,沈青衡直起身,似是要走。
可辛馍还没实现自己的要求,小手扯着男人的衣袖。
“叽……”
人类不走。
沈青衡垂眸望着他,道:“本座道号望夜,名讳沈青衡。”
“叽叽……”辛馍歪了歪头,不解地看人。
他问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怎么用“叽叽嗷”叫沈青衡?
龙族的语言,辛馍是天生就会的,仅限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无论是沈青衡,还是望夜,都不在小龙崽的词汇表里面。
而闻名天下的望夜剑仙,哪怕精通鲛人语与龙族语,能听懂,却无法发出同样的音节,无从教起。
“叽叽嗷……”没能得到回应,辛馍揪着男人的袖子,晃了晃。
人类,不走,要拍背。
他扭了扭小身子,示意沈青衡拍背。
“为何要拍背?不是不打嗝?”沈青衡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过分白嫩的雪色小背,在满洞府的寒冰映衬下,着实惹眼,仿佛莹莹发亮的深海夜明珠。
男人稍显凌厉的目光转为打量辛馍,试图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然而龙崽被他这么扫视着,也只是无辜地望着他,嫩生生地一直叫唤,像个小复读机。
“叽叽嗷叽叽嗷叽叽嗷叽……咳咳咳!”
要拍背拍背拍背拍……咳咳咳!
好了,叫得太欢,呛到了。
他咳得小脸通红,桃花眼还泪汪汪的,小手始终揪着衣袖。
沈青衡敛起眉,到底是抬了手,绕到辛馍背后,覆在银白的发丝之上。
触手温热光滑,甚至能感觉到银发上流淌着的龙族灵力,极为纯净。
修长有力的大掌平日里握惯了剑,此时隔着银发,贴着龙崽单薄的背,有些生涩地拍着,帮他顺气,又幻化出茶盏,给辛馍喂了一口茶。
望夜剑仙随手一掌便可击碎当世任意化神期大能的颅骨,并碾为粉末,此时用来拍背安抚心魔,着实有些诡异。
戮茫剑已经绝望了,甚至不再肖想它的主人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允许自己杀了这头小龙崽。
虽然它面对心魔的时候有股天生的敌意无法控制,但那大概率是因为“道”不同,杀戮道能容纳的“道”,本身就几近于无,它看见谁都想杀,也不一定是针对龙崽。
既然杀不了龙崽,戮茫剑只得默默祈祷辛馍注意不到自己。
否则,要是哪一日辛馍心血来潮,突然提出让沈青衡拍一拍戮茫剑这样的要求……恐怕当场它就要粉身碎骨,一代名剑就此陨落。
穿成一把剑整天在别人身体里,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已经让它接近崩溃边缘了,每天日常偷哭一百遍,再来个意外,它可没有第二条命活了。
此时的戮茫剑:“穿书的第十天,宰了一头龙、杀了一堆人、和各种内脏肠子亲密接触、吓得魂飞魄散也就算了,还没法杀了天敌,自闭,乱哭。”
本命灵剑从兴奋转为低落,这极为不寻常的颤动,沈青衡并非没有注意到。
只是,就如同宗主祁云墨近来也有些不靠谱一般,有些事,不变正可应万变。
拍完了背,眼看着辛馍渐渐平静了下来,沈青衡眸色沉静地收回手,正要开口,身后洞口处的传音阵却响了起来。
“望夜师叔祖,我是祁云墨,今日神机门来信,有些要事需要请示一下您的意见,咳咳,您可否允我进去一谈?”
清朗的青年音带着些许颤抖,极为清晰地传了进来。
沈青衡眸色渐冷,手一翻,禁制解除,戮茫剑便从树干中抽.了出来,飞到他手中,收剑入鞘。
他一回来便被心魔绊住了脚,此刻身上黑袍染血,与平日一袭白衣的冷清模样大相径庭,委实不大适合见人。
沈青衡微微敛起眉,施了一个咒,身上黑袍便幻化成了白衣。
只是这满地的蛋壳……
男人心念一动,溢满地面的灵液和蛋壳便消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白玉榻上还留有十几片干净的蛋壳,给心魔做口粮。
“叽。”辛馍还是第一次见到沈青衡一身白衣的模样。
明明衣袍款式相同,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满身戾气的杀神骤然变成了光风霁月的清冷仙人,一丝违和感都没有。
披散的黑发被白玉冠束起,广袖流云,衣袂飘飘,男人侧身望过来的那一眼,恰如清风朗月,高不可攀。
辛馍歪着小脑袋瞅了一眼,扯住了雪白的衣袖,拖到小尾巴底下,坐住,狠狠地坐住。
“闹什么?”沈青衡低眉问他。
“叽叽嗷。”辛馍指了指自己,又缩了缩小肩膀。
这里冷,不要在这里。
他这分明就是在撒娇说瞎话,有双生蛋蛋在旁边,龙崽是不可能觉得冷的。
但沈青衡也没拆穿他,抬手点在辛馍的额头上。
一袭软软的黑袍便兜头罩了下来。
辛馍被宽大的黑袍埋住,叽叽叫着乱转。
沈青衡将被坐住的袖子抽.了出来,俯身将衣袍展开,裹住几近赤.裸的小心魔,还给扣了扣子。
辛馍在一团衣物里爬不出来,还被一个漂浮术送到了床榻最里面。
“歇息。”沈青衡淡漠地命令。
“叽叽嗷。”辛馍摇头。
不要睡,我不困。
“那就安静些。不要出声,一会儿就好。”沈青衡嘱咐了一句,给他布了一个障眼法,又兜头扔了层结界。
这么一整,便是仙界的人来了,都找不到心魔。
祁云墨被放了进来。
青年一袭青衫,看着很是俊朗,气质如竹,如果……忽略他额角冒出的汗珠的话。
虽然是寻仙宗宗主,但祁云墨是晚辈中的晚辈,如今正是化神期修为,年纪不过百来岁出头,很快就拱手行礼问好。
他站在外间,并不能直接看到沈青衡。
主要是他害怕,不敢靠太近。
沈青衡并未计较他的反常,只问:“何事?”
“师叔祖,是这样的,神机门说,飘渺宗的宗主秦令昨夜里被害,身上剑气纵横,分明已经死透了,却又一大早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还渡劫了……现在已是大乘期修为,有些古怪,外面的人都觉得这恐怕是魔尊北望搞的鬼,云墨刚刚也收到了师弟的来信,确实如此。”
这半古不古的话,说得实在别扭,连戮茫剑都要怀疑他的身份了,一宗之主怎会如此?
还有……飘渺宗的掌门……莫不是那个老想着嫁给沈青衡,昨夜被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接斩了邪.念的憨批?
戮茫剑剑灵觉得自己真相了。
沈青衡恍若未觉,平静道:“无事,随他们去。”
“……是。”祁云墨试探不出什么,焦急地擦了擦汗,又灵机一动,问,“那,龙族的事,您……”
话音未落,洞府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奇异的软嫩叫声。
“叽叽嗷!”
青年浑身一震,几乎是惊喜地瞪大了眼,试探道:“师叔祖,这是……”
未及问出口,洞中转瞬间便寒霜凝结。
沈青衡沉冷的话音传出,裹挟着浑厚的元力,直接将祁云墨扔出了洞府。
“与尔无干。龙族若上门,只管让他们来寻本座。”
——《心魔娇养日记七》:
【(陈旧的字迹)若有一日,他忽然有了神识,能说会笑,切记勿要冒进。
你要相信,除了他本人,任何外来的魂魄都不能在心魔体内待上哪怕一个时辰。
心魔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
(未干的新字迹)本座既敢亲手剥离执念爱.欲,便有足够的把握不会伤他,亦不会认错人。
因爱而生忧惧,莫非折了龙昼还不够让你彻底舍弃众生道?以至于你连自己都无法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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