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来的腊月睁眼仿佛身处梦中,这都十月初的天了,怎么会有石榴花呢?窗口飘进来的火红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地毯上、被褥上,点点残红如血如火,阳光大好,灿烂的射进来,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方才梦中戴雪抓着自己的手正学狐鸣哨学的开心呢,一头狼跳出来惊醒了这个梦,却原来这醒来的地方才是梦吗?
她恍恍惚惚的伸手挡在眼睛前,去捉那温暖的光柱,合掌再展开,却有一片赤红的石榴花瓣静静躺在手心。
“腊月,醒了先吃点东西。”一声温柔的呼唤传来,腊月勾起唇角,醒了。
这不是梦,果然是醒来了。
她看着逆光走来的男人,如同从光里走来的神仙,“云清,谢谢你了。”
石云清亲手端着一碗鱼肉粥过来,眉头一挑,笑着将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你要怎么谢我?如今又有什么打算?这次回来,我看你似乎比以前心事更重了,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直言。”
腊月也不推让,就着他的手吃了半碗粥,然后笑的无比轻松,额角的石榴花竟然生生被她的笑压下了娇媚,“云清,”她懒懒的伸个胳膊,惬意的靠在这张花梨木的精雕拔步床的靠柱上,“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呢,我想和你去金陵见识见识,但是能不能等等呢?稍微等我一两个月的,我这头谋划了一出戏,不看到这戏散场,心里头不舒服。”
这时的腊月令石云清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像谁呢?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此时的女人多像当初方入仕途的自己,谋算无度,劳心伤神却怡然自得。
“好。腊月说多久我便等你多久,便是等不了我不在邺城了,也会找人接你同去。”
腊月嫣然一笑,歪头看着石云清,有点调皮可爱,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云清对我真的太好了,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石云清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喜欢的,虽然不到爱的程度,但是喜欢是的确喜欢,他对紫玉也是喜欢的。
“那,云清,”腊月一手端着下颌,另一手抬起手腕,那枚榴花银球香囊来回晃动着,“云清将来会娶我吗?娶一个被别人休了的女人。”
这个是可以的,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余生若是能有这么个人陪着自己一起度过,生活似乎更有乐趣。
于是,他又点点头,“会,我母亲早就有这个想法,你是知道的。”
腊月就笑了,咯咯娇笑,有些得意俏皮哼了一声,“那我可并不一定会答应嫁给你呢,云清一代名士,可不能逼迫我。”
石云清哈哈大笑,“腊月此时无酒却有醉态,想来唐宫贵妃醉酒,当日也不过娇憨若此了,云清自然不会逼迫你,云清还不屑那等强盗之为。”
他这话意有所指,谁是强盗不言自明,腊月轻笑一声,摇头扶额,“我如今可是个香饽饽了,等我看完这场戏,让你们俩排排站好给我挑,就是不能挑你们,将来我若是宣扬出去,当初名满天下的榴花公子可是亲自来求娶我,被我拒绝了呢。”她狡黠一挑唇,“到时候还缺个好人家吗,是不是?”
若不是确定腊月没有饮酒,石云清此刻必定以为她是真的醉了,好笑的看着说“醉话”的腊月,他好脾气的提醒道,“说不定你这么说了,没人相信,反倒都把你当成是个,想榴花公子想疯了的女人,异想天开说的疯言疯语呢。”
这话倒是真的,腊月拧眉认真想了片刻,苦恼的一叹气,“你说的还真有道理,真不公平,明明说的真话却会被人当成疯话。”
“所以,腊月何不将来干脆就直接做了石家少夫人呢?难道这世间还有比榴花公子更出色的男子吗?”石云清大言不惭的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却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腊月忍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自恋至此,不知道世人见到这样的榴花公子可还能迷恋的起来。”
说着说着腊月一低头,情绪一下子低落,小声的,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又像是在问石云清,“云清,我是个坏女人,很坏很坏,以后要做的事,可能会更坏。”
她这么低声的说着,以为石云清不会听到,可是身边的人却还是认真回答了她,“若论坏,何为坏?真性情便罢了。善恶本就是一枝两朵并生双开的花。况且,石云清也不是什么好人,戴雪更不是,天下谁是好人?又哪有什么绝对明朗的好坏之分?”
低头沉思的腊月闻言良久不动,然后嗤笑一声,摇头道,“是我俗了,云清说的是呢,”说完这句话她又入定了似的不吱声了,又过了许久,窗外的阳光从床前走到了床尾,石云清就这么陪着她静静的坐着,两人都如同泥偶般一动不动,却出奇的岁月静好,美的如同画卷。
直到腊月一句话又问出口,才让这幅画又活了过来。依然是没有抬头,她轻声的问,“呐,云清,娶了妻子后会纳妾吗?不要骗我哦。”
过了这么久才问出的话,又连看都不敢看着石云清问出口,可见她对这件事有多重视。
她这么认真,石云清自然也会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想了许久,石云清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会不会,如今的我效忠在潘大人麾下,说不准会被强制塞进来什么女人,再或者为了政治上某些平衡不得不纳妾也有可能。”
“是哦。”腊月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失望或是理解都没有,连石云清都看不透、听不出,她这个回答里的意思。
不等他做更多猜测,腊月已经又恢复了开心的样子,“云清,戴雪可是说过只娶我一个的呢,你还是不如他喜欢我,你的喜欢啊……是只有三成的,”她开玩笑的掐住一截小手指比着,然后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陪我去买衣裳头面吧,三千两银子呢,我今儿要花完这些钱也挺幸苦,金陵时兴的款式,咱们邺城不知道有没有呢。”
石云清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给不了面前的女人什么许诺,或者说不想给?不能给?若是自己坚决不纳妾,其实也不是做不到,那为什么不肯直接回答,让她满意呢?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情之一事果然最是让人捉摸不透,索性不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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