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张幼双莫名焦躁了起来,张张嘴,又憋住了, 努力盯着俞峻袖口『露』出的那半截手指瞧。
很白, 瘦劲如梅。
手控福利。
看上去好像很冰冰凉凉, 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凉凉,手凉男孩大概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吧——打住!不准再脑补了。
视线太过突兀,张幼双眼睁睁地看着对面这位高岭之花同兼上司,被她盯得手指微微曲蜷了起来。
看到俞先生那手指被她盯到收起来的时候,张幼双绝望了。
气氛一时变得焦灼了起来。
他其实已然做好了决定。
将张幼双当作再普通不过路人看待。
“克制”两个字几乎浸入了他骨髓。
俞峻清楚,他对张幼双的感绝没到非卿不许的地步, 或说, 张幼双各方面其实都并非他心目中所想的贤妻良母。
她有子, 儿子是他学生。
她未婚先孕, 若是他年轻时候,若是他年轻时候遇上恐怕会皱一皱眉,敬谢不敏。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渐渐也明白了人世间有许多不得已。
张衍他生父会是她不得已吗?不得已到了多年不曾再嫁地步。
她何止不像他心目中温顺恭谨,于他洗手做羹汤, 共他白头偕老妻子,她简直标新立异到了极端怪异地步。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不多说,也不多看,恰到好处,站着隔上几里远距离。
可俞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幼双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唇线抿直了些,一时间竟无开口。
他直面梁武帝怒火时, 都未曾到这般如临大敌地步。
说不讨厌也不是,说讨厌也不是。
他顿了顿又问道:“娘子何出此问。”
他把问题踢回来了!!
张幼双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问出这么脑抽的问题了。
“没、没什么……只是先生每次看到我,好像都会皱眉……”
面前男人眉头下意识地皱得更紧了。
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赶在俞峻之前,飞快地说:“我、我其实是想要多谢先生……”
“谢谢先生愿意、呃……”不自觉『舔』了『舔』唇角,“愿意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聘我来教书。
“嗯……为了不辜负先生期望……”
张幼双一鼓作气地仰起脸,迎上了对方深黑眸子。
『露』出了个拙劣的,元气满满笑,立下了军令状:“我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好似有半霎轻风,些儿微雪,吹入了心里。
他思『潮』在滚滚翻腾,垂下眼帘儿更像是一种保护『色』。
就在这时,书院的钟声响了。
这钟声打碎了他思绪,俞峻凝然不语,默默颔首,算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见目的终于送到,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一礼,果断脚底抹油开溜。
高岭之花果然是高岭之花,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张幼双捂住额角。
她真是脑抽了吧。
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
“就此离开。”
但脚步却好似扎了根一般,静静伫立,直到那道身影离去,他这才转身走开。
张幼双一口气蹿到春晖阁内这才略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到自己工位上,鬼使神差地,经过俞峻工位时候,却顿住了脚步。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发誓她没有打探别人隐私意思。
俞峻的“工位”很整洁也很干净,一张黄花梨条桌,笔墨纸砚一概放得整整齐齐,莲花形白玉青瓷香炉、雕松鹿笔架搁着墨迹未干『毛』笔。
空中仿佛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清风雪松烟墨香。
仿佛能想象出俞峻他就坐在这张条桌前,垂眸批仿、备课或是处理这书院大大小小的一应务。
这工位和对面张幼双的简直有天壤之别。
她的工位『乱』得好比狗窝,万只求方便,反正再『乱』她也能立刻找到自己想要东西。
偶尔还往瓶子里『插』上两朵花,或路上买的些拨浪鼓之类的漂亮无用的小玩意儿。
一个好工作环境能带来好心,这一点身为社畜张幼双深信不疑。
此时最吸引张幼双注意的却不是这古朴自然的工位,而是工位上摆着一本书。
封皮上《四书析疑》四个大字鲜明地撞入了眼中。
《四书析疑》……
张幼双如遭雷击般怔愣在原地,头顶犹如天雷滚滚,轰轰作响,经久未息。
竟然被她刚刚随便『乱』猜给猜中了。
她的笔友真是这位俞巨巨!!
张幼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位上去的,大脑里『乱』糟糟。
俞先生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怪不得家长会那天,他垂着眼看她签字看了半天。
这是认出了她的字迹。
这样一想,当初家长会就十分可疑了。
张幼双立刻振作了精神,转头去问身边的同——笑眯眯的,脾气一直很好的白胡子老头儿,杨开元杨先生。
“杨先生。”压低了嗓音轻轻召唤。
这个宽额方腮的白胡子老头儿果然看了过来,默契地也探出个脑袋,压低了嗓音:“张先生?”
张幼双问:“咱们书院之前举办过文会吗?邀请家长的那种?”
杨开元捋了捋胡子,呵呵笑道:“何出此问?这个据我所知,今年还是头一遭。”
所以……真是请君入瓮?
敲了敲脑袋,一到了下班的点,张幼双就立刻收拾好了东西,朝着唐舜梅住处狂奔而去。
据她所知,唐舜梅是和俞先生认识,他肯定知道什么内。
这么多天下来,她和唐舜梅基本上已经建立了个完美的狐朋狗友式的关系。
没想到唐舜梅比她还惊讶,切了块西瓜递给她。
“你竟然不知道?”
张幼双一头雾水地接过了西瓜,“我知道什么?”
唐舜梅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没救了。
他桃花眼盯着她,唇瓣轻启,一字一顿地说:“那你知不知道俞先生他还有个名字叫俞峻。”
**
张幼双手里“瓜”啪嗒一下,惊掉了。
脑子里一片轰隆隆作响。
“俞峻!!”
是她知道那个俞峻吗?
“是我知道那个……那个俞峻吗?”
唐舜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理解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除了这个俞峻还有哪个俞峻?”
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幼双内心如掀起惊涛骇浪,唯有一股惊恐与荒谬之感,差点儿跳起来,大叫出声。
唐舜梅翻了个白眼,踹了她一脚:“让让,我瓜都给你糟蹋了。”
“都有惊天大瓜了还吃什么瓜……”张幼双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俞先生,不知名巨巨,俞峻。
她的偶像,俞峻俞尚书?!
那一瞬间,大脑里灵光一现,她好像终于于纷『乱』之中捕捉到了线头,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当初和她通信的时候俞先生会征求她的意见,原来是被褫夺官身之后一时的『迷』茫。
怪不得唐舜梅当初看到私印反应不对。
怪不得有如此超前眼光,还有比正二品大员,一部尚书更熟悉大梁国家机器运转的吗?
偶像,你到底有几个马甲?
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自暴自弃地闷头咬了口西瓜。
太失败了,偶像在自己面前打转竟然没认出来。
“你真不知道?”唐舜梅突然八卦兮兮地凑近了问。
“我知道什么啊。”张幼双郁闷地咬了口瓜。
唐舜梅『摸』『摸』下巴,“我还以为你和俞危甫是那种关系呢。”
“哪种关系?”张幼双敏锐地捕捉到了点儿什么,装傻似地偏着脑袋问。
“就那种关系。”唐舜梅笑了笑。
张幼双想都没想断然否决:“怎么可能,也不看看俞巨巨是谁。”
她这个时候心态还是偶像突然掉马,震惊中有点儿新奇,又有点儿八卦。
“谁说的,”唐舜梅不以为然,忽而招招手道,“我和你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俞危甫对人姑娘这么上心。”
“我……?”张幼双指了指自己,茫然地问。
“对啊,你。”唐舜梅点点头。
“不可能吧。”张幼双迟疑地皱眉,“他看到我一直皱眉来着。”
简直是大悲催事件!
偶像看到自己天天皱眉。
张幼双叹息,挠挠头说:“我还以为我太放『荡』不羁,目无礼教,他对我有意见呢。”
唐舜梅:“有可能。”
张幼双艰难地说:“不……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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