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大盆的干豆子里,挑选出颗粒饱满圆润的大豆子。加上足够的水,泡上半日,再加水使劲煮,一直煮到吸饱水分的豆子膨胀将表皮撑破为止。
接下来,将豆子沥出,放进石臼里——捣、捣、捣...荀柔双手握住对他宛若哑铃的石杵,面部表情逐渐狰狞。
“...小郎君,不如我来帮你吧。”阿善小郎君累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还非要坚持自己捣豆泥的行为,把田仲“感动得不轻”。
“不用,”荀柔摇头,虽然现在两个胳膊都十分酸爽,但他正好运动减肥嘛。
想想他爹、他哥、他大堂兄,他家的基因是很优良的,只要他努力锻炼,一定能拥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豆子终于在努力下捣成泥状,连荀柔贡献出他的糖罐,豆泥和糖一起倒进锅里,然后小火慢炒。
吸饱了水的豆子,虽然捣成泥,含水量仍然很高,糖在水和温度的作用下缓慢融化,随着搅拌和豆泥混合在一起。
香香甜甜的香味,渐渐从锅里溢出,锅里的清豆泥渐渐变成粘稠的糊状——要是再加点油脂就能做成豆沙。
不过,荀柔不做豆沙。
豆泥煮得差不多了,就将之舀出来放进浅底的盏中。
亏得他家盘盏不少,这才全部装下。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将盘盏放进木桶,然后吊进井水中,放置一个晚上。
初春虽然大地回暖,但是地下的井水还带着一点寒冬冰雪的凉意。
第二天清晨,手臂酸得抬不起来的荀柔早早起来,兴致匆匆的请田伯将桶提上来。
豆糕已经凝固成形,成微深的枣褐色,虽然没有原版豌豆黄那样浅黄明亮的颜色,但表面凝脂一般的柔润光泽。
小心切成菱形的小方块,摆上一片藿香叶作装饰,就很有排面。
用箸小心夹起一块,以两条胳膊为代价做出来的豆糕,口感细腻无比,甜甜的、沙沙的、清凉凉、入口融化,没有一点残渣。
亲爹和未来医圣兄都很满意,荀柔捏了捏自己两边胳膊,觉得肌肉正在生长,也很满意。
做好的豆糕能久放,按照惯例,荀柔请田婶将豆糕都切块摆盘,然后挨家送去,让大家都尝尝他的“新发明”。
顺便,一次性就将糖用完,就可以避免自己再嘴馋…荀柔小心翼翼的从荷包里捻出一块桂花糖,奖励自己的机智——这是他最后剩下的一点点糖了,一定要小心品尝。
然而,现实走向不如预期...嗯,不、不用、唔...好吃...不用了谢谢,不、不是不喜欢阿姊的甜糕,喜欢,嗯...好甜……够了...不,他就想苗条一点,为什么这么艰难?
别笑,别笑了,他是认真的啊!
荀谌双手将荀柔抱起来,颠了颠,夸张睁大眼睛,惊讶道,“真的长胖好多,都赶上家里的猪崽了,今年过年我们宰来吃吧,肉都被腌得甜甜的,正好。”
荀柔睁大眼睛,十六兄,你的兄弟情呢?
“所以,新鲜刺莓做的甜糕,阿善不想吃?”荀谌表示,他本人就是兄弟情深的代言,“清甜可口,过了这时节,可要等明年了哦。”
“...要。”所以,还是运动减肥吧,荀柔走到荀衍面前,“十一兄能教我练剑吗?”
“这...阿善再长大些再学好吗?”荀衍艰难的低头看了一眼软嫩的小堂弟,这会被剑压倒吧,“阿兄带你骑马去?”
也可以。
荀柔正要点头,突然听到熟悉的长啸。
气息悠长的啸声,愉悦的荡漾在春日的风里,如拨云见日,春水破冰,春风十里,让人忍不住跟着长长出一口气,郁气全消。
荀柔望了望天空,回头来还有些不确定,“这是仲豫大兄吗?”
这一次,他居然能听懂一点意思了。
荀彧先前在廊下鼓瑟,此时放下瑟,展颜一笑,也如春风十里,“正是,看来阿义的病定是好了,我们一道去探望吧。”
“好,”
荀柔连连点头。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的感觉,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他闻到空气中带着泥土味道,带着浓墨的味道,带着笔刀刮后竹子的味道,带着炭火烧着后的烟气,这些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肺泡,融入血液,然后输送全身,浸入肌肉皮肤细胞。
很多东西,无声无息完成了侵蚀。
清澈湛蓝,白云翻滚的晴朗天空;鱼鳞排列深灰瓦,万岁未央的屋檐瓦当;抬梁穿斗,地基三阶三尺的堂宇;翠荫浓盖,高逾屋檐的桑榆;晴空飞过的大雁,嗈嗈而鸣;还有...很好很好很好的堂兄们。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穿越回来,也不知道在将来,如同洪流卷席整片神州的战乱中,自己的命运如何,但这一刻,他分明意识到,他将确确实实的在这里生活,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步选择,都真实存在。
无所谓志向,无所谓作为,即使什么都没有,这里仍然是他的未来,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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